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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吃了饭,上了闷罐车,史今开始讲营里的事情。

我和许三多都不像成才那样是为了“进步”而当的兵,我俩更多是一种迫不得已。

但听了史今讲的这些话我竟无端生出一种期盼,一种希望许三多能在军队里找到根,而后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的期望。

“……谁也不兴哭啦,别让老兵看笑话,老兵可就爱看新兵哭,我入伍那会也哭个黄河决裂,让老连长一直笑话到现在……不,老连长现在可走啦,他走的时候我可又哭啦……”

许三多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讲述。

“怎么笑?行,笑总比哭好,咱看看是谁笑了,大家好向他学习。”

史今不知是谁,被这笑声一打段他也不好意思再接着往下讲,干脆开着玩笑来找这个笑的人以此来换个话题。

我知道是许三多,史今可是不知道。他走过来一扒毯子才发现原是许三多。这孩子正枕在成才身上,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笑得了无心事。

史今看着他的睡脸一边笑着一边轻柔地把毯子给盖回去,嘴里轻声骂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而后他站起身,冲着这闷罐子里所有新兵放大了些声音:

“好了,睡觉。明儿一早就到了家啦,以后咱们团就是咱们家,以后你们见过的兵啊将啊能成千上万,可你们得记住,第一个跟你们说这话的是我,史今史班长——欢迎来咱们三五三装甲步兵团!!”

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他关掉了车厢的蓄电池灯。

大地铺我是第一次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听着身边许三多和成才的呼吸声渐渐睡了过去。

一种奇特地声音把我吵醒。

照抄许三多的描述,那是一种像是随时要在地里钻出来的巨龙的声音,无休无止。

许三多也从成才身上抬起头,他脸上是惊恐的神色。

“那是什么?”

他在问史今,史今没听见,他正站在车门那边训话叫新兵们起床。

成才扒拉开许三多搂着他的手臂,按史今的要求迅速穿着衣服整理行装,没时间去回答许三多,亦或者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法儿回许三多。

“应当是坦克飞机之类的。总之,不是龙。”我衣服穿好了就去帮许三多,一边随口猜测着安抚他,一边帮许三多整理地整整齐齐。

新地方,我想许三多也该有个新形象。

我半跪在地上帮他衣服扯平整,抬头去看他,他正在带那帽子,整个人冒着在下榕树我从未见过的精气神儿。

说不定我的期盼真能成真呢。

我笑起来。

许三多低头见我笑也忍不住笑。

“你俩别傻笑了,走了。”

成才踢了我一脚,伸手去拉许三多。

他和许三多这次也要站史今旁边,在第一排。

我站起身跟在他俩身后,想到之前换车时许三多的模样多少有些担忧。他当时看到黄土和平原愣了好久,连史今都注意到他的异常特意问了他好几句。

“三多,要不你在我身后吧,有啥情况我也能帮你挡挡不是?”我提议道。

成才则是持反对意见:

“三呆子别听他的,要给领导留印象懂得不?你本来就矮,站后面连你帽子都看不着,咋记着你嘞。”

许三多面对这种南辕北辙的提议一向无从下手,为了避免他过多考虑这些事情,我也只好再次让步。

“听成才的吧。”

我说。

许三多伸手来牵我“咱们一起。”

他又笑,我喜欢他的笑。

我们几个才刚刚站好,门就被从外面一下拉开。

整个世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蓝的叫人发慌的天,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那些轰隆作响的坦克。它的炮管正巧对着我们,黑色的炮筒近到似乎要随时给我们来一发。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许三多。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手已经作出了举手投降的姿势。

史今瞥到这边,脸色变得很不好,他迅速拍下许三多的手,力道重到不像他。

我随即立刻去拉住许三多的手。

“别怕,没事。”

我悄声说。

他手颤抖着,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地叫自己平静下来。

成才在旁边站的笔直,眼神往这边瞅,担忧地嘴巴都抿成一条缝了。

但是纵使我们反应如何迅速,下面等待我们的几人也将许三多整个儿行为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兵!那个兵!你以为你很幽默?”

“下来!”

我几乎立刻就能判断出下面叫许三多的那个就是史今嘴里的高连长。

许三多头低着不敢动弹。

“下去吧,别怕。”

我安抚他。

许三多又去看成才。

成才见他看过去,头轻轻点了下,示意他下去。

史今早就跳了下去,站在高连长旁边,挥手示意许三多下去。

许三多于是开始尝试,他半蹲着伸出一只脚想去够地,可惜这车实在高,许三多的腿相比较来说太短,整个人不稳,往下去刚好摔在高连长身上,然后又往后仰。

高连长到是好人,他哪怕被许三多那一下子撞的生疼也还是去扶他。

许三多被史今和高连长俩人扶正,早上带好的帽子又被撞地歪歪扭扭,史今伸手去拉帽檐,帮他带正了些。

“你站好了!慌什么啊?”高连长整了下衣服。扭头冲身后的坦克发脾气“还不把那破坦克开走!坦克连别在这碍我事!”

一回头看到许三多低着头认错的样子他眉头一皱,他这人好像看不惯别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伸手就去扒拉许三多下巴。

“把头抬起来,抬起来。”

我听到身后有人嘴贱,是说许三多的言论,不是什么好话。

高连长这回不扒拉许三多了,眉头紧皱着望向车厢里:“都下车!列好了队!”他视线穿过前排几个人向着后面嘴贱许三多的人刺去“说什么说!几辆马上就要换掉的淘汰坦克有什么好怕的?”

旁边的指导员许是觉得氛围太僵,手臂轻轻捅了高连长一下。

“欢迎大家来三五三装甲步兵团啊!”

于是高连长瞅着许三多,随口说出了他本该一早就说的话。

指导员忙在后面接着话给他圆场:

“都下车啊,大家小心点。”

高连长又看了眼许三多,没再说什么,一边揉着许三多撞的位置一边往一边走去了,史今也跟着他一块儿走,应该是要去给旧坦克送别。

他们走了,许三多头又低下去了,站在一旁,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身边人因为高连长和史今都走了更加肆意地谈论着刚刚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更多的是说许三多,他们这回讲的隐晦,但那话在我听来着实刺耳又难听。

我不喜欢这个场景,这让我有种在那个下榕树,许家里发生的事情又要在这里重演一遍的痛苦感。早上起来时见到的那个许三多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这一路上我想的所有期盼都是我个人百日做梦的自欺欺人。

这种感觉几乎叫我目眩头晕,有些站不稳了。

等许三多喊我时我才反应过来。

“你咋啦?”

许三多抱着行李眼巴巴地望着我。脸上是那种熟悉的神色,和在下榕树时每次受欺负后见到我的神色没有一丝差别。

我在急什么呢?

我想。

还没有经历什么呢,只是脱离了那个烂透了的家庭而已。人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改变呢?

现在的许三多和下榕树的那个许三多没有任何不同。

他还是那样,没有勇气,没有自信。

恐惧一切陌生的,富有震慑力的事物。

但这不是刚开始吗?又何必着急呢。

我冲他笑了一下。

“没事。”

老兵们告别完坦克后便带着我们这些新来的去营里。路上许三多总是看我。一边看我一边踩史今的后脚跟。

“好好看路。”

史今扭过头来叮嘱了一句,他就又低着头光顾着走路不踩人脚跟了。

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没训你的意思。”史今瞄见了只好又解释了一句。

伍六一走在旁边撇了一眼我,于是我冲他笑,用嘴型叫他“伍哥。”他表情冷淡,也不理我,端的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

他想不认识我,我也犯不着去找他攀关系,说白了我俩就是家住对门,不然我俩这性格哪怕住一个村,也根本不可能熟络。

走了一天流程,回宿舍我站在一旁看许三多铺床时,许三多才终于问出了那句憋了一天的话“我是不是可笨嘞?”

他说这话是嘴是笑着的,眼神却是透着胆怯。

他没瞅我,只是低着头。

我不用再说什么你不笨这些话,这些话我已经对他说了千千万万遍,没有丝毫作用。

当许三多问出这句话时,就代表着他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他是来忏悔的,不是来听夸奖的。

许三多抬眼偷瞄了我一眼。

我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连长可能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么多连队,不一定非得进他那连对吧。而且就见一面他也记不好你是谁。”

许三多的回复声音太低,说了句什么我根本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追问。

我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许三多摇头不肯再说一遍。

这段对话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结束。

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是站军姿,起步走,转向……这些枯燥无味的训练。

这里面成才做的最好,许三多总是被指出错来,其实我觉着许三多不应被这样频繁点出名来。平心而论,整个新兵连里比许三多差的不知凡几,刚训练,整个队伍一被下口令就歪歪斜斜的人多的是。

史今还好,他照顾许三多的自尊心,从不点名许三多。他只是细致地进行示范,将每一个动作拆解开来告诉许三多这个动作应当怎样做,而后又在训练结束悄声叮嘱他动作要领。

叫许三多名字最多的是伍六一。他严肃时样子着实吓人,脸板着,冷冰冰地讲那些错误,每次他一讲话许三多都得一激灵。

但说实在的,对许三多特殊照顾最多的也是他。比如现在,大中午的不去休息睡觉,陪着许三多练走路,转向这些东西,虽然态度不好,但行为总归是在帮他的。

我蹲在旁边看他俩练。

一个急地恨不得立马学会,结果越用力手脚越不听使唤。一个黑着脸拧着眉,指导动作却是一丝不苟,且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伍哥,别磋磨我家三多了中不。”

我开口喊了人。

伍六一一瞪眼,放下对付许三多腿中间那条缝的力气,转过来训我了。

“别给我攀关系。”

“还有什么你家,你俩啥时候成一家的我咋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

“中,班长,伍班长。你能让许三多歇歇不?人都快被你累虚脱了。”

“我没事儿!”

许三多在那儿摇头,快的像拨浪鼓。

伍六一冲我笑了一下,我觉着他那表情忒欠揍。我蹲着,他站着,他看我明明是俯视的角度,下巴偏要扬起一点。笑也不好好笑,嘴笑眼不笑,哪怕眯着眼,也只给人一种他看不起你的感觉。

“这又不是死练就能练好的。”

我说。

“他不这么死练更练不好。”

伍六一回道。

许三多在那边又狂点头。

中,我说不过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我往那儿凑干嘛。招人烦嘛那不。

我没再在那儿等他俩,直接回宿舍了。

“哎,许三多还在那练呢?”

刚在床上躺下就听到成才小声叫我。

我嗯了一声。

那边啧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悉悉索索下地的声响。

然后我眼前就冒出一个成才。

“别睡了,出去说。”

他怼了我一下。

我不乐意动,扭过脸拿后背对着他。

“不是,三呆子都这样了,你不担心啊。快走。”

这回他更生气了,声音都大了不少。这宿舍已经有人因为他和我的种种行为开始有人抱怨了。

没法儿,这样我也睡不着,也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跟他出去了。

外面晒的离奇,我刚走回来的时候还没这样晒,现在却是已经晒的人几乎睁不开眼了。

成才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了。

“啥事儿啊,你说吧。”我百无聊赖地找了个地儿随便坐下。

他也过来蹲下。

“三呆子训练不是在你旁边吗?”

我想了一下,说是在旁边其实也隔了几个人。但是比起成才来说确实算是在旁边了。

“他那些动作咋回事嘞?老被说。”

我叹了口气。

“其实他那动作没啥大问题。”

成才一瞪眼“咦——那咋还老被说嘞。说正事呢,你这个时候能不能别那么虚伪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在他旁边我在他旁边?我观察的很仔细好吧?”

“转体他刚开始是不太会,容易倒,但咱营这边倒的四仰八叉的不多了吗?后面有史今做示范他最起码摔不倒了。现在顶多就是慢一拍。”

“正步、军姿啥的也都是做不到位但起码有个型。”

“他现在问题真是不大,主要就是伍六一这人严格……”

成才打断了我的话“伍班长?”

我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成才思量了一会儿笑了。

我知道成才在想什么,皱着眉提醒他: “你别打跟他套近乎的主意,他这人傲,也最烦跟他套近乎的人。”

“知道。”

成才敷衍地说着,扔给了我一根烟。

我拿起来一看。

“玉溪?”

他哼笑了下,许是觉着压在心头的事情解决了,眉头松了,梨涡也出来了:“知道你不抽烟,但人兜里咋也得有根拿来用吧。送你的谢礼,走了。”

“瞅你得瑟嘞。”我把烟往兜里一塞白了他一眼“快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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