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瓮中捉鳖
无涯峰,惊鸿阁,双华居,萧祁凌寝居。
萧祁凌长身立在宫灯之下,俊逸非凡的面容宛若天神无欲无情,他颇不屑望着善若水,嗤笑:“你是红袖宫的叛徒,有何资格放肆。”
院中的风愈发凌厉了。
善若水上前一步,陡然伸手拍出一掌,挡在前头的两影卫被浩瀚内力震开,气流虎啸龙吟疾扑萧祁凌,萧祁凌侧头避过霸道掌风,掌风轰然拍在木柱上,印下深深凹痕。
善若水再抬手,掌下妖力充盈,寒风凛冽,他淡淡威胁,“下一掌,就是你的首级,你避不开。”
影卫们更加谨慎,密不透风保护阁主,同时虎目露凶光死死紧盯善若水。
萧祁凌嘴角一哂,皮笑肉不笑:“先杀我,再杀凤弟,你的仇恨与野心从未消失,终是露出本来面目。”
“搬弄是非,一派胡言!我从未对主人动过不轨之心!”善若水心下恼怒,他正要说什么,萧祁凌突然击掌两下,吩咐:“把那侍婢带过来。”
很快有人将小蔓拉扯过来,扔在众人跟前。
小蔓手脚带着镣铐,神色疲惫至极,但未受磋磨,身上也无伤痕。她低头不肯看善若水,垂下眼,小心翼翼的呼吸。
“小蔓,如今善若水就在你面前,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会对你用刑。”萧祁凌肃容厉声道,“将善若水逃跑之事从实道来,看看他有何说辞!”
威压扑面,小蔓小小的身子害怕颤抖,她蜷缩成一小团,咬着唇,可怜兮兮,像极了屋里那株多病娇弱的兰花。她年岁小,禁不住吓唬,眼中含泪,低头哽咽道:“前几日,善公子说……说去采花……然后……然后……”她颤颤巍巍,磕磕巴巴,被吓唬得带了哭腔,“然后他当晚未归,第二日也未归,我只好……告知赵总管此事……”
善若水冷冷看面前闹剧,他相信是萧祁凌收买了小蔓,否则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怎敢信口雌黄,怎会有如此心思?
他冷笑一声:“萧祁凌,贼喊捉贼的把戏可有趣?你的大戏还是留在主人面前唱吧。”他抬步走向小蔓,一旁侍从警惕盯着他,萧祁凌挥退侍卫,嘲讽道:“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数麽?这么小的女娃儿,平白无故冤枉你去?”
善若水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走到小蔓身边蹲下,他能明显感觉到小蔓颤抖得更厉害了,铁链撞击出刺耳声响,小蔓瑟缩着挪动,企图远离善若水。
“小蔓。”善若水嗓音低沉温柔,不急不躁,他坚定道,“你别怕,告诉我,我那日有没有让你去通报……我是不是私逃出去的?”
他与小蔓相处日短,小蔓像极了他幼时,外表腼腆安静,内心富饶单纯。
小蔓不肯看善若水的眼,剧烈颤抖。
“小蔓,你如果撒谎,会害死我。”善若水继续道,“你希望我死麽?我死了……屋子里的兰花,也会相继枯萎呢。”
小蔓依旧不肯看善若水,小姑娘咬着嘴巴,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年岁小,不会伪装与控制情绪,没过多久,小蔓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善若水扫一眼萧祁凌,萧祁凌也淡淡望着面前一幕,不为所动,亦无半分阻止之意。
善若水觉得事出有异。
小蔓抱着膝盖哭得很伤心,声音小小的像受伤的小动物,善若水心下一动,他轻轻拍了拍小蔓后背,小蔓扑到他怀中,脑袋埋在他肩头,眼泪如水一般,小姑娘哭着说:“我不想……我不想你死……可是……可是我好恨……好恨你……”小蔓哭得双眼通红,她伸手搂住善若水的脖子,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人照顾兰花,也没人教小蔓养花了……公子……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你为何要杀死爹爹……”
她小小一只,哭得撕心裂肺的,也不敢放肆大声,只是搂紧善若水的脖子。
“我——小蔓……”善若水听到最后一句,心下大惊,顿时明白过来,他拿出丝帕轻轻拭去小蔓的眼泪鼻涕,小姑娘眼睛通红,噙满泪水,她还是不敢看善若水,只是低头啜泣。
“你,是从红袖宫来的?”善若水温声问。
小蔓点点脑袋,小身板一抖一抖的,显然伤心至极。
当年的红袖宫之乱,善若水斩了数百宫人,血水能洗刷干净,仇恨却深深埋下。
一个十岁的女娃,善良,腼腆,害羞,怀着怎样的恨意,才能做出这种事。
善若水一时无语,他拍了拍小蔓后背,企图安抚她,可到底也不知如何安抚,只能道一句,“抱歉。”
小蔓哭的更伤心了。善若水杀了她爹爹,她娘抑郁而终,她应该恨死了善若水,可她那时候太小,她已经不记得爹爹和娘亲模样了。
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耐心和温柔,那些嬷嬷们以为她有吃有穿就够了,她真的很喜欢善若水。
“呵。”萧祁凌不愿再看,冷笑一声,“把这女婢带下去审讯,让她吐出实情。”
马上有侍卫上前粗暴拉开小蔓,小蔓恋恋不舍善若水,又害怕又胆怯。
“你害死了她爹,如今又要害死她,也算是斩草除根了。”萧祁凌暗讽。
善若水起身,直视萧祁凌:“你积点德吧,她才十岁!”他心乱如麻,小蔓区区婢女,若是落下构陷之罪,难逃一死。
他所剩时日不多,又何必拉个无辜可怜的女娃陪葬?
善若水心中极快衡量,凛然道,“我愿担下此罪,是我未禀告主人私自下山,我自会向主人请罪。萧祁凌,你要开出何种条件。”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萧祁凌眼里掠过一丝幽暗微光,他打量一眼小蔓,目光又落回善若水脸上,缓缓开口,一字一顿:“一命换一命。”
善若水震惊。
萧祁凌摆手,所有影卫避退三舍,院中只余二人。
月光清幽,风中有梅花清香。
萧祁凌欺身靠近善若水,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你和黛梨之事,碧血灵芝之事,我都很清楚,好一个痴心人。”他低声道,嗓音冷酷又讽刺,一字一句敲击善若水耳膜,“七日之内,献上碧血灵芝,服下白砂,杀了黛梨,永远消失。”
善若水呼吸有些困难,手脚冰冷。
白砂,箭木汁液提炼之毒药,服用后,三日必死,死状惨烈。
他突然想起那日萧羽凤一时兴起,问他什么是爱。
他答,生当与君相决别,免教生死作相思,爱是奉献与受苦。
善若水决然道:“好。”
“你所做的一切,凤弟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罪,永远赎不清;你背叛了红袖宫,伤害了凤弟,早就该死。”萧祁凌不再掩饰,厌恶扫他一眼,转身回房,他走了几步,对不远处的影卫吩咐,“拿下善若水。”
影卫领命,几道黑影掠过,围住善若水,善若水没有反抗,任由人制服。
“你。”萧祁凌指了小蔓,小蔓被推上前。
萧祁凌手指抚过小蔓下巴,像是抚摸一颗完美的棋子,他手指按在小蔓唇间:“不准哭,明日,你若说错一个字,你和善若水都得死。”
小蔓通红的眼睛惊恐望着萧祁凌。
夜更深了,乌云蔽月,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