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鹤鹤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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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府里焚炉帐暖,傅家池阁琵琶夜怨。
傅越心乱如麻,弹掉了一片义甲,缠带落在地上的时候,琵琶语也戛然停歇。
亲王与陆寒年久别重逢,定然缠绵得很,衬得自己十分多余。
也是我自讨不快。就为堂堂正正和陆辛争个高下,放弃了近水楼台的好时机。
心里虽不后悔,却也难免幽怨。
陆寒年活着,蜀王府还有傅越的一席之地吗?
傅越弯腰拾起义甲,无心再用,将其甩回了盒子里。
“不弹了。”
回房的路上遇到傅迎。自出征回来,小堂弟已变得高挑许多,书卷气愈浓,看着有些清弱。
“怎么晚上在这儿闲转?”
傅越还当他有心事,以为愁到一块儿去了,哪想堂弟躬身揖道,“听闻兄长在琴阁闷闷不乐,特来陪伴,好巧在路上遇到。”
傅越眉心稍松,“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堂弟仍站着不走,“兄长,小弟虽不才,偶尔也想替您分忧。”
傅越心觉当年的团子长大了。只是此中弯弯绕绕,怎能对旁人说去?
便摸摸对方的头,“你用心读书便是……”脑海中闪过某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得闲时,也该练练身体。”
堂弟愣了愣,眨眼道,“我记下了。”
傅越送人回去之后,颇无困意,在榻上失眠了一阵儿。闭着眼时,脑子里翻覆着杂七杂八的画面,好像心魔似的甩不开。
想到亲王骑在陆辛身上。
陆寒年承欢时又是何等情状?
辗转辗转,终究是凌乱地睡去了。
次日再次顶着乌眼入衙。
府衙似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官吏言笑晏晏,氛围轻松,见到傅越时仍挂着笑脸。
傅越有些奇怪,随口问了句,“今日怎么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您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傅越狐疑地过了三堂,听到余荣倒豆子似的诉说辛苦,譬如事务如何如何多,改革如何如何不易,法度如何如何严苛。
他抽了抽嘴角,以为亲王病愈上任,余荣找机会编排自己,正欲亮相给他一个刺激,又听到余荣说,“亲王为了你,可大病了一场呢。”
原来是陆寒年。
也对,陆寒年既回来了,不可能不在衙中露面。
陆辛见到傅越清孤的身影,止住余荣的话,静静地遥望过去。
余荣倏然想起二人的立场和过节,不由噤声,趁事态还没发展,讪讪退下,以免受到波及。
“我来衙中看看,一会儿还要去校场。”
虽然并无战事,练兵却不可松懈;重要的是,自己回来的事,得让手下将士知道,也好教他们安心。
傅越拉住陆辛的胳膊。
做出动作的一瞬,他才觉得不妥,缓缓地放下了手指。
陆辛垂下眼睛,小声道,“对不起。”
傅越指尖一颤,那身影已散作一阵风。
他……是什么意思?
傅越在衙里坐了半天,午后又去旁观审讯,饶是如此,也挥不去脑中的杂念。散衙后在路口迟疑许久,还是决定回傅家。
哪想到家里的仆人也一脸揶揄。
傅越眉头拧紧,叫方喜过来问,“怎么回事?”
方喜也是说,“郎君去琴阁看看。”
傅越黑起脸。
今日又不是元宵节,怎么个个都在打哑谜。
未到琴阁,远远地在池廊上,便听到一阵清音。
‘饮泉’低诉,却以清越之音奏委婉之情,徘徊顾慕,抑按顿挫。
恰是“秋风清,秋月明”,一曲秋风词,似相思不能极。
傅越无声地驱散下人,缓步踱到门边。
琴声缠绵,经久难散,弹奏者似已有察觉,沉沉落音。
亲王绣带金冠,月白锦衣鹄文银线,微一抬首,便隔花镂露出清颜。
傅越的心中是冰裂的声音。
“殿下,为何来了……”
为何要在他的琴阁,弹此缱绻勾人的曲子;为何放下陆寒年不管,老远地跑来这里,用那双多情的眸子望着他?
他难道可以自作多情,以为亲王是专为自己而来?
可是,亲王究竟是为我昨日不告而别而苦恼,还是……只为用这一面,彻底斩断我们之间的可能。
陆寒年已经回来了。既已回来了,又怎能容忍自己长久占据亲王身边的位置。既容忍不了,当然要让亲王做个了断。
所以陆寒年才会对我道歉。
在情字面前,没有人是不自私的。
饶是心里不愿承认,傅越也只能说,其实自己早就准备好了。
自己得不到亲王的心,再怎么不忿又有何用?
他抬腿迈过门槛,坦然地坐在苏琅的对面。
苏琅以为傅越明白自己的意思。
以琴达意,文人之间,不是向来如此?
长凌之奏《卷耳》,苏琅之奏《秋风》。
声虽相异,音实可知。
苏琅的心中未尝没有不安。
倘若自己早早遇到长凌,绝不会像今日这般为难。他们定然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一腔热血挥斥方遒,音声相合,快意人生。
自己被长凌吸引,几乎是不可控制的事。他本以为,放弃自己的心,便能够成全什么,从此相安无事。
可是人心,从来思量变动。
苏琅此来,并无十分的决然,并且做好失败的打算。
他明白长凌的高志与骨气。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引]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引]
长凌这样的人,宁为玉碎,若终于能得一心人也好,若是不能,岂会不效卓文君之作风?
长凌若听得曲中情意,看透我的心思,恼羞成怒,痛骂我一顿也好,叫人把我赶出去也好,总归能让我少些愧疚。
此后长凌仍是信臣和益友。
再多的想法,也断断不能有了。
“殿下有话直说好了。”
傅越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
是啊,毕竟是那样狠心的话,想来顾及他人的亲王怎能不心生犹豫。
傅越弯弯一笑,“您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苏琅的心似被这笑意化开了。
他想,便是被下人乱棍打出,自己也绝不生怨。
便把心一横,瞪眼说道,“当我小王夫。”
傅越:?
苏琅以为他疑惑前缀,讪讪解释道,“那个……因为先来后到。”
见傅越还没反应,他壮起胆子大声道,“我此生只有你们两人!”
傅越:……
他陡遭变故,心情十分混乱,声音不稳地又问了一遍,“您、您说什么……”
苏琅抓住傅越的手,动作之大,差点让琴挪位。
“虽然我不能娶夫,实质的位置给不了你们,但我保证,王夫该有的,绝不会少你们!你若……若、若能接受的话,今夜便洞房。”
傅越只觉五雷滚滚直劈天灵盖。
“您是说,让我和陆将军一起……”傅越只觉眼前星星乱坠,群蝶飞舞,“陆将军,他答应吗?”
苏琅一愣,没察觉傅越生气的迹象,便小心试探道,“阿年没意见。长凌……就只是顾虑阿年的想法?”
不打算扇我一耳光,怒骂“痴心妄想”,然后把我胖揍一顿踢出去?
再不济也是……哼地起身,拂袖而去吧?
傅越还沉浸在冲击力十足的话中,不能回神。
亲王的琴曲真是为我而弹?
陆寒年竟然接受与我共侍亲王?!
这些内容太匪夷所思,让他怀疑意会错误。
而且亲王说什么,今夜洞房??
傅越蹭地起身。
苏琅身子一绷,要来了要来了,左脸还是右脸?
傅越陡地抓住他的肩膀。
“我、我去派人收拾……”
这是答应了?
见傅越慌忙不知所措的样子,苏琅急忙拉住他,小声道,“那个,因为还有点肿,所以……今天你得轻点。”
傅越:??!!
他听到了什么?
虽然亲王果然和陆寒年春宵了不错,但是——
亲王是在下面那个???
傅越神魂一阵眩晕,悠悠忽忽地出了琴阁。
苏琅跟在后面,心里忐忑。
长凌是想好了呢,还是没想好呢?
仆人远远地看见二人,都抱着活计、停下脚步,延颈观望。
“亲王殿下真是风姿优美。”
“听闻殿下今日要在府中留宿,不知是否与郎君同寝。”
“哎呀,你怎么净想这些!”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方喜憋着笑路过,把他们一尽打发了。
*
有第一次的经验,苏琅没再那么毛手毛脚。只是动作仍有几分生涩,不似流连花丛的老手,让傅越心中颇疑。
或许是第一次和外人,才会有些紧张吧。
傅越安慰自己:陆寒年能宽宏大度,已然幸甚,自己怎能再要求亲王以同等的亲昵对我?亲王肯对我表明心意,说明心里有我,并不是为我妥协。
他尊为蜀主,纡尊降贵、伏于人下,已是委屈,我怎能让他继续窘迫不安?
便拉住苏琅的腰,俯身轻吻对方的后背。
“殿下,我来服侍你吧。”
苏琅脸颊通红,身后的触感勾得他心痒痒,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
昨夜纯粹是热血上脑,如今心志清醒,才觉得这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尤其是……
长凌用那样的声线,在耳边低哄。
我、我又不是孩子。
他欲回身索吻,却被一阵酥麻感贯穿脊背,顿了软了身子。
是长凌的手……
长凌从哪儿学了这些奇怪的手法?
苏琅咬着枕巾喘息。
下面也很不争气。
傅越本人也不是那么地胸有成竹,只是本着服侍的心态,想着要面面俱到,不自觉便摸索起来。
见到苏琅当真为自己动情,不禁心里一软,生出无限的爱意。
我如今也成了亲王的榻上人了。
明明只要有亲王的珍重和信任便已足够,不再苛求那份稀罕的爱情。明明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永远得不到亲王,只要能风雨同舟、始终相随,也就能度过一生。
如今连这一点缺憾都补足了。
傅越用唇心欢喜地摩挲着身下人的耳轮,似要把他含成一汪水,却趁他浑身无力之际,轻轻地放入。
这是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能够轻而易举手刃仇敌的凛凛王侯……
偏偏为我,不吝示以柔弱。
傅越忍住心头的欲火,时刻察觉身下人的情状,仿佛要用眼神描摹每一道曲线,忧惧那山峦似的起伏中透露分毫的僵硬与不满。
苏琅唯独不满的却是这种小心。
他扭过身来,喘息之间平复了周身的颤抖,伸手挽过了傅越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按了下来。
“快点、亲我……”
唇畔相触的片刻,傅越抑制不住地动情,深深地吻了进去,口齿间溢出不经思索的低喃,“世华……”
苏琅被亲得近乎窒息,昏沉之间意识到对方的称呼,一不小心抖了出来。
抬起眼,便看到长凌一身斑驳,呆呆愣愣。
苏琅不太好意思。
“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他从散乱的衣衫里勾来一件,擦了擦长凌身上的污痕,迎着长凌后知后觉流露的拘谨眼神,微微一笑,“还挺好听的。以后私下里,都这样叫吧。”
这话里的“都”又是指谁呢?
傅越无心多想。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恐怕真的要不计后果地去成为那个矫驾君车、啖君余桃的弥子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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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二人干了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