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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松清鹤(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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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松德之凛凛,仰鹤志之悠悠。

-----正文-----

立春之前,州府要对牢里的一批已决犯集中执行死刑。

乘天地肃杀之气,差役在城门外设下行刑台,召集城中百姓前来观看。

州府长官自然也不能缺席。

苏琅坐在监刑台主位,左右紧挨着傅越与陆辛,余荣及单良坐在两边。座位及行刑台两侧各站了护卫和侍从,场面十分庄严肃穆。

因行刑关系死生大事,亦牵涉民风教化,不可不察。是以他们早早来到刑场,就是为了核对文书卷宗、检查场地布置及人员器具,以免行刑过程出现不测。

时辰一到,差役便当着百姓的面将罪犯押解上台,等待监斩官宣读罪状、确认犯人。直到“行刑”一声令下,刽子手上台处斩。

血腥气飘散在城门外。

台上人的心情都不是那么愉快。

尤其是单良。

作为司法官,虽然希望罪大恶极之人都能伏案正法,然而一决即是一命,背后更是牵涉了千家万户。比起断讼决狱,他更希望肃清风纪。

然而这并非他本职之内能够多加考虑的。

短期之内,他不想再与狱讼扯上关系了。

不过事与愿违总是居多。

单良刚回衙办公,便听到有人在敲登闻鼓。他本就诸事加身,上一个案子还未审定,听到声音更是头疼。得知两造信息及诉讼内容,已经无力地开始叹气了。

怎么又是状告私自贩盐?

这搞不好是要死罪的!

无奈只得加紧审核。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私告案件,没成想当日陆长史就派人过来问候,没多久傅别驾又说要亲自监审。

单良猜测是两人共同关注南诏余党的线索,听闻案件和私盐有关,才产生兴趣,是以并未多想,只是如实汇报情况。

不过后来差役查出,这可能只是件简单的诬告案。

应该不至于让二位太过费心吧。

单良正想着要怎么答复,让上头两位打消浪费时间监审的念头,便听到令他惊讶不已的内幕:

被诬告的那个人,是陆长史手下某将领的远房表弟。

单良:啊这。

难道陆长史是想借机敲打我?

此事本就有极大可能是诬告,只要明日升堂确认无误后,便可换被告者清白。

若陆长史真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多此一举。

但傅别驾那边……

单良忍不住脑补起来。

傅别驾屡次提醒我仔细核查,不可“漏放”犯人,岂不是意味着他站在告状者的立场上?

不不不不会吧?

这究竟是例行公事,还是有意为之……

单良感到背后发寒。

要说起来,傅别驾可是亲王身边的大红人,不过用了几年功夫,就与陆长史平起平坐,出入王府犹如家常便饭。

除此之外,其治蜀御下之手段辛辣,令许多同僚都畏惧不已。他若不留情面起来,便是蜀王也未必奈何得了。

得罪傅别驾,那个下场……

虽然不至于便呜呼了吧,但是陡加的办公量……

单良打了个哆嗦。

不过真要站在傅别驾那边,也未必就是好的。且不论办事公道与否,单说陆长史,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啊。

罗刹之名又不是闹着玩的!

虽说被告只是个手下某个将领的远房的不知名亲戚。

但这关乎面子啊!

若是输讼了,手底下人怎么看他?

单良对陆辛其人倒了解不多,毕竟陆辛不常管府中事,但这不妨碍他敬陆辛三尺。一则敬戎马军人,二则敬他官大。

他叹了口气,还是明日升堂再说吧。

没成想,到公堂第一眼看到陆辛。

单良忙上前迎接。

陆辛背手而立,听到他的声音,才缓缓转身,面色温蔼。

“小小案件,怎劳长史亲自过来?”

单良一边恭请他就座,一边介绍案情。

“今日正好不忙,我便来看看。”陆辛倾听了一会儿,抓住他话里的重点,若有所悟,“你是说,可能是诬告?”

单良称是。

心中却想,倘若不是诬告,你打算来做什么呢?

徇私枉法的事,让我再下一次大狱也做不到。

可是真到那关头,如何回绝呢?

不过若真是诬告,好歹自己这边有长史撑腰,能对付一下傅越。

单良如是想,坐上大堂主座,等待人员到齐升堂。

傅越有事牵绊,卡着点姗姗来迟。

单良凛然起身,邀他坐到陆辛对面,一边注意着两人的神态动向。

没想到傅越点过头,便绕过椅子走到陆辛面前,弯腰准备施礼——陆辛连忙起身拦住回礼,口里念着“长凌”云云。

单良傻眼。

怎么回事?

故意在外人面前做样子?

明里客气暗里捅刀?

不行不行,再观察一下。

结果落座之后,二人就开始专心听堂审,一言不发。

无形的压力让单良连惊堂木都不敢重拍,字斟句酌地询问、审查,一改往日之雷厉风行。

直到多方传唤证人之后,诬告者的动机开始揭露之时,单良审问的话语才稍微停顿。

他再次观察两人的神色,寻思着此时应该有人要打断了。

傅越听他停顿,思路中断,不由抬头。

单良肃容,身体暗暗紧绷。

“对证词的真实性没有疑问吗?”

单良心中警钟大敲,来了来了。

“是、是得确认一下。”

他瞟了一眼陆辛,然后问道,“王五,你敢保证你的话不是编造的?”

王五连忙道,“绝对不是噻,我跟李四根本就不熟,点儿关系都没得,我编瞎话搞啥子嘛?他逗是想占杜小二的地,早就说过好几回咯。”

单良扭过头,朝傅越呵呵笑道,“他们确是非亲非故,差役前番已然查过了。证人又如此保证,可以确定证言非虚了吧?”

傅越抬了抬眼,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环节不就是确认一遍么,我看你愣着忘了说,才提醒而已。

不过既然对方问了,傅越也意思意思点了头。

单良松了口气。

后面进行得都比较顺利了。

照例诬告反坐,根据李四所告私盐罪相应的刑罚,单良当堂判其杖六十。

退堂后,单良擦了一把汗,庆幸没有出什么变故。又不免疑惑,难道二人真的只是单纯旁观审案?

他正准备跟在二人身后窥探一番,却见他们并肩出了府门,分别往两处去了。

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凑巧的是,临散衙时,他听同僚说起傅越出外办事的遭遇。

原来傅越走访时遇到了抗拒寻衅者,僵持许久不下,被途径的陆辛遇见。陆辛当场把滋事者踹倒掀翻,又派手下镇守在门口示了半天的威。

结果是无一人敢不配合了。

同僚问:你说奇不奇?

单良答:确实奇。

水火不容的二人,怎么就当街配合起来了。

有阴谋论者,说寻衅之人都是陆辛派去的,陆辛就等着在傅越遇挫时出场,欣赏其吃瘪情状,顺便炫耀自己及手下的武力,同时卖对方一个人情。

单良隐隐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

正逢余荣路过。

单良以为余荣和二人关系最近,可能了解什么内幕,便拿今日之事虚心请教。

余荣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外面那些流言啊……听听就行了。昨天王府打麻将三缺一,还把我给拉了过去,你说他们关系不好……呵呵呵。”

单良:……

*

冬去春来,为结好贤士、宣扬教化,苏琅准备举行乡饮酒之礼,结束后再踏个青。

礼前,陆辛照例替亲王穿衣,已系好了内衫两边的结;傅越背身站在衣架边上,手里各拿着一个绣带,对着礼服比来比去。

“长凌,你挑好了么?”

陆辛问了一句,便要过来拿起礼服。

“两个都不错,还是选右边的吧。”

傅越决定后,便把左手的腰带挂了起来,在一边帮陆辛撑着礼服。

苏琅伸手套进袖子。

“这一层层的……”

傅越笑了笑,“您别抱怨,这可是大事。保持过去就好了,之后我们去放风筝。”

苏琅才扬起嘴角,任陆辛将衣襟合拢。

傅越自他腰后绕过带子,轻轻拉住,身子愈发凑近。看着衣带上的纹路,他不禁带着笑意抬起眼,勾人地念道,“为君挑鸾作腰绶,愿君处处……宜春酒。[引]”

苏琅捏了一把他的脸,“又没到踏青的时候,说什么呢。”

陆辛也顺手捏了一把,“你再说,把殿下的玩心都勾起来了。”

傅越被两面夹击,笑容都变了形。

到出门时,傅越看到陆辛领子有些歪了,便伸过手去整了整。这动作太自然,让陆辛都有些怔愣。

“这样的日子,”傅越说,“不仔细一点儿怎么行?寒年只顾着亲王,可别把自己给忘了。”

“多谢……”

陆辛又低头看了看,确认无碍后,便和傅越一道跟上苏琅。

乡饮酒礼程序着实复杂,长官先选德高望重者担任宾、介、众宾,然后在宴前与他们互相地、反复地、来回地行礼。场地座次、献酢应答各有程式,典型如进门之前:苏琅在门外作揖,宾回揖,苏琅在台阶前再作揖,宾再回揖,苏琅说“请您上去吧”,宾推辞“不敢不敢”,苏琅说“您一定先请”,宾推辞“实在不敢”,苏琅最后说“您务必上去”,宾最后推辞“万万不敢”,于是苏琅可以上去了。

进了门,还要依次献酒、送爵、献肉,反复反复,来回来回,随后奏礼乐,行宴饮,结束前还要流连再拜,逡巡徘徊。

一趟下来,苏琅的脸已快绷不住了。

送走宾客后,他立马换下礼服,穿上轻装,带着两人一路策马去了郊外。

留宿一夜后,便开始到处游玩。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儿郎,足风流。[化引]

苏琅又忍不住给他们簪起花来。

‍‎‎‌‌美‌‍‎人‎‎‍‌‍配花甚为相衬,便是赳赳武夫,也未尝不因这杏花满头添几许柔情。

二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装点起苏琅来,恨不得把他浑身都撒上花瓣才好。

苏琅笑着躲起来,被陆辛捉个正着,双手都被抓在了背后。

傅越乘势挑起苏琅的下巴,故作轻佻地问,“哪儿来的小‍‎‎‌‌美‌‍‎人‎‎‍‌‍,让我好好瞧瞧,哟,可比那春日的花还动人呢。”

“你们、你们又合起伙来……”苏琅脸颊泛红,眼里有几分羞急,更多是无奈的宠溺,他佯装嗔怒道,“放开我,小心我不客气咯。”以他的力气,自是不怕这等桎梏的。

陆辛忍着笑,凑在他耳边,可怜兮兮道,“殿下,真的舍得伤我么……”

苏琅的心顿时化了。

“哎呀、哎呀呀,阿年啊……”

三人又笑了起来,互相闹了许久。

他们在山野里、溪草边四处纵游,不觉日暮将至。

苏琅置身这天地之间,看温风和畅,万类勃发,民安物阜,太平无事,顾目则佳人在侧,志得意满,心中忽然萌生了作赋的念头。

便取纸墨来,写道:

暮春者,春服既成,亲交从游,荡于成都西郊。是日天清气和,万类竞姿,民风自怡,太平可欣。感此泽被,无不出于治轨,遂作此赋,以颂人德。

从天命以西行兮,遥赴治于斯方。越剑阁之险径兮,抵蜀都之沃疆。接张景之疲敝兮,迎任柳之骄豪。叹明照之熹微兮,哀吏德之芜秽。恐蛮戎之耽视兮,忧金戈之寥落。望民生之多艰兮,舍本末以倒悬。于此穷愁之际,幸见云松在侧,清鹤徘徊。

若乃惠风发其间,清泉流其下,托幽壑之密微,荫春兰之猗靡,经霜雪其犹跱,叶苍翠而永茂。瞻彼寒年,诚贞赤款,既远征行,意且弥坚。抚军心,操兵戈,战西戎,定荆襄。南阳阵中,救余身于危困;淯水桥头,拯败军于将倾。固斯木之弘奇,乐慷慨以永年。

若乃烟汀渊渚,映水鉴形,修颈顾步,孤鸣在野。临碧波以垂翅,目昆山而奋翼,邈长天之无极,终高步于九霄。望兹长凌,茝心慧质,弦桐练响,环佩吟声。举直木于幽林,抱二水于罗城,祈丰年于庙宇,兴江堰于岁时。铲盐枭,斗奸贼,画八阵,平伊阙。雅量深邃,逸世出尘。

余不才,忝列王侯,少无大志,常思退步。盼四海之升平,赖南山之可依。今兹意足,愿随闲云,慕松德之凛凛,仰鹤志之悠悠,历千载以长存,念余情之未央。故援笔作赋,以记斯谊。

末了,苏琅在文首题上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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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番外不一定有,有的话大概是童年线+童年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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