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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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海拔高，阳光自然比城中来的热烈。

池冬阳的皮肤被日光灼的有些发痛，应是这娇贵皮肉还未从缠绵月余的秋雨中醒过神。

“这边是上坡，坐稳，身体不要乱晃。”

赵易行牵马走在池冬阳的左前方，池冬阳脊背挺的笔直，捏着缰绳的双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骑马比他想象中难多了。

他心中默念着“腰马合一”，幻想自己的身体长在了马身上，自己此刻就是人马兽。

可一旦路途颠簸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的“马身体”不听使唤，总是朝着他预期相反的方向转了过去。

十几分钟下来，他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双腿都快麻痹了。

赵易行时不时回头看池冬阳一眼，笑着说：“怎么样军爷，小人牵的马可还算稳当？”

“你是...故意的吧？”池冬阳低声抱怨，马儿忽地一颠，池冬阳手忙脚乱去抓鬃毛，险些栽了下去。

赵易行脚步一顿，单手扶住池冬阳的腰，一脸无辜看着池冬阳说：“这可不是我干的，山上的路一直是这样。”

池冬阳无奈道：“怎么你对马这么熟悉，你在这里生活过？”

“算吧，不过不是这。”

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又和赵易行独处在了一起。

他越是逃避，就越是被追赶。

“那是在哪？”池冬阳随口问道。

赵易行侧头看着池冬阳，阳光把他的瞳孔照的透亮：“想去吗，现在出发，晚上应该能到。”

池冬阳忍不住嘴欠：“....骑马去啊？”

赵易行闷笑一声：“你在想什么，自然是开车。”

“哦。”池冬阳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应了一句。

“怎么样，考虑考虑？”

赵易行又侧过头，池冬阳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不考虑。”

“这么绝情啊...”赵易行叹息。

“这是自知之明。”池冬阳一语双关，借此拒绝赵易行的另一重暗示。

“可我觉得你没有自知之明。”赵易行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你现在还没有吴锦星了解你自己。”

池冬阳说：“那个叛徒跟你瞎说什么了？”

赵易行茫然了一瞬，又笑了出来：“叛徒？”

池冬阳比划了一个手势，让赵易行继续：“不要在意那个形容词，继续往后说。”

“看来你对我和他的交流，还是存在一些偏见，”赵易行把马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以免它踩到石头，颠池冬阳一下，“他只是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很累。”

池冬阳说：“这倒是没说错，一天天加班，确实快累死...”

赵易行没等池冬阳说完就打断了他：“不是这种累，是委屈自己，压抑内心的累。”

池冬阳没说话。

“你总是说着什么都好，一切都好，可是谁看你都觉得你并不好。”赵易行单手捻着草梗，眼睛却盯着天边的浮云，“你现在用随和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不了解你的人以为你是人好，实际上那并不是你。”

“吴锦星很怀念你俩一块骑着车穿越戈壁草原的日子，他说那时的你才是鲜活的，只为了追寻心中虚无缥缈的事，就会踏上一场场旅途。”

池冬阳说：“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之后就不会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你这不是长大，你这是....”自虐。像造了一个笼子把自己圈起来的狗，赵易行不认为这就是长大与成熟。

“赵易行。”池冬阳惶急地开口，他迫切的想终止现在这个话题，“我们回去吧，我不想骑马了。”

赵易行于是不再逼迫他：“好。”

他翻身上了马背，稳稳当当坐在池冬阳身后，滚烫的体温隔着外套传到了池冬阳的身上，心忍不住咚咚狂跳。

“我小时候和外公一起住在山里，大约有五年的时光，都是像这样和马一起生活。”他单手控缰，另一手虚虚把池冬阳护住，“山上的水，是冰川融化的雪水，把手放进去就像针在扎指尖。”

“但是那水很甜，用它煮出来的奶茶，连气味都不一样。”那是他记忆中，家的味道。

赵易行突然一夹马腹，枣红的马昂首嘶鸣，撒开四蹄疯狂地跑。

池冬阳惊呼一声，只觉得身体似要从马背上飞了起来，下意识把身后朝后靠了靠，却正好撞在了赵易行的胸膛上。

然后他就发现，赵易行的心跳的很快，比自己的还要快。

“抓紧。”赵易行低声叮嘱，手掌同时覆盖在池冬阳的手背上。

池冬阳发现自己被赵易行牢牢圈在怀里，自己却因为那蹩脚的骑马技术，不得不忍受现在的状况。

“我第一次骑马是外公带着我，”赵易行的声音特别近，他的嘴唇就贴在池冬阳的耳旁，“那年我才三岁，路走的都不算稳当，却已经开始‘征服’马背了。”

池冬阳在马背上，话说的断断续续：“看来....这是得....从孩子抓起！”

赵易行笑着说：“从现在抓起来也不算晚。”

池冬阳问：“我还是...头回听你说这些！”

当年的赵易行根本不会和池冬阳说自己的童年故事，他多数时间都在眯着眼听自己胡说八道，关于赵易行的过去，他知之甚少。

于是赵易行说了很多那些他认为，对旁人来说很无趣的东西：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其他孩子去捡牛粪，马粪是最好的，但是它太稀少，烧的也很快....”

“...我第一次见巧克力豆还以为那是羊粪做的，至今都不太吃得下去巧克力....”

“草原旁边是山，所以我从小就以为世界的尽头就是山...”

“到了夜里，大家会围坐在一起唱歌，无论一天发生了什么，都可以用歌声结束...”

“城里的大家都在找一个理由去唱歌，但是牧区的大家却从不需要找理由，只要渡过今日，就可以放肆高歌....”

赵易行说了很多，但是有一件事他没有说。

外公给了他一只小羊当宠物，他很喜欢，那只羊比小狗还要听话，天天跟在自己身后跑。

但是过年的时候，外公却把羊杀了，炖成了一锅热汤。

那天他哭了很久，不明白“宠物”为何也会被吃掉。

几年前的赵易行肯定会把这个故事告诉池冬阳，用以换取池冬阳的怜悯。

可是如今，他才是真的长大了，他不希望池冬阳怜悯自己的时候，也一同难过。

如果爱一个人，就请不要让他为自己哀伤。

赵易行突然想起来这句矫情的话。

池冬阳说：“你会唱吗？”

池冬阳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听过赵易行唱歌。

赵易行点头，哼起了一段模糊的调子，断断续续唱着池冬阳听不懂的词汇。

“唱的是什么？”池冬阳问。

赵易行说：“忘了。”但是他记得那歌曲背后的大概意思：家好，景好，一切都好。

马儿渐渐放慢了脚步，喘着粗气，走走停停。

赵易行便跳下马来，温柔地抚摸着马儿的脑袋，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听我说了这么多，真的不想去我真正的老家看看吗？”

池冬阳坐在马背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背，淡淡地回应：“改天吧。”

赵易行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反而笑了笑，语气轻松：“好吧，我随时愿意当这个向导。”

突然，他摸了摸口袋，眉头一皱：“手机不见了，可能是刚才掉在路上了。”

池冬阳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才想出门太急，手机被他遗忘在蒙古包里了。

“我好像也没法给你打个电话....”

“没事，你在这等我。”赵易行挥了挥手，示意池冬阳稍等，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跑去。

赵易行让池冬阳等等，转身就往原路跑，找手机去了。

池冬阳本想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下马，尴尬地坐在马背上，心里一阵懊恼。

他回想起刚才赵易行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危险了，自己真的差点就答应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物体滚落的声音。

池冬阳心头一紧，大声呼喊道：“赵易行！”

对方没有回应。

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翻下来，脚踝不小心扭了一下。

池冬阳顾不上疼痛，池冬阳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赵易行的名字。

突然在一个山坡边，他听到了赵易行微弱的声音：“我没事...”

池冬阳低头一看，发现山坡陡峭，赵易行似乎摔了下去。

他心急如焚，想要扶着树干下去救他。

“池冬阳，我是真的还喜欢你...”赵易行的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吃了很多苦，不愿意再去相信爱，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

“我固执又笨拙，害得你这些年也不好过，只能在一个小破公司当牛做马....”

“但是我知道，我身体素质很好，年轻也比你小一点，正常情况我也不会比你先一步离世....”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

池冬阳跌跌撞撞从马背上取回绳子，就听到下面的赵易行在说什么“离世”不“离世”的事。

他迅速将绳子绑在树干上，顺着绳子往下爬。

“...我永远爱你，这一点不会改变....”

等他终于到达赵易行身边时，却发现对方安然无恙，身上甚至比自己还干净。

再仔细一看，赵易行旁边就是一条山羊走出的小道。

池冬阳顿时火冒三丈：“原来这也是剧本？”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赵易行却笑了，语气带着调侃：“你不是心如止水了吗？怎么还生气了？”

池冬阳气得抬手就要打他，赵易行立刻滑跪在地，紧紧抱住池冬阳的大腿，声音哽咽：“你明明在乎我，在乎很多，为什么要装作不在乎呢？”

池冬阳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说道：“因为我输不起了...失去你们，我会疯的。与其得到后再失去，不如从未得到过。”

赵易行抬起头，目光炯炯：“如果今天我摔死在这里，你会怎么样？”

池冬阳没有回答，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赵易行轻轻搂住他，语气温柔而坚定：“你肯定也接受不了，我明白。但不管我们有没有复合，你都一样重视我，而我也和你一样。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重归于好呢？”

池冬阳依旧沉默，但赵易行知道，他已经说服了他。

当天，他们开车去了赵易行小时候住过的牧区，那边早就来来去去换了很多牧民，现在已经是集约化放牧了。

后来他们回了城，赵易行喜滋滋搬到池冬阳家，每天先送池冬阳上班。

限号的日子就一块出门坐地铁，小电驴只有赵易行出差的时候，池冬阳自己骑，他很喜欢高峰期骑着电驴超过汽车的感觉。

再后来，赵易行的父母离婚了，他爸最后还是选择了小三，他妈似乎也闹累了，答应离婚以后找了个小男友过的蜜里调油。

这是赵易行当年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如今发生了，好像又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了。

因为他有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当父亲打电话要告诉他现况那天，对方客套的先问了一下赵易行的现况。

赵易行坐在餐桌前，看着一边做猫饭，一边逗两只猫的池冬阳，低声说：“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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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写完了！

啊啊啊啊啊！

让我狗叫一会！

我这就把标签改成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