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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泰 花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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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日,白圭宫外的云海刮来带着冷意的寒风,瑞州府广德殿内却并没有这等烦恼,屋内雅致的香味裹挟着融融暖意,好像只是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困意就会缠绕上来。

即使如此,台辅也并没能取下围在脖间的厚实织物——已经过去好几年,他的身体在冬日依旧算不上大好,行动比平时更为迟缓,偶尔也会感染风寒。旁人会担心也就罢了,他自己有时也会生出明明年纪轻轻却像是步入暮年一般的错觉来。小臣和女官们对冬日的到来总是如临大敌,从深秋开始,几乎每一日都将台辅裹得严严实实,如果可以恨不能连脑袋也给一起全部裹上。台辅体谅众人心意,因此在室内时往往也并不会脱去太多的衣物。

今日朝议结束后他就来了广德殿,难得在这个时候过来,甚至于还有些不知自己该干什么的想法。他吸了一口气,带着香味的暖风便被吸入他的身体,又很快被在外边带来的冷意给消融。麒麟驻足在书案边想了想,他提早过来的事已经告诉给州宰他们,但想必这样的不寻常会让下属他们相当震惊,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也就是这样的信息差之下,台辅有了一点点忙里偷闲的时间。他轻轻笑了一下,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到立在一旁的书架上整理书册,全权当做平复心情。

他总是在看书,看许许多多的书,不管是戴国的、抑或是其他国家的,文字总是可以最快了解风土人情的路径之一。因此,仁重殿的书架上已经塞满了一层又一层,连带着广德殿内也不得不新立起一个书架用来摆放台辅的私人书册。他的手指沿着书脊一本本划过,时而抽出几本放在臂弯之中,仰起头寻找最适合它们的位置。在一本本归类之后,台辅终于抽出了最后一本书册。

那本书册大概是被人时时翻阅,书脊已经有了深深的折痕,边角的位置也隐隐看出了些纸张难堪重用后露出的毛边,台辅小心地将那本书拿在手中,翻开的时候却不由得笑了一下:即使尊贵如他,弄到这本书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这是主上多年前写的一本随笔集,大概是在与延王比剑之后骄王属意要写的东西,主上本人不大愿意,只是王命难违。这么多年下来,估计连李斋都不知道曾经还有过这样一本书,台辅还是机缘巧合下才知晓,又在主上的眼皮子底下好不容易才拿到手,分明十分珍重,最后也只能放在广德殿的书架一角。

他又一次翻看其中的内容,即使已看过无数遍,内中每一个字句都无比熟悉,他依旧没有半分厌倦地畅想着多年前的主上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与现在相比,与他们初次见面时相比都完全不一样的文字,是更加热忱、更加自信的行文,却又隐隐能够看得出日后的沉稳。

台辅脸上挂着的笑不由更深了,可很快,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感觉像是凭空产生且由不得他反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压弯了,仿佛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而他抗拒着这样的共存,必须将他挤出来一般。

待得台辅好不容易缓过劲,一睁眼,却看见手中书页上沾染上深沉的红色。

他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却看见已经泛黄脆弱的纸页上,落着几片深色的花瓣。

台辅不可置信,捻起其中一片,触感娇嫩,就像是才从枝头上被摘下来那样新鲜,隐隐还感受得到馥郁芬芳。

是玫瑰的花瓣。

明帜七年的时候,白圭宫的两位主人终于爆发了一次争吵。

台辅非常客气,也很给面子,即使前一日还同王吵得不可开交情绪失控——自然,是以泰麒自身的标准来评断。但是隔天在朝议的时候,泰麒还是乖乖站在了骁宗身后,依旧是温柔文弱眉眼低垂的模样,在官员们发言时也会报以温和的笑容,半点看不出昨日曾经和主上发生过那样激烈的争吵。部分知晓情况的官员在下面松了一口气,想当然以为是夜间台辅和主上和好了,毕竟仁重殿和王寝离得那般近,完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度。

可当朝议结束的时候,珠帘才刚刚放下,大部分官员已经离开正殿,只剩下冢宰等几个心腹,玉座之后的台辅也有了动作——泰麒行了个礼,又恭恭敬敬地说道:“主上,最近瑞州事务繁忙,邻近年关,州宰他们想要臣可以多在广德殿内处理政务,有许多事都必须让臣过目,所以今日臣就先去广德殿,如果有事,便让大仆来广德殿找臣吧。”

他的语气依旧很温和,只是眉目低垂,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看着自己的袖口和脚尖,他不想去看主上的表情。许久之后,似乎听到玉座之上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声,而后骁宗也站起了身,泰麒看到有着华丽刺绣的衣摆缓缓停留在自己面前不远。

骁宗的口气说不上有什么失望或疲倦,就像泰麒用着平常的口吻一般,骁宗也是一如往常说道:“那么,我送蒿里过去吧。”

“主上,广德殿离此处还是有些距离。”泰麒回答道,“况且英章他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等着主上吧?”

“蒿里,”骁宗又叹了口气,认可了泰麒的发言,“至少让我送你到门口。”

泰麒没有再反对,直起身之后只是唤来了耶利,贴着姑娘的耳朵吩咐她去告诉州宰等人今日自己会先去广德殿的事。骁宗也走了下来,让李斋英章等人先去后殿,而后才终于等来步伐缓缓的泰麒,主从二人一起缓慢行走在空荡的殿内,却没有一个人想要说些什么。

今年年初过完新年祭祀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高兴——戴国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在明显的好转,冬日里百姓捱不过冬天之类的报告比往年少了许多,生活虽然算不上宽裕,但至少能勉强过上一个能称得上温饱的冬天。他们的国家、他们的主上又经过了一年的考验,感觉就像还有无数个明年。

泰麒喝不得酒,倒并非是麒麟天性云云,只是他单纯不喜欢酒在入喉一瞬间带来的辛辣和苦味,进而也不理解为何无论是蓬莱还是此处总有人嗜酒如命。骁宗告诉他戴国拥有最烈的酒,因为这里拥有最寒冷的冬天,只要喝上一口,身体也就暖了。泰麒不置可否,但除了祭祀上必须要喝下的酒,他基本上算滴酒不沾。

那个夜晚臣下们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到了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泰麒也勉为其难地喝下了一杯。有人酒醉嚷嚷,大声说“台辅和主上的统治已经走过了第七年,往后还会有七十年,七百年!”

连李斋都喝得有些晕晕乎乎,想要揽泰麒的肩膀,不知怎么的却揽住了耶利。泰麒笑着看眼前热闹的场景,却在思考到明帜七年这个词语的时候顿了一下,久远的几乎就要遗忘的蓬莱的记忆涌上心头:七年,和同样的一个人共同分享了许久的时光,据传说,会在第七年的时候发生一些事情,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而厌倦,又或许是其他,蓬莱那边的人们统称为七年之痒。

他和骁宗的关系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注定会分享彼此的生命直到其中一方死去,比友人、亲人、爱人要来得更加深刻。因此,七年之痒一词大约并不适用于他们身上,泰麒也仅仅只是在那个晚上鬼使神差一般想起来了一会儿,又很快因为热闹而抛诸脑后,他从来不拿这个当一回事,可在安稳度过了明帜七年的前面十一个月后,他所不在意的东西却终究在这一年最寒冷的时候姗姗来迟。

“蒿里,”在泰麒出神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正殿的门口,只要掀开遮挡寒风的门帘,就会感受到戴国即使是在云海之上也免不得寒冷的冬天,骁宗负手站在前边,似是要替泰麒掀开帘子,可他先回头唤了一声泰麒的名字,而后笑了笑,“你已经是十分出色的州侯了啊。”

泰麒闻言愣了愣,他心知骁宗此话并非讽刺奚落之意,不免也勾起了唇角,最后也只是回答道:“多谢主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泰麒可以不再需要依靠骁宗和正赖独自处理瑞州的政务,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州侯,泰麒已经有些记不得了。身为神的他拥有漫长的寿命,随之而来的便是近乎永恒不变的时间,最开始的几年还能感受到光阴流逝,但云海之上的白圭宫除却冬天之外几乎总是维持着一样的温度,被泰麒养在仁重殿内的花也没有凋零的时候,日子一长久,对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大约,是在明帜四年末到五年初的时间里,应该是在某次新春祭祀之后。祭祀是王和台辅为了国家来年能够一切顺利而向上天做出的祈祷,新的一年,自然也要有新的开始。泰麒在这一年的新春祭祀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他也想要一个和新年的戴国一样的、崭新的开始。

他是胎果,一直没能够适应在这边世界的生活,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文字的问题。自从骁宗回到玉座之上后,以他们这对主从为首的戴国燕朝也重新运作起来,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泰麒那个时候还不能很好地看懂文字,每每只能拜托耶利念给自己听,总觉得这样拖了主上后腿。等时间过去了半年多一年的那会儿,台辅稍微可以不那么忙的时候,泰麒就把空闲的时间全都拿去学习文字。

就这样一直到了明帜四年下半年的时候,泰麒才终于可以不再依靠旁人,自己读懂奏章的内容。他小心的用新春祭祀前所剩不多的时间验证自己的学习成果。而后终于在祭祀结束之后同他的主上说,他也想要一个新的开始——“主上,我已经能够认出所有的文字,也可以理解语法和用意,所以到明年,我想要真正承担起作为州侯的责任。”

泰麒年纪算不上大,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只不过每一位麒麟都是这样年轻就承担起了台辅的责任,无论完成的好或是不好,加之泰麒曾经在蓬莱度过了至今为止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虽然现在依旧年轻,可却总觉得自己大有不足。

他为此付出的心血和努力都被骁宗看在眼里,在泰麒终于提出想要独自承担作为州侯的职责时,骁宗为此感到欣慰,他摸了摸泰麒的脑袋,笑道:“如果蒿里准备好了的话——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但也为了瑞州和戴国的百姓着想,我想考验一下蒿里。”

泰麒点点头,而后在隔天王和麒麟独处交谈的时间里十分顺利、甚至于是优秀地通过了骁宗的考校。骁宗看着泰麒交回来的文章也不免赞叹,赞叹道:“蒿里,你已经可以成为一个十分出色的州侯了啊。”

泰麒稍稍行礼,虽非骄傲自满之人,但能得到骁宗的认可于他而言便是无上的奖励。而骁宗又向他招了招手,一边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一边从书案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巧却又精致的木质小盒。骁宗将那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泰麒的掌心之中,道:“这个是一早就准备好想要给蒿里你的,但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现在,就用它当做给蒿里这些年来努力的奖赏吧。”

“我并非是……”泰麒摇了摇头想要解释,可在于骁宗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就打消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他顺从着主人的愿望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内里静静躺着一块通体碧绿却完全透明的玉石,被打磨成了仅仅两寸左右的规整的长方体,只看一眼都能知道此物绝非凡品。

泰麒显然是知道这块玉石的来历,以至于他在看到内中东西的时候甚为惊讶,忍不住抬头说道:“主上,这样东西实在太过贵重了。”

戴国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可供牲畜啃食的大片草地,但他们拥有数量最多、质量也最好的玉泉,自然拥有许多举世闻名的金玉,只是这些都是骄王时代的事。玉泉在先王的欲望之下被迅速使用枯竭。虽然骁宗重回玉座的第一年便针对玉泉金泉一事做了严格的限制和部署,但过去短短四年,怎样也都回不到最鼎盛的时期,况且当时为了补充国库救济百姓,骁宗也少不得和当年的延王学习:戴国那时能找得到的质量好些的玉石几乎都卖给了范国。

当时骁宗还带着泰麒一块乘着使令再前往了一次函养山,重新回到了当时他乘着罗喉出来的那个洞口——泰麒原本有些疑惑骁宗为何不使用驺虞而是用他的使令,等到傲滥带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小小的洞口下去,骁宗牵着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下来之后,泰麒才明白了原因。

被碎石掩盖住的一个角落里有很明显的被人手工挖开的痕迹,在那之下,是几块巨大的通透的玉石。泰麒对金玉并无研究,即使这般,也能看得出眼前之物绝非凡品,虽然碎裂,可只是一小块也能拥有千金之价。也正因此,虽然驺虞被骁宗驯服,但面对这样绝无仅有的宝石,也怕会压抑不住本能。

“传说在骄王的时代,曾下令在函养山的某个玉泉中温养玉石,最后养出了一对名为篁荫的宝玉,只是随着骄王的驾崩和函养山内玉道的不断塌陷,篁荫渐渐也只是成为了一个传说。”骁宗举着火把走近裸露出来的玉石,另一只手触碰着那块玉石,说道:“函养山附近的百姓没有谁不知道,因此在战乱之时也有许多人进入山中,只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玉石。”

“主上这样说,莫非眼前这块便是?”泰麒也走上前,掌心触碰到玉石时,分明是冰冷的石头,却触手生温,细腻非常。

“我不知道,只是如果这样成色的玉石都不是篁荫的话,也实在想象不出比这更好的得是什么样了。”骁宗叹了口气,旋即又笑起来,“无论如何,这块玉石曾经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如今,也可以解决戴国的戴国的燃眉之急。”

泰麒点了点头,纵使是他,看到这块玉石仍旧不免惋惜,若是没有碎裂,该是何等举世无双的宝物。

后来这块玉石又被切割成了无数块,有一部分赠给了像李斋霜元这样的有功之臣以作奖赏,有一部分赠给了各个国家的君主以表谢意——氾王甚至还专门派了使者过来送信,连纸张都带着香味的信上大赞这块玉石的品质。至于其他更多的则是被骁宗卖出去填补国库。泰麒原以为这块玉石应该再没有剩下的部分了,却不曾想会在自己的手里还有一块。

骁宗示意他拿起来看看,泰麒只得拿起那一方小小的长方体,这才发现,在其中一端上刻着自己的名字,蒿里。

构成那两个字的笔顺泰麒再熟悉不过,和骁宗曾经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写下的一模一样。

“这一块当时就取下来了,想着什么时候再给你,又要怎样给你,后来决定做一枚私印赠给蒿里,现在你就要真正成为瑞州侯了,正是最好的时机。”骁宗笑道,再次对泰麒的努力进行了肯定,“王和麒麟的一切都属于国家,对于这一点我早有了觉悟,麒麟是比王更加没有自由的生物,但是我希望蒿里可以拥有一点私人的时间,在那个时候,就用这枚私印吧。”

骁宗给予泰麒的东西算不上多,细究下来也并不属于麒麟,但泰麒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它们分门别类的放好。那枚珍贵的私印更是要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第一次使用这枚珍贵无比的私印时,是泰麒写给骁宗的信上——哪怕他们每一天都会见面。

作为王和台辅的他们最好不要拥有私印,如若丢失或是盖着姓名的信件传出去,指不定要引出什么样的乱子,况且骁宗赠与他的这枚无论是原料还是含义都已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泰麒想不出可以用什么去做回礼,只好先拿自己的谢意和心情用作替代。

于是从第一次之后,骁宗经常会收到泰麒的信——这个看上去安静又文弱的青年在面对主上的时候,像是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般,明明都在白圭宫中,却总能看见许多想要和骁宗分享的东西,他经常写信,在自己名字的末尾必然附上那枚私印的印记。

于是某一次骁宗说:“蒿里,你可以不用这样认真……我知晓你的心情,但总这样写倒像是我在强迫你写文书了。”

“主上,纸张上的话语总比听到的要留存得更长久,我总想着以后能让您多记得一些和我之间的事。”泰麒直接答道,但显然也因此而感到羞赧,他的耳朵悄悄红了,人却是大着胆子仰起头冲骁宗笑道,“况且,我也想要有可以使用那枚印章的机会。”

话虽如此,骁宗并非是泰麒唯一可以使用印章的对象——泰麒曾经也给延麒和景麒写了信。延麒的回信很快,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先恭喜泰麒总算能把字给认全了,又大倒一番对尚隆的苦水,最后又说如果可以他想去一趟戴国。就延麒的性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提前通知而非商量,就算他本人和回信一同到来,泰麒想自己也并不会觉得多么意外;至于景麒,这位年纪并没有比他大多少的麒麟一直是泰麒景仰的对象,对方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泰麒写信过来的意图,回信和延麒一样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几乎九成是表达对泰麒拥有私印一事的不赞同和斥责,但泰麒了解景麒,前面的内容一目十行看完,终于在最后看到景麒写出了柔软的句子:对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收到信非常开心,也希望泰麒如果有时间和精力,不妨尝试着给景王也写一封——但是请不要使用私印,不然不晓得他的主上会不会也想效仿泰王的做法。

或许是因为自身复杂的经历,相对其他麒麟而言,泰麒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台辅,虽然人看起来很温和,但绝不会像有些台辅一般完全事事求仁,哪怕是在刚开始使用明帜这个年号的时候,许多不明所以的官吏觉得台辅或许会比军人出身的王要好说话,有些事想先争得台辅同意,最好之后还能帮着再王面前也美言几句。但泰麒听完他们的诉说,合理的会被他记住,不合理的往往他只是笑着,用委婉却又严厉的话语拒绝,也算是替骁宗省去了听这些不切实际的进言的时间。

为此,在从蓬山养病结束之后,比起先回戴国,泰麒反而是在延麒的帮助下先从涟国请了廉麟来到蓬山——泰麒的身体状况实在是经不住横跨半个世界的旅行。廉麟是位十分智慧且优雅美丽的麒麟,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后来,都是廉麟带着他从蓬莱回来,只是说来也巧,廉麟算是对他最为有恩之人,但两次泰麒回归时都没能好好和她见上一面,仅仅只有少时出使和蓬莱海边的那一眼。

廉麟到来的时候看不出半点的风尘仆仆,依旧优雅而又从容,她看着泰麒,脸上便浮现出暖阳一般的笑容,她稍稍抬起头——泰麒已经长大了,有了挺拔的个子,是需要廉麟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程度了。廉麟笑着说道:“泰台辅,真是许久不见了,现在再看,您真是长大了。”

“之前总是没有机会,托您和其他王与台辅的福,戴国现在总算是看到了曙光。”泰麒郑重地朝廉麟躬身,在女子伸出手扶住他时仰望着对方的眼睛笑道,“就我个人而言,也实在应该谢谢您,没有您的话,说不准我已经客死他乡”。

“泰台辅为了泰王有那样强烈的动力,无论我在或者不在,台辅大约都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廉麟拉着泰麒的手,让他在椅子上坐下,“不过就延麒在路上告诉我的情况来看,现在戴国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您完全放心泰王么?让延麒呼唤我来到蓬山又是为何呢?”

“只是想向您取取经,上次到涟国去的时候,廉王同我说在政事上他都是仰仗廉台辅您的。”泰麒诚恳道,“我也想成为像廉台辅这样在政事上也能帮助主上的麒麟,希望这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等咱们这边结束了,我也要回戴国,回到主上的身边去了。”

廉麟当然不会反对泰麒的想法,同时,廉麟也告诉泰麒,戴国的状况和涟国并不相同,虽然都经历过战乱,但戴国的战乱更加血腥残酷且旷日时久,哪怕是廉麟过去恐怕也不能很好地处理——事实上,在涟国那场叛乱之后,许多事情其实是王在拿主意,让她这位一手包办政事的宰辅休息了一段时间。也正因此,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的经验就能给泰麒帮助。

“虽然主上很依赖我,大部分政务也都是经过我来处理,但是麒麟就是麒麟,理智上知道某些事情应该严肃处理,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如若不然,就像是自己亲手害了那些人一样。所以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实在纠结不已的情况下,我会让主上做决断——主上总爱说自己不通政事,只是一个会种地的农民,但农民也拥有一双可以看见问题的双眼,为了作物能够健康生长,才会更加果决地剪去枯枝。”

“我并不清楚泰王和主上的政治理念是否相同,但我在涟国时就曾经听闻过泰王的美名,那是位习惯于事必躬亲的王呢,加上又是军人出身,或许想法会与我们涟国大不相同。我的情况如果能够帮助到你固然令人开心,但是也希望泰麒可以多多询问自己的主上,毕竟你和他才是戴国最关键的人呀。”

于是算上泰麒自身经历造就的性格,加上从廉麟那样出色的台辅那里得到的经验,让泰麒成为一位颇有些不同寻常的台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同寻常,才让他和骁宗在明帜七年的最后一个月发生了争吵。

按理说,麒麟出身的台辅往往是会主张仁慈宽容,可在那件王和台辅甚至其他人都举棋不定的事上,仁慈的台辅放弃了仁慈的主张,军人出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麒麟天性的主上却又选择宽容,两人僵持不下,甚至险些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只是隔天的早上一切又都恢复平静,仿若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主从二人心知肚明在朝议结束之后还有一番需要争论。

可是泰麒在广德殿内藉由整理书册来平复心情时,苍白的嘴唇中吐出了鲜红的花。

泰麒很喜欢花,无论年幼时还是现在,美丽的花总能让他回想起美好的记忆,柔软的、美丽的、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而没有一点危险的,即使后来因为鸣蚀从戴国回到日本也一样。

那时忘却了重要之物的泰麒在过了一两年的时间之后,变得更喜欢花了——在高里要的眼中,花朵是少有的母亲不抗拒、甚至本身也并不惧怕自己身上带着的不详的东西。

那段时间从他的窗口望出去的地方总是放着几个花盆,绣球、杜鹃、茉莉,还有其他许多品种泰麒都养过,他很享受从窗口望出去的时候能够看到这些鲜活的生命时的感觉,闲暇的时候也会在画本上描摹出花瓣柔软的形状,在某一个瞬间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在某一日,他用剪子修剪花枝的时候不慎被叶片划破了手指,指尖上渗出的血珠让他头晕目眩,旋即决定改天再来继续这个工作。但那天晚上,高里透过窗户望过去,只看到几盆已经枯萎的花。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能养活哪怕一株花,甚至连让它们发芽都做不到,母亲对此更是惶恐,时常喃喃自语说这孩子为什么连植物都会祸害。

直到后来回到戴国,等到自己的主人重新登上玉座之后,泰麒才开始重新养花。仁重殿的二楼镶嵌着大片的玻璃,望出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修整得美轮美奂的庭院,不乏各种只能在云海之上生长着的名贵鲜花,泰麒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后来过了些时日,身为台辅也没有那样忙碌的时候,泰麒对小臣说想要在仁重殿内摆放一个花盆。

小臣一边笑着说没想到台辅也有这样的心思,一边给了他名贵的花朵种子,泰麒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笑说:“这不过只是我的一点爱好,远远不能做到可以照顾好这些的程度,还是把它们交给花匠比较不会浪费吧。”

小臣便道:“那台辅想要种什么花,无论什么种子我们都能给您找来。”

“我已经有了种子,不需要你们再费心了。”泰麒笑着,一只手摸了摸挂在腰带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锦囊,内中是几粒在戴国最常见的荆柏的种子。荆柏是骁宗在最初登上玉座的时候通过向王树祷告而在全国的里树上都能够结出的种子,是一种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长的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从春天到晚秋都会一直开着小小的白色的花,而在冬天到来之后,在花落之后就会结出小石头一般大小的、烘干之后能当做炭来使用的果实。

当年泰麒跟着李斋回来,在路边李斋便摘下几颗荆柏的果实放在泰麒手中,说:“多亏了主上,戴国的人民才可以撑这么久,无论是主上还是人民,都是和荆柏一样坚强的人,所以台辅不要太过担心,只要您回来了,咱们就已经拥有希望了。”

后来那几粒种子一直被泰麒小心存放着,最后在两年之后重新被放入土壤中。泰麒也很忐忑,不知道放了这么久的种子还能不能生根发芽,他的这份忐忑不安被耶利看在眼里,在泰麒尝试着想问小臣要些肥料的时候被姑娘阻止。

“这是连在石头裂缝中都可以蓬勃生长的植物啊,这里又是云海之上,台辅已经用了最好的土壤,有什么不会生长的理由吗?台辅只要浇浇水就好了,其他的做太多反而是画蛇添足。”耶利说道,把泰麒按回了书案之前,黄朱出身总是特立独行的少女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出人意料地能让泰麒感到安心,他依旧有些忐忑,但决定听从耶利的意见。

就这样过了几天,在泰麒几乎要觉得果真是不能发芽的某个醒过来的清晨,在斜斜射入屋内的阳光下,他看到那个花盆里终于多出了些生命的痕迹。

后来,台辅的窗前就多了一盆放肆生长的荆柏——因为云海之上没有冬天,至多只会刮来带着冷意的风,因而台辅的窗前永远都会盛开着白色的小花。

泰麒坐在自己的窗前看着那盆荆柏发呆,脸色苍白,连面前摆着的文书都没有去看。在一室寂静之中,泰麒猛地又咳嗽起来,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在终于结束这磨人的痛苦之后睁开双眼,只看到自己手中那几片好像血一样鲜红欲滴的玫瑰花。

泰麒凝视着那几片花瓣,强忍着自己颓丧到好像快要倒下去的心情,一边又在想,耶利为何还不回来。

在与骁宗吵架的隔日,泰麒没有与王一块继续商讨,而是选择在朝议之后先到广德殿,而后就在殿中毫无征兆且突如其来的吐出了不该出现在戴国的玫瑰的花瓣。他那时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刚去州宰那边通知回来的耶利急急忙忙赶进来,看到泰麒手中似乎有类似于鲜血一样红色的痕迹,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先是把泰麒安排到侧殿休息,又去请了黄医过来,还得通知一番正提早赶过来的州宰他们,说台辅今日突然有事,虽然很抱歉但是今日不能见客云云。

耶利做事果决,泰麒这个当事人才从震惊中恢复没过多久,黄医也急急赶了过来,看着身边的人都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如临大敌的模样,泰麒反而感到安心下来,他轻轻咳了咳,喉咙间还能感受到些独属于玫瑰的馥郁气息。

黄医检查泰麒的身体时显然也很紧张,说道:“台辅除却旧疾之外,身体一直很平稳,这也绝不是——绝不是失道之症的表现,恕臣冒昧,最近一段时间您和主上发生过什么吗。”

麒麟是属于王的生物,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作为对王的惩罚和警示,王做的错事往往都是反映在麒麟的身体上,正因此才有了失道之症。因此,台辅身体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除却见了血之类的因素之外,最直接的就是在王的身上寻找原因。泰麒心说昨日他才和主上吵了一架,但是仅仅只是吵架,会让他的身体变成这样?况且他并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给更多的人知晓,于是只是示意黄医稍安勿躁。

“傲滥,汕子。”泰麒轻声呼唤道,而后在他语音才落的那一秒,屋子里就传来了使令回答的声音,他又问,“你们最近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使令吸收麒麟的力量存活,某种程度上或许才是最早能够发现麒麟身体异常的人,可泰麒最信赖的两个使令似是认真感受了一番,而后用无比坚定的口吻回答他,并没有任何不妥。

于是泰麒对黄医笑了笑,说:“那看起来应该不是我的身体有什么大问题,你不要太担心。”

可一旁的耶利眉目间都给挤成了一个川字,她看起来有些焦虑,说道:“这太不合常理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会有麒麟有这样的症状。”

泰麒看着纠结的女孩,笑着让黄医先退下,同时也叮嘱到希望他不要告诉其他人平添混乱。然后他耐心地等着还在纠结的耶利,终于看到少女跺了跺脚跑到他跟前,说:“这样不行,这实在太奇怪了,我想弄清楚台辅你身上有异常的原因——至少,我想知道其他国家的麒麟是不是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所以,我想去黄海那边一趟,或许在那里会有人知道。”

泰麒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十分依赖耶利。

于是少女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留下泰麒一个人在仁重殿。

那天晚些时候,大约是黄医来看台辅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王的耳中——就算泰麒再三拜托,但向王报告是黄医的职责,况且对方来时和耶利一样风风火火,被小臣们亲眼见着进了广德殿,又愁眉苦脸地离开,这可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于是黄昏的时分,女官进来通报,说王正在仁重殿外,说想和台辅一起用晚膳,如果台辅不方便,至少也希望和台辅见一面。

泰麒又咳了咳,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剧烈,但只要是咳嗽,总会从他的身体里冒出一片又一片的玫瑰的花瓣,他将这些藏在袖子之下,只说:“你就同主上说,病中不宜见王,这样说就可以了,主上不会怪罪的。”

女官点头称是,旋即也免不得露出忧虑:“台辅,难道这是宿疾的后遗症不成?”

“放心吧,无论是黄医还是使令他们都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大概就像麒麟见血会不舒服那样的小毛病而已,过几天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女官点头称是,面上的表情怎样都说不上是信服。

即使如此,隔天泰麒还是准时参加了朝议——即使醒来的时候看到枕头上都是玫瑰花的花瓣,那样深沉的颜色,几乎要让他觉得自己像吐了血一般。官吏们见到珠帘之后出现的那个玄色身影时免不得小声议论起来,想来昨天黄医入宫的传闻已经传开了。而玉座之上的人也侧过头看着他,鲜血一般的双瞳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切。泰麒轻巧地摇了摇头,重新站到玉座之后,朗声向所有官员说话,只说希望大家不要胡思乱想,昨日只是旧疾突然复发云云。

原先觉得短暂的朝议在这一天显得尤为漫长,泰麒的喉间一直萦绕着那样淡淡的痒意,虽很庆幸并没有在这时有那种难以抑制的咳嗽的冲动,但这样的忍耐也并不好受。在官吏们进言之时,泰麒轻巧地抬起手遮在唇前,随着几声几不可闻的轻咳,柔软的花瓣便被他拽在手心里,而后他从容的放下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即使他感受到了主上朝着他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于是,掌心中的花瓣也好似变得滚烫起来,泰麒后知后觉发现,玫瑰也是能用来形容主上眼睛颜色的词语。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日,远行的耶利依旧没有一点回声,泰麒倒不担心女孩的安危,对自己的状况逐渐忧心忡忡起来:该说是运气好,这几天朝议之时并没有发生特别剧烈的动作,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咳出花瓣来。

但泰麒并不想要发生这样的事:麒麟的身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国家的状况,因此,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会格外重视台辅。泰麒切身地感受到戴国正在变好的征兆,被他珍而重之的保存着的那枚私印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

一年之前他曾经和耶利一块去了文州,新任文州侯是位年轻且格外有血性的官员,总会让泰麒想起已经不在的惠栋。原先文州便是最受战火波及之所,有些事情也根深蒂固无法拔除,骁宗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提拔的这位文州侯虽然缺乏经验,但拥有满腔热忱和适当的沉稳,出人意料地将一片贫瘠的文州给一点点缓慢收拾好。

他和耶利去的那一次,文州已经没有了土匪的传闻,昔日的岨康和安福虽然依旧是土匪的家属居住,但已经没有了可以称为土匪的人,新的里树成长得也很健康。泰麒用手轻轻触碰坠在系了带子上的枝条的果实,由衷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函养山因为长久透支地使用,必须全部封闭来温养新的玉泉和玉脉,非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壮举,为了失去开矿这项糊口工作的人们,函养山边缘等能够作为梯田开发的地方也被利用起来,骁宗为此研究了许多植物的种子,最后才选出合适的几种向王树祷告,让种子能够在全国的里树上生长出来。因而泰麒去的那一次,文州的百姓或许远远比不上瑞州的百姓富足,可大地上已经看不见战火蔓延后留下的焦痕,在戴国的土地上见到了难得一见的郁郁葱葱的景色。

也正因此,泰麒有十足的国家正在变得越来越好的实感。另一条则是,主上并没有那样忙碌了——骁宗依旧很忙很忙,但托提拔了不少有能官员的福,他不像重回玉座那个时候一样需要时常勉强自己了。主上甚至有了偶尔拿起寒玉的闲暇,在某个清晨,他会愿意在仁重殿小小的院子里挽出漂亮的剑花,然后拉着泰麒一块去锻炼一下。又偶尔的时候,在某一个下午,当批完奏章却找不到下一本要批的奏章时,主从二人也会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下一会儿棋,泰麒不大擅长围棋,连输几次之后反倒是骁宗不好意思这样继续欺负自己的台辅,便让泰麒说些在蓬莱那边的娱乐活动,于是泰麒便将将棋教给了骁宗,泰麒将棋下得很不错,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平白欺负新手算什么事?可骁宗学得很快,他对此项新鲜的玩意也展现出浓厚的兴趣,泰麒便想。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下不过主上了。而后又过了不久,他们就拥有了一套新的、甚至于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在云海之上的将棋。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泰麒昭示,无论是他们还是戴国,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但泰麒没有办法让自己因为这样就松懈下来。他知道戴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可能依旧有着不公,有着蔑视王法的人,他只能尽力修正一切自己看得到的东西。须知失道并不是一夕一夜中转瞬完成,而是一个漫长的、好似水滴石穿一样的过程。也正是因此,往往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可回头。泰麒知道他的结局大约也会是如此,这是所有麒麟都逃不开的命运,可是现在,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连一滴水都不想落下来。

想到这里,泰麒再次轻轻咳了咳,手上的花瓣芬芳依旧,再一次提醒泰麒这一切并非是做梦。

他捏着那枚花瓣,又想起朝议上主上数次转过来的目光——他们真的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这几天每次朝议结束,泰麒总是用病了的借口先行离开——对于泰麒来说,三天就已经是难以忍耐的极限。

他看着手中这枚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的花瓣,鬼使神差的、慢慢地又放回到自己的口中,通过缓慢的咀嚼之后再次咽了下去,玫瑰腐烂腥甜的味道让泰麒又开始不舒服。麒麟是仁兽,是吃植物就能够维持生命的动物。

如果转化为原型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嚼动荆柏呢?泰麒忽而这样想到,脑子里想起在蓬莱时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马吃草的影像,可是说到荆柏。

……如果吐出来的是鸿慈的花瓣就好了。

他又沮丧了一会儿,期间女官再次来询问,说:“王在仁重殿外,台辅还是要按照前几天的回话去回吗?”

泰麒当然知道女官们希望两个主人尽快和好,但他还是给出了她并不想要得到的答案。在女官离开之后泰麒想,明明主上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了问题,可泰麒却还妄想着欲盖弥彰,他何尝不想和主上和好呢?

泰麒长叹一口气,麒麟是王的臣子,无论王有怎样的命令都绝对不能违背,但是在他们吵架的那一日,尽管双方的态度都是难得的激烈,但骁宗并没有使用命令的口吻来强硬的说服泰麒,为这场争论画下一个句号。泰麒也清楚骁宗同样是在思考,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在事后回想,虽然并不后悔那样拼命争论,却难免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丢人。

七年时间,他们才仅仅有这样一次争吵,无论是谁都没有和对方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但无论是泰麒还是骁宗都不是拉不下脸来的个性,他原先打算隔日就好好和主上谈一谈,但从口中吐出的花搅乱了所有一切。

此时此刻主上来到他的仁重殿,又被拒之门外,可骁宗总是很关心他,对他的关心很快就会超过他的耐心,泰麒隐隐约约并不想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身体出了状况。

现在耶利去了三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泰麒叹了口气,在一番长思之后走到书案前写下了两封信,甚至没有拜托青鸟,而是让可以穿越气脉的使令用最快的速度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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