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师父，看……我会守护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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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我原本想等几日就离开，可算算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于是又耽搁了许久。

先生担心我过了雷劫，修行懈怠，不顾我阻拦给我塞了个小厮。

对方名叫小断，看起来十岁年纪，行为举止都极为有礼貌，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像是个小姑娘。

唯独衣裳下好似被火灼伤了一般，全是扭曲蜿蜒的疤痕。

他说是小时候被滚到炭火里弄伤的。

说这话时，他也不见难过，而是跪在地上帮我整理有点起皱的衣摆。

陆阎进来时就瞧见这一幕，拉长声音调侃。

“哦哟，不错啊，难怪胖了，这日子过得本君都羡慕极了。”

见到陆阎我极为高兴，让小断下去，兴冲冲带着他去后山打兔子。

“兔子看着小，其实可警惕了……我们需得这样慢慢靠近……”

半个时辰后，我抱着五只兔子冲他挑眉：“看，就是这样！”

陆阎两手空空地看着我，冷哼道：“何必这般鬼鬼祟祟，兔子见了你都往你身上扑，本君可就没这般好运气了，喏，地上吓死了一只。”

我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到了夜里，我带他去吃烤猪肉。

他又问我：“抓了一天的兔子就吃猪肉？”

我说：“后山兔子抓一只少一只，还是省着点，你吃辣吗？”

“红九！”宗流气冲冲上来抢过我手里的辣椒，“你知不知道修身养性是何意？”

我委屈道：“就一点点。”

“不行！”

宗流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执着，我故意逗他，见他真的生气了才转头找陆阎玩去，结果他趁着我们胡闹竟然将烤肉都吃光了，被我踹了一脚就抱着酒坛子跑。

我心念一动，喊出陆明楼让他去抓陆阎。

两兄弟一个霸气侧漏，一个就和小白兔一样看得我捂着肚子不停笑。

酒过三巡，我有点醉了，摇晃着上去想把喝醉的两人喊醒，结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道红色的身影及时扶住了我。

我推开他，醉醺醺道：“谢……谢谢。”

“九儿，我扶你回去。”

我摇摇头：“不用。”

他不顾我的挣扎强行抱起我往屋内走去，我陷进柔软的被褥，眼前一片迷雾重影。

“凤玄冥……”

他嗯了一声，温柔道：“我在这里。”

“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他握住我的手指，“都好了。”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道：“那就好，那雷劫……太难熬了，当年娘亲曾告诉我，人活下来就要经历大大小小的劫难，不仅是修士，凡人、妖魔亦是如此，有一段时间，我害怕，怕自己做了坏事就会让雷劈了，段几尘就哄我，说自己会好好修炼，将来我帮我挡雷。”

“九儿……”

“其实他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

我低声道：“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没有把他千刀万剐已经是对得起他了，可是吧……我一想到他是为了我挡雷死的，就有点不舒服。”

凤玄冥将我抱在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臂弯里，像是大人抱着孩子那般耐心地抚摸我的头发。

我被揉得很舒服，不由笑道：“我那时做噩梦，你也是这样整夜抱着我，凤玄冥，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凤玄冥像是在回忆，良久才柔声道：“我在想，这人类这般脆弱，我该怎么养好他。”

我乐不可支：“会很烦吗？”

“倒也不会。”他下巴在我额头上轻轻扫过，“你……很安静，有时你不做噩梦，我进来看你，都得在你胸口听很久才确信你还活着。”

“这样啊……”

屋外雪花拍打窗户，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会儿，缓慢的拆掉上面的绷带。

狰狞的疤痕暴露的一瞬间，幼嫩的肌肤都被寒冷的空气激得颤了一下，但很快，一只修长的大手握在上面，指腹密不透风地盖在上面。

“还疼吗？”凤玄冥声音温柔得几乎叫人落泪。

“早就不疼了，只是……如今想来挺可笑的……”

我拨开凤玄冥的手指，手指拂过疤痕，仿佛还能回忆起当年受刑的心情。

“那时我收到苍山的信件，字迹是段几尘，说有我娘的遗物，让我回来拿，我挣扎了好几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去，结果那天，苍山出事了。”

“其实我当时本可以转身就走，先生派了人拦住我，护我离开，是我自己……放不下。”

“你很好。”

凤玄冥愈发用力地抱紧我，难得语无伦次：“特别好……真的……我当时见了你……都、都……”

我好笑道：“行了，那时候就是你想杀我我想杀你的关系，有什么好辩解的？”

凤玄冥不说话了。

我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凝视他怏怏不乐的眉眼：“凤玄冥，好好活下去吧。”

“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为自己好好活着。”

凤玄冥忽然慌了，他像是意识到我要说什么，无措道：“九儿，我……我会好好活着，也会保护你，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了，你……你……”

他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帮他擦眼泪，喃喃道：“在苍山的那些年，我无数次想要离开，可每一次，都有很多的放不下，到后来，自己都觉得离不开了，我有点忘了最早的时候，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那时候的我，似乎不需要谁爱我，我爱谁，只需要一步步往前走就好了。”

“我想去看看，选择另一条路的我，究竟会去哪里。”

凤玄冥把脸埋在我的脖颈里，热泪打湿了脖颈，须臾后，我听到他带笑却颤抖的声音：“好，好……你去吧，累了……就记得回来。”

“我会……”

“我……会……”

*

一辈子都等你。

*

红九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眉眼安详，脸颊柔软，像是一个娃娃。

凤玄冥轻手轻脚将他放进被窝里，猛然间，他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有淡淡的光辉。

那颜色清透，却充斥着七种色彩。

他微微一用力，耀眼的光辉从他身上绽放，铺满了寂静的夜室。

凤玄冥怔住，很久很久后，他弯下腰蹭了蹭红九的耳垂，轻声道：“九儿师父……”

“看……我会守护之光了。”

守护之光亮了一整夜，在心爱之人身边盘旋不愿离开。

*

凤玄冥到天快亮时才离开，出门时，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门口。

他刚走出两步就被喊住。

“你与他呆了一夜，你们做什么了？”

凤玄冥头也不回往前走：“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就被人拦住，向来羞涩的小断眉眼阴沉，脸上全是急躁不安。

“他有说要什么时候走吗？”

凤玄冥垂眸，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如何骗他，段雪厌。”

“那样只会让他更厌恶你。”

*

离开段雪厌，凤玄冥来到萧翰那里，对方已经在薄薄的晨雾中练剑，偶尔扬起一片雪花。

“我要救段几尘。”

萧翰收了剑，威严的眉眼微微拧起，带着警惕与不屑。

“你拿什么救？”

凤玄冥的指尖冒出一簇火，里面蕴含着凤凰一族最原始的力量。

涅槃。

萧翰诧异地抬起眼，半晌，也不说话，扔了一块玉筒过去，这块与那日给红九的不同，这里面记录了宋明全部的所作所为，也是借着这块玉筒在红九昏迷期间，萧翰联合诸人对付宋明，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分出一魂……渡情劫？”凤玄冥咬牙冷笑：“无知之徒！”

“段几尘死了是毋庸置疑，不说天雷，单单施行禁术的后果就非他能承受，可问题是，他的灵魂是否还在人世间？”

“若是在，那此时在何处？”

凤玄冥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

“段几尘这人，我虽不喜欢他，但他生来傲气，这样的人说难听点就是固执，说好听点就是坚信自我，哪怕知道自己是他人的一魂，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回去。”

“但是雷劫之后，魂魄虚弱……哪怕是段几尘，也未必能坚持住。”

凤玄冥沉吟道：“我觉得不太对，段几尘说宋明是为了渡情劫想杀的九儿，可当年最初把九儿救起来，封了他记忆的人，就是宋明。”

“若他只是想渡情劫，杀了不是更干脆，何必非得做多余的事情！”

萧翰眉头越陷越深，他对‎‌‍‍‌男‎‍‍‌‎女‌‎‍之情了解不多，可他了解宋明，两人同样身为段家长老，交锋共事了近千年，更别论当年段应雪死后，他查当年地牢中的事情，数次指向宋明，却都被对方巧妙化解。

这样心机深沉之辈，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凤玄冥道：“我会用涅槃之火帮助段几尘恢复肉身，至于段几尘魂魄的下落，还劳烦萧长老一同寻找。”

说完，用力一弯腰，行了个大礼。

萧翰淡淡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你们对应雪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他原谅你们，我也不会。”

“不是赎罪。”

凤玄冥直视萧翰，温柔道：“是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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