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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 Synthetic or 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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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

-----正文-----

再睁眼已恍若隔世。意识回笼的瞬间,从胸腔到尾椎的钝痛率先苏醒,胸口到后臀的各个器官都在徒劳地向我发出被摧残后的抗议。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上应该被擦洗过,弄脏的床单和被褥也得到了更换,让我不至于在自己乱七八糟的体液里睁着眼看天花板发呆。

还能算他有点良心。

廿四出现在我面前时依旧是那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无辜表情,垂眼敛眸装乖。他应该是刚从训练场结束测试回来,身上带着些难闻的硝烟味。

我翻了个身,随手抄起水杯砸他,然后蜷起身子用被褥把自己罩住,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鸵鸟姿态。廿四的一只手探入被角,被我隔着被子按住。他也没再发力,就这么以别扭的姿势和我僵持。

耳边传来门铃声。我从密不透风的被窝防护罩里探出头,动作从跪趴换成靠坐在床头,扯来便携终端伪装出正在工作的样子,清清嗓喊门外的人进来。

李长宁进来时手里捏着个硬盘,大概是看我几天没去训练场,借着送实验数据的由头看看情况。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站在我床边的廿四,我瞥了站得笔直的仿生人一眼,随口诌了个理由;“过两天就要交付了,我在给他更新负责人的生物信息。这几天有点感冒,不想下床。”

不知道这话有没有把李长宁糊弄过去。门关上后‌‍‎‍私‌‌‎‎‍密‎‌‎性极好的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廿四,昨夜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人造武器低眉顺眼地跪在我床边,伸手勾我的小指。

“我过两天就要走了。”廿四摆出一副很可怜的表情,捉住我的手用脸颊蹭我的手背。这些天他撒娇的技艺越发精湛,可怖的学习能力就被他暴殄天物地用来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我当然没法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是低头看他:“所以?我又管不了你。”

我此刻的心情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前几天那个崩溃到反胃的人和现在的我好像已经被割裂成两个灵魂。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有这么强吗?我不知道。总之,把他送走就是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我不想离开您……您会和我一起去军部吗?”

明知故问。我不想正面回答这种缺乏营养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之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从一开始我对廿四的情感就很复杂。他对我做的事实在过分,但我好像又没什么指责的立场。扪心自问,那些出格的行为背后都有我缩头乌龟般的默许。所谓仿生人的"程序错误",恰是人类将未愈合的创伤、未满足的渴望、未言明的期待编码进人工智能的结果。

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摘不下来的戒指,既是廿四学习人类情感的证明,也是禁锢我的刑具。

无论如何,武器终归是武器,他真正的归宿是浩瀚无边的战场,而非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设施。

廿四的蓝眸开始染上血色,他跪坐的姿势没有改变,但扣住我手腕的力度让皮肤因缺血而泛白:"您明明有申请做随行监护员的权限。"

我盯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咬痕,有些出神。那是昨晚我在大脑不甚清醒时咬的,廿四刻意顺着我的力道模拟出了牙印。现在那圈不显眼的痕迹像条锁链,将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牢牢锁在皮肤之下。

"我不想去。"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编码纹身,冰凉的触感与人类体温形成诡异温差,“我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廿四没有刻意启动加温装置,这样的冰冷反倒叫我安心——起码说明他现在不会有贴到我身上来的动作。

如我所料,他的眼珠恢复了正常色泽,老实地趴在床边,假装自己是条很乖的大狗:“您不要我了吗?”

“……少装可怜,你昨天晚上差点弄死我。”

“我错了。”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被褥,用可怜的嗓音细数自己的罪行,“不应该那么使劲,不应该把密钥偷走。”

“还有呢?”

廿四的喉间发出低沉的呼噜,察觉到我隐忍的怒意之后表现得极其无辜:“我只是想说……您可以依靠我的。”

最后我还是没拗过他,放这条人形的犬类上了床,和我一起很没营养地坐在被窝里待了一整天。我在终端上处理零碎的工作,他就腻在我身上瞟屏幕。

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提之后的事。

按照要求,交付之前我需要对廿四的缓存区进行格式化。那些多余的情感数据,潮湿的夜晚里他笨拙模仿的温柔、交缠时过度拟真的心跳频率,都将被识别为无用的数据,等待被覆写。

要说心中毫无波澜不太可能,但也不至于有太多不舍。我掩耳盗铃般把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归作无人知晓的意外,清除廿四的记忆后那些事都会如扔进废纸篓的草稿纸一般被彻底遗忘。

格式化的操作依然在廿四苏醒的实验室进行,不过这次站在培养舱边的不止我一人。按下按钮时的心情有点像推一艘帆船入海,一路目送,直到看见它摇摇晃晃没入地平线中。

左手那枚摘不下的戒指当啷一声坠到地上,清脆的声响被廿四起身时带起的水声掩盖。他空洞的眼睛恢复成无机质的玻璃球状,所有属于人类的微表情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字迹再不见踪影。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我在研究所待了八年,踏上地表的次数屈指可数。厚重的辐射云遮蔽天空,气候紊乱,不休的狂风几乎要把人耳膜震裂。防护服把我从头到脚都包得严实,廿四却不需要这种累赘的防御,在我身侧站得笔直。

研究所埋得极深,即便是乘坐电梯,到达地面依旧需要十分钟。狭小空间内的寂静沉重得有如实质,压得我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保持缄默。清除过缓存的廿四也彻底删去了不该出现的粘人一面,待机般一动不动。

送廿四到地表的人不多,交割负责人权限时他们也只是站在我身后,目送廿四头也不回地登上来接他的战舰,连带着那些泡沫般的记忆一起离我而去。

交付仪式比我想象中更草率,此后的生活也该恢复往日的平静——我本以为会如此。

警报响起时我正在整理数据,为代码的第二十五轮迭代做准备。红色警示灯泼了满墙粘稠的血色,防爆门落锁的轰鸣声里混着研究员们杂乱的脚步声。全息屏上跳动的代码突然扭曲成乱码,监控画面里闪过雪亮的火光。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我只来得及启动存储颗粒的应急融毁系统,随后身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培养舱的钢化玻璃应声炸裂,淡蓝色营养液混着玻璃碴浇了我满身。头顶通风管道迸出刺目的电火花,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裂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我抹了把脸上的液体,粘腻的触感像极了那晚沾染的体液。终端机吐出糊味,密钥卡‍‍‎‌插‌‎‍‎‌进‌‎‍应急接口的瞬间,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倒计时。那些宝贵的实验数据和代码备份,此刻正化作流动的金属溶液,将数据库浇铸成密不透风的铁棺。

他们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当第一束探照灯刺破尘烟时,我正蜷在总控台底下咳嗽。军靴碾过玻璃碎片的声响像是碾碎谁的脊骨,滚烫的枪管贴着耳廓陷进皮肉。有人揪着我的头发往操作台撞,咸腥的血顺着鼻梁流进嘴角。

我没听清这人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对方防护镜上自己变形的倒影恍神。双耳在方才的巨响中暂时失聪,只听见单调的嗡鸣。

他们把我拖过满地狼藉,倒悬的视野中,培养舱的残骸像极了被剖开的子宫,断裂的电缆形似脐带,满地的培养液则是羊水。

粘稠的黑暗涌上来时,我恍惚间看见培养舱里浮动的气泡,还有廿四离开那日,战舰尾焰在辐射云层上烫出的伤痕。

求助消息送达时研究所已然被彻底摧毁,派出的第一支先遣队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后续支援自然不会再被批准。那群老油条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很懂得及时止损,自然也不会亡羊补牢。

——但我早警告过,廿四很不听话。

加密频道接通时,战略指挥部刚刚结束午间会报。椭圆会议桌边缘摆着焦糖布丁和浓缩咖啡,将星肩章在蓝光扫描仪下泛着冷硬的金属色泽。

情报官的声音从屏幕的另一头传来,像是蒙着三层滤网,“热成像显示地下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

秃鹫徽章在桌面上方旋转,把玩着徽章的那人用指节敲击着全息沙盘:“三小时前派去的鬣狗小队呢?”

“在B7层通风井失去信号。”技术员调出最后传输的战术记录,画面里晃动的镜头突然被某种粘稠的黑色物质覆盖,“他们触发了某种生物粘合素陷阱。”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在抽取烟草燃烧的灰白烟雾。总参谋长端起骨瓷杯抿了口红茶,杯底与碟沿相碰的脆响让所有人脊椎绷直。

“启动应急预案。”他擦拭单片眼镜的动作像是给判决书盖章,“把实验数据清洗等级提到γ级,所有涉密人员的生物密钥作废处理。”

随后的声音来自廿四如今的负责人,他面前浮动着仿生人的作战效能曲线图:“原型机已确认脱离远程指令覆盖范围。三分钟前,他驾驶的战机的定位信号出现在19区边缘。”

红茶在杯底泛起涟漪:“没人给他下待机命令吗?”

“他的核心模块有问题。”负责人调出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流,“现在他的自我意识凌驾于指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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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俗套的故事而已,就停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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