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摇摇欲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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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韵亭对着镜子,缓缓揭开颈部纱布上的医用胶带,露出一道利器割开的伤口。
他舒了一口气。虽然时间比他预想得久,但总算是凝固了。他怕死,可也不想去医院挑战生物数据库,尽管他心知暴露的概率极低。
手上新鲜的伤口还在抽疼,仿佛和心跳共鸣。又有艳红的血从胶带的缝隙中冒出来。梁韵亭索性撕掉失去粘性的胶布,取了一支试管,贴在掌心下方。接了半管左右的血后,他给伤口贴上新的OK绷。
持续不断的疼痛令梁韵亭更加烦躁。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然而在20层的高度和80%的绿化率下,他并不能找到黎耀的踪迹。他站了十分钟,甚至认出了一楼住户的柴犬。
他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他经常会凭当下的直觉执行计划,大多数时候是成功的,有时也会有些偏差——比如颈部意外的伤口,比如黎耀——梁韵亭仍然感到不可置信,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警察并不会比普通人在生理欲望面前更有自制力。梁韵亭只能将这次失败归因为,黎耀这个人太过变态。
或许他对Fork还不那么了解。
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见过无数次Fork的丑陋模样,只要给点甜头,他们很快就会像坟墓里封印上百年的吸血鬼一样扑上来。
而且他和黎耀已经整整十几天没有见过面。一直没有“进食”的Fork欲望只会更强。他本来担心的是,会因为体力不足而被黎耀活活杀死,还准备了不少用于反抗的工具,零零碎碎地藏在沙发和抽屉中。
而且最后他还脱了衣服!梁韵亭本想一鼓作气刺激Fork,结果反而弄巧成拙。放任目标对象跑掉,称得上是他副业生涯的滑铁卢。
梁韵亭怎么也想不通。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女人?早知如此,他也可以一直扮女人的,普通男人自慰时最爱看的女优,或者上学时忍不住去捉弄的女生。不如说,这才是他更熟悉的角色。
要主动试探吗?还是先静观其变?梁韵亭的想法有所摇摆。他留给那群条子的纪念品足够他们调查一段时间,想到这点,他又安心了些。
手机来电,梁韵亭眉头微皱,等了一会儿才接通:“老师?”
“亲爱的,Lucy说你设计了几个游戏,效果如何?”
“还不错,符合预期。”
“虽然只有五个月,但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之一。需要她协助吗?”
梁韵亭不假思索拒绝:“不用。让Lucia帮我入境和换证件,已经很麻烦她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如此。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我们的游戏规则。你是引导者,不是审判者。”
“……我明白。”
“我教你,是想让你去救别人,不只是惩罚和复仇。明白吗?陷入仇恨会毁灭你,毁灭你的世界。你还是个年轻单纯的小羊羔呢,别嫌我话多。”
梁韵亭在曼城待了两年,依然不适应她们非亲非故的甜腻称呼,他一一答应下来,主动问起她计划的旅居生活,在对方兴致勃勃地分享几分钟后,假装被事务打断,结束对话。
他的老师去年满四十岁,从外表看是HCO剧中经典的路人形象,金发碧眼的丰腴主妇,总是会主动按响新邻居的门铃,送给他们自制苹果派。如果是她本人出演,苹果派里会加入安定片或安非他命。
从更新过三版的通缉令上看,MI6和FBI的画像侧写大概再过五年也难以接近她的真实面貌。
梁韵亭是在曼城被一个Fork攻击时认识她的,她帮他处理了Fork的尸体,把他从精神崩溃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虽然梁韵亭并不认同她仿佛读了盗版《圣经》的“救赎”理念,但从她那学会了设计的美学,以及许多实用技巧,和其他人一样称她老师。对于梁韵亭而言,比起学校的“老师”,她才是更名副其实的那位,她帮助他发现自己的天赋和欲望。
他不是个好学生。他欺骗了老师,他回兰港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复仇。
***
与梁韵亭见面后,谜题没有解开反而指数级增长。
黎耀不觉得他是落荒而逃,他好歹顶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收集到那个女装变态嫌疑人的指纹和血液样本才离开。但在失眠一整晚之后,面对工位上摞成千层饼山的文件和拿着新文件站在一旁等待汇报的几位同事,即使是黎耀也感到十分抓狂。
黎耀按了按睛明穴:“一个个来,毛仔,你这么着急那你先。”
“这是鉴定科今早送来的报告摘要,林姐说您看到后务必去找她面谈。”
疑似在受害者体内发现相同的基因表达?那结论呢?黎耀迅速浏览完简报,眉头紧皱。林蓝是故意如此语焉不详?
黎耀思考着准备这就找她问个清楚,突然听见有人喊道:“老大,确认了,昨天的受害者也是‘美杜莎’案的!”
“排除模仿犯了?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像民众一样给刑案起奇怪的娱乐化代称,会影响判断力。”
警员背着黎耀翻了个白眼,继续报告新发现的线索:“这次‘标记’很隐蔽,在B受害者耳后发根处,被大量凝固的血迹盖住了,所以在第一现场侦查时没能发现。但凶手故意用了特别的颜料,验尸时被γ光照出来了。凶手似乎很了解署内办案流程,心理侧写师认为凶手极为傲慢自恋,标记必定采取了某种‘防伪’措施。字迹进一步对比分析结果下午能出来,不过我们推断按目前的进度可以作并案处理。”
黎耀点点头。半年前至今的六起无差别杀人案,除了玄之又玄的心理画像和各类古怪的机械装置、药品、利器,突破性线索与实质证据近乎于无。凶手的作案手法极为残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所有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一起案件通常有二至三个人共同遇害,他们的致命伤都由对方或自己造成。如果不是发现凶手留下的手绘小蛇图案——还是Q版——作为第三人在场的记号,警方保不准会将案件定义为什么仪式性的自相残杀,而非缜密计算后的谋杀。
因此也有不少同事认为,这是某个邪教团伙在随机作案,通过杀人进行某种祭祀。
黎耀对此不置可否,他认为考察杀人犯的动机是最微不足道的环节。黎耀赞同警员按并案处理来调查,简单安排好工作后去拜访法医。
黎耀没想到,林蓝葫芦里卖的药让他二十八年来坚如磐石的世界观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并不是纯粹的无差别杀人。”林蓝开门见山,一边给黎耀展示生物学图谱一边解释,“经DNA深度分析发现,受害者都存在相同的基因突变,这种突变会导致嗅觉神经或味觉神经存在被外在诱因触发,并进一步改变大脑神经中枢与颞叶结构乃至前额叶结构的可能性。”
黎耀艰难调动半瘫痪的脑细胞来理解:“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统一发生了基因突变,这种基因突变表现为什么?凶手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他为什么只针对这些人?”
林蓝回答:“对于你第三个问题,我认为还是要尽快结合社会关系方面的排查,以确认凶手是否只出于这一点作案。”她顿了顿,反问:“黎组长听说过Fork和Cake的说法吗?”
“叉子?蛋糕?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黎耀一头雾水。不过说起蛋糕,他被迫回忆起昨天在那个女装变态家里闻到的香气,如果让文学家进行比喻的话,可以类比为新鲜出炉、由百分百动物奶油制成且有新鲜水果夹层的私房手工蛋糕。
“如果把这种基因突变认为是一种病症,那么这种病症实际上分为两个类型,本案的受害者全部都是其中一种类型。这种病症由佛夏实验室最先发现,有特定人群在接触到另一类特定人群时会失去味觉,并被后者的气味所吸引,对他们产生极为强烈的吞噬欲。而且,只有在食用后者的体液时,他们的味觉才会恢复。佛夏实验室当时将这两类人简称为‘Fork’和‘Cake’,这种说法也就被沿用下来……”
黎耀打断林蓝的疾病史学:“能够治疗吗?”
“理论上,是可以通过基因识别和靶向药物治疗。但成本过高又缺乏盈利空间,实验室或者医药公司都不可能去参与。而且最重要的是,Fork是可以通过‘食用’Cake来治愈味觉消退的,但由于研究过程涉及伦理问题,目前治愈的机制和规律尚不明确。黎组长应该看过《沉默的羔羊》吧?所以Fork也会被称为‘汉尼拔症候群’。实际上,有一些偶发的袭击案就是Fork对Cake的病理性攻击。类‘吃人’的表现太过耸人听闻,港府担心引起公众恐慌,所以都以其他原因进行通报,并对发现的患者进行统一备案。”
黎耀忍不住冷笑一声。
林蓝继续道:“总的来说,Fork和Cake还是人群中的少数,Fork在遇到Cake之前也不会被诱发症状,所以目前相关信息都纳入绝密级保密管理。通常而言,Cake在被Fork袭击前并不会察觉自己的特殊体质,而在政府有意隐瞒下,他们更加只会觉得这仅仅是偶然事故。这次多个案件都是针对Fork的攻击,其中必然有‘Cake’在有意识地参与,否则不可能如此准确地吸引到Fork群体,或者就是Cake为减少威胁,专门进行的猎杀行动。”
“黎组长,我知道的和推测的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还请你在不影响查案的情况下做好保密,否则被上面知道泄密,我们可是要吃处分的。”林蓝喝了一大口水。
“我不会向他们透露细节的。”
林蓝强调:“你千万说话算数,我还得靠工作还房贷呢。”
黎耀再三保证“出了实验室的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毕竟,对面的法医绝不会想到自己面前就站着一个危险的“Fork”,他会把这个秘密活埋在记忆深处。黎耀走出林蓝的实验室,他首先要销毁问诊记录,其次是尽快找梁韵亭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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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刑侦文,相关内容都是脸滚键盘请勿当真(*/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