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词形容何知闲,那就是平平无奇,倒不如他又多么平凡,他的家境其实还不错,长相算是清秀,成绩不突出,但苦苦熬过了中考,也勉强够上了重点高中,虽然只是个c级omega,但好歹算是个稀有群体
但是你问问别人对他的印象,回答大多是“哦,他啊,额……人挺好的”。他是食堂排队站前面那个同学,值日小组最准时报到的组员,浏览花名册时偶尔会余光会分给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发作业时要看两眼座位表才能找到他,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就算他坐在人流最多的门口,他桌子上的抽纸也不会有人抽走一张。
他像青春小说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站在主角身后做校园氛围的背景板,身上穿的不像校服像戏服,随时准备脱下赶去下一部剧里做忠诚的龙套。
其实他也不是天生不善交际的。
何知闲小时候家里穷过,童年时连上幼儿园的钱都没有,爸妈永远在忙,留他一人在家。妈妈出门前总会嘱咐谁来都不要关门,别出去乱跑,爸爸妈妈很累了,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他知道家长辛苦,总是乖乖锁着门在家里和只有几个台的老电视机作伴。
老小区旁边就是幼儿园,隔音差,每天上午会有做操的音乐声,下午有出来活动的玩闹声,小小的何知闲比谁都清楚幼儿园的作息时间。
他也有过羡慕,趴在阳台上一看就是一下午,但是后来他不会去看也不会去听了,他知道,窗外的欢声笑语与他无关,他是懂事的孩子,他有电视机已经很好了。
电视里面总是重复播放着西游记,妖怪们好多都是天上神仙的宠物,到人间来把一方土地搅得天翻地覆,称王称霸,唐僧师徒好不容易制服以后,天上传来一声棒下留人,这才知道是哪个哪个仙人的宠物亲戚,在天庭人畜无害,到了人间就为非作歹,偏生有尊贵的主子,动也动不得。就连何知闲心目中最无敌的孙悟空也拿他们没办法。
小小的何知闲那时候不懂什么身份地位人情世故,但是好像也体会出一点意思来:高高在上的神仙才是无所不能。
后来他父亲搭上了互联网这时代的顺风车,家里终于好起来,何知闲一家子住进了宽敞的别墅,他能上最好的小学,父母脸上也多了笑容,虽然还是很忙,但终于不再常年不着家,起码能一起享用晚餐。
何知闲以为自己终于要拥有一个忙碌但普通地爱着彼此的家庭,而他自己终于要拥有普通而快乐幸福的校园生活。
何知闲的父母也终于有空闲把目光投在他们的独子身上。
“……也就比beta好点……也不怎么聪明”
“……以后哪个alpha愿意娶他。”
“趁还能生,再生一个吧。”
“我都上环了。”
“摘下来呗,我听说现在有技术可以影响分化,家里的产业还是要一个alpha来继承。”
手里的书本掉落,发出不小的动静,房间里的对话戛然而止,父母齐齐望着他,好像他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有他自己感觉又回到了昏暗老旧的居民楼里,面前只有一台笨重的电视机,他把声音开到最大,听着西游记的主题曲,但阳台外独属于四五岁小孩的尖叫还是穿过巨大的音乐声传到他耳边。
从那以后,他就不太愿意主动开口了。转到新学校时,好奇的同学围绕在他座位旁,而他只是回答了名字就不再出声,不到十几岁的孩子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人群很快散去,他也正式融入班集体,作为一粒灰尘。
别人问他要企鹅号他倒是写下来了,但是新朋友处从来没有亮起过红点。
何知闲初二那年,何父何母如愿有了一个alpha孩子,何父很高兴,他满面红光地听医生宣告孩子的性别,其实他早就从孕六月的孕检中得知这是个男性alpha孩子,虽然只是b级,但他抱着手中的男孩,好像抱着自己全部的希望,与未来,何家一片光明。
而何母抓住了何知闲的手,她刚刚生产完还很是虚弱,但她还是用力抓住omega儿子的手嘱咐:“知闲,这是弟弟,你要照顾好他知道吗?”她看着何知闲,像再看一株柔弱无骨的植物“你是omega,等级又不高,弟弟是alpha,你的未来只能依靠弟弟了,我们家未来也都依靠弟弟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好吗?”,她张开手,柔柔拢在何知闲身上。
何知闲陷在母亲柔软的怀抱里,鼻间是妈妈清淡的信息素味道,他的妈妈是淡淡的花香,和他一样,他很小的时候常常在这个充满茉莉香气怀抱里昏睡,那是他记忆深处里的幸福。后来他很少再闻到这个味道。
他努力地嗅着母亲的信息素,答应道“好的,妈妈。”
他家境已经算得上很是优渥,但是身上永远都是校服和一双很干净但是一看就知道穿了很久的球鞋,那是刚上初中时妈妈选的,码数偏大,因为妈妈说以后还会长高,结果现在穿着还是有些空间。
他很喜欢这双鞋子,因为是爸爸妈妈一起带他买的。他知道爸爸妈妈没这么喜欢他,他下意识像年幼时那样,觉得这样给家里省钱,父母会高兴。
然而有一天何父回家看到他旧旧的鞋子,让阿姨直接拎出去丢掉,怒不可遏地训斥何知闲:“别人要是来家里吃饭,看到你这双烂鞋要怎么想我,你要把我的脸丢尽吗!”何母事后给了他几千块钱,留下了一句“别这么小家子气。”。
他还是把鞋子偷偷捡回家,洗干净,放在柜子里没让别人发现,应该没哭,也可能被肥皂泡泡辣出了几滴眼泪。
他不常出去和同学聚餐,问他就是要照顾弟弟,虽然也没人关心,但长此以往还是引起别人的的好奇。有些人就是对别人的家庭格外关心,就算是陌生人。
他们翻阅了登记在册的家长资料,发现何知闲父亲竟还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纷纷觉得这人真没意思,不再关注。这或许是最多人好奇他的一回。
这么一个常年没有存在感,做什么都是凑数,什么也不突出的低级omega,纸巾放在桌面上都不会有人借的小小凡人一枚,唯一特别的,就是他心里对自己来说,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何知闲今天起晚了,他手脚有些慌乱地往嘴里塞着阿姨煮好的面条,面条刚从锅里捞出来,还冒着热气,他却等不及吹了,吸上一大口,滚烫的面与他柔软的舌头亲密接触,热气在嘴里升腾,争先恐后从他红红的眼眶里冒出来,他也没吐出来,硬是吞了下去。
“这孩子,也不知道急些什么。”
何母看到他被烫得鼻涕眼泪乱飞的滑稽样子,觉得有些搞笑,要去厨房给他倒杯水。
何知闲却顾不上这些,他眼睛一直关注着窗外,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过院子外边,何知闲像被触发什么关卡,胡乱扒拉着最后两口面条,跳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妈妈,我去上学了!”
和何母打了招呼,何知闲难得忽略了母亲让他喝水的声音,奔向门外。
到了院子门口他又停住了,努力吞下嘴里的面条后,才慢吞吞地低着头走出院门,眼睛不住地投向前方那个松柏一样挺拔的背影。
太阳刚刚升起,那个高大alpha的影子就在何知闲的脚边,他却谨慎地跟在影子边缘之外,像对待什么千年的古董一样,拼尽全力不踩上去,却也不愿离开太远。
这是他跟在沈旭庭影子后的第五年。
也是他悄悄喜欢上沈旭庭的第五年。
这就是何知闲唯一的秘密。
而今天,他决定要用最辈子最大可能也是最后的胆子,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