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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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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真是匆匆

-----正文-----

“审计下周一就来,咱们做好准备,她们这次来三天,五个人。”

许从唯看了眼手机上新发的通知,一键转发,抬头扫视一圈,把工作安排下去。

之前总部发的审计时间表上他们公司是年前最后一家,按理说这时候都该收拾收拾离场了,谁知年前还要开干,大家纷纷感慨,看来审计的和被审的都不容易。

不过这次审计比表上标注的提前一个礼拜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办公室有不少外地的要提前回家准备过年,如果真按之前的安排来,那到时候应对审计的只剩本地的许从唯和另一个大哥,那才真是天塌了。

周一,许从唯刚落座,就有人敲门,陌生面孔。

打完招呼了解是审计已经到达,许从唯和她们寒暄几句,就带着她们去早已打扫好的会议室。

把他们安排好,许从唯回到办公室,刚建的群就开始叮咚响。

“许老师……”

“许老师……”

“许老师……”

满屏幕一连串问不完的问题。

之前几乎是领导抗下所有,许从唯只需要填写表格中自己负责的那部分,现在许从唯成了领导,才终于体会到被连番轰炸的痛苦,他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整整三天,表是填不完的,问题是层出不穷的,电话是不会停止的。

“问的问题也够不接地气的。”上班半小时,许从唯第十次吐槽。

世界是个草台班子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指不定对面也在盯着数据骂这破公司到底在经营什么,除了亏损还是亏损。

没什么用,双方吐槽完还是得接着干。

“今天最后一天,她们不会还加班吧?昨天下班的时候我碰见她们下楼拿外卖。”坐在许从唯旁边的陈丽说。

“应该不能。”许从唯捂着腮帮子回答。

他刚咽下一片止疼药,最近不知道是忙得上火还是怎么,他的牙连带着头一起疼,吃上药还能好点儿。

果然,许从唯料想得不错,下午四点半,审计组的负责人敲响办公室的门,探头朝里打招呼:“许老师,我们就先到这儿了哈。”

“好,我送送你们。”许从唯起身,说。

大概二十分钟,许从唯才回来。虽然事情还没结束,但总归先暂时送走她们,能稍微轻松些。他和同事们分享刚打听到的新闻:“他们明后天还得去楼上接着审。”

“还真让我猜对了,她们也够压榨的,这不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史大伟分给他一把瓜子,搭腔道。

“可不,今天都腊月二十三了。”

“对了老大,分享你个好消息,今年一月和二月并假。”

“公司通知下来了?”

“嗯,内网刚发的。”

“那还不错,算他们有良心。”

许从唯在这个公司已经待了五年,从普通科员干到处长,还是没熬到公司单休变双休。集团总部的春节放假通知拖到前几天才发,调休调得乱七八糟,最后面一句话是具体休假安排由各公司决定。

公司一开始通知一二月不并假,许从唯第一个不同意。

如果不并假,意味着这十多天的假期都要在一月休完,月初月底保底各五天都是忙着出表结账的日子,不可能休息。中间过年许从唯又要在公司值班,往年加上他,办公室里本地留守的一共三个人,还方便过年期间轮流值班,今年裁掉一个,只剩俩,假根本休不出来。

“不给我并假我就不值班,本地的就非得牺牲?那我今年也不是本地的了,结婚了,要去外地。”许从唯彻底摆烂,胡话张嘴就来。

由他带头,不少人跟着向人事反映。

现在确认了可以并假,应该是人事考虑到值班人员的不便,听取了他们的建议。

许从唯拿起桌上的台历,和另外一个过年值班的大哥讨论哪天值班哪天休息。

有人调侃:“老大不去外地结婚了?”

许从唯没有领导架子,都知道大家打工不易,上位之后特别护犊子,大家也敢时不时和他开玩笑。

许从唯完全不介意,笑笑,附和说:“离了。”

“离了!?”

女声尖锐刺耳,边摇头边惋惜:“哎你也是冲动,男人嘛,他犯错你忍忍就好了,别动不动就离婚,现在你看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以后怎么办?你才……你今年多大来着?”

“21。”

“对,21。没事,还年轻,我等再给你相相,趁现在身体好。不过……总归你离过婚,够呛人家能看上,咱们都放低标准,什么人都看看,指不定就有合适的了,哎,我看王婶她儿子就不错,就是年纪稍微大点还带着个儿子,不过年纪大会疼人,等回头你俩见见,你把心放肚里,婶儿肯定给你上心。”

“不用……”

没等江慧兰说完,女人又转向旁边坐着的男生,看清长相后,激动地一拍手,说:“哎呦!这是春晓家孩子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就说这胎准是男孩儿,孩子叫什么来着?周,周……”

“周聿。”

“哎对对对,周聿,哎呀你说说转眼长这么大了,模样也随你爸妈长得好,今年多大了?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有对象了吗?”

“24,拍片儿,分手了。”

江慧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春晓就在旁边坐着,也没绷住,跟着笑完了,又想起来在这里自己的身份,总归是自己儿子,她要象征性地“管教”一下。

纪春晓拐他一肘,笑着斥他:“好好说话。”

周聿清了清嗓子,说:“我主修的是应用医学成像技术对人体疾病进行诊断和在医学成像技术引导下应用介入器材对人体疾病进行微创性诊断及治疗的医学学科。”

女人明显没听懂,只能尴尬打哈哈:“哦,哦。”

“就是医学影像学嘛,小孩儿一开始说的拍片儿也没问题。”一道清冽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聿的姐姐周漾早就在门外听了几分钟,整个人斜靠在门框上,长筒靴往地上一磕,走进来替周聿撑腰。

“一个刺头儿还不够,又来一个。”女人小声嘀咕。

“姐,”周聿打招呼,往她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

“姐夫和小楠呢?”

“他和爸在外面停车卸东西,天冷,他们让我俩先进屋里等着,小楠跟着外面小孩儿玩呢。”

知道周聿早就不想待,周漾索性给他找了个借口,下巴指指,说:“小孩儿,你和慧兰一块出去吧,小楠一个人在外面玩炮我不放心,你俩帮我看着点儿。”

周聿和江慧兰出去带着小楠和其他小孩儿玩摔炮,一人看顾着仨小屁孩。

“哥,医生都挺忙的吧?”江慧兰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开头。

“我还好,科室大夫更忙,过年也得值班。”

“哦,哦。那你不用值班?”

“值,今晚我们就回去了,我初四上班。”

“哦,哦。”

话题结束,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周聿和这个表妹不太熟,说实话他和今天来的这些人都不熟。

周聿一家是周家认真数下来的最旁支,村里的习俗家里人看不惯,纪春晓刚怀周聿的时候,他们一家就彻底搬出来进城发展,周聿的姥姥姥爷去世后,他们也渐渐和这些人断亲,很少回来。

如果不是家里的大姥爷去世,他们家这次是不会回老家过年的。

大姥爷今年88高寿,赶在年前的一个下雪天安详地在睡梦中离去,没经历病痛折磨,寿终正寝。

没赶上年夜饭,喜事变丧事,但村里人又好像习惯把丧事变喜事,借此把认识的、不认识的重新联结到一起。

这个大家族里的男人只会指使别人,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指挥家,干个活得两三个人一块,年味好像就是靠家里的中年女人。

房间里面老烟枪们聚在一起又开始吞云吐雾大侃特侃,聊经济发展谈政治大势,屋里烟雾缭绕,呛人,纪春晓和周漾跑出来透气。

“我知道你看不惯,但估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回来了,表面工作咱们还是能做就做吧。”纪春晓走过来和周聿说,抬手掸去他衣领上的鞭炮灰。

“我好心说通俗点儿他们就想歪,说专业的术语他们又听不懂,怪我?再说了,要真论起表面工作,我还是比您会做。”

“这话不假,咱妈当年那架势,可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一跳。”周漾走近说。

毕竟谁也没想到,当年家里公认最听话最乖顺的小姑娘,竟第一个公然挑衅家族权威。

周聿姥姥从小重男轻女,打小不喜欢纪春晓,这些纪春晓也知道,面对各种明里暗里的轻视打压,她都忍气吞声。当初如果不是周川执意求娶先下聘礼,她就要被卖到隔壁老李家瘸腿儿子当老婆。

纪春晓曾经以为能用自己的付出换来母亲的思想改变,但无果,周聿姥姥不满周漾也是个女孩,竟逼着纪春晓再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纪春晓这才不干了,和家里彻底决裂,带着周漾和肚子里的周聿离开。

“我反抗是因为我彻底清醒了,知道自己早被放弃,所以我也放弃了,她们的思想我改变不了,但我不能看着你们的人生也变成这样,我只想让你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纪春晓说完眼底漫出泪。

周漾伸手抱住她肩膀,拍了拍,安慰道:“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看你和我爸把我俩教得多好!我就不用说啦,从小优秀到大,小孩儿嘛,以前虽然不懂事,现在勉强及格吧。”

“我怎么不懂事?”周聿不服。

“你忘了小时候你总是问妈妈为什么不去姥姥家,后来长大点儿,脑子也转得快,还说什么爷爷奶奶早就去世,现在只剩姥姥姥爷一家老人,大家应该团结、孝顺,劝爸妈回家过年。”周漾笑着,一件件细数。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们那样对妈妈!”

周聿生怕被误会,连忙解释。虽然他早在知道纪春晓的遭遇之后就第一时间向她道歉,为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错话。

“是是是,”纪春晓笑,说:“这些年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光长个子去了,你姐几句话就把你激成这样。你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我们理应那样做,只不过是我们的情况特殊。”

“但是……”周漾开口。

“但是什么?姐你怎么老呛我?”

“听我说完嘛,但是小孩儿真是大变样,尤其这两年,一下子从老好人变成现在咄咄逼人的刺头儿,看不惯的直接怼,不太像你之前的作风,跟谁学的?挺有意思。”

周聿不说话,想起什么,踩灭了脚边一个哑炮。

“这有什么?我就是不理解,一大家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坐在一起,平常也不来往,都是虚伪的人情世故,我不稀罕。”

“不想做的事就拒绝。”

江慧兰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时不时看过来几眼,眼神里透着羡慕。

纪春晓留意到,看过去,她就躲闪开视线,装作看别处。

纪春晓听闻过她的事:遇人不淑,被渣男哄骗,刚毕业不久就草草结婚,结果婚后男人露出真面目,酗酒家暴,江慧兰实在受不了提出离婚。

惨,但还好悬崖勒马。

纪春晓走到江慧兰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塞到她手里,说:“那些舅妈婶婶们的话你听听行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用往心里去。她们大部分都是已经受尽了苦,见不得你们不受苦过逍遥日子,非要让你们也走她们的路,洗手作羹汤。你还是得有你自己的主意。”

江慧兰明显没想到纪春晓能和她推心置腹说这些,听完大为感动:“谢谢纪姨!我已经想好了,我还是想去大城市看看,我还想继续读书。”

“读书好啊,去做你想做的吧。”

纪春晓欣慰,心想没看错人,江慧兰不会被困在这里。她自己已经经历了不公,必定不会再让他人陷入其中。

她也从小就教导儿子,娶回来媳妇是要疼的,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不是娶回来当保姆的。

不过现在……

纪春晓看过去,周聿又和周漾打成一片,嚷嚷起来。

“姐,你怎么从小到大老爱动我东西啊。”

“我又没动你屋里的,我以为仓库里那些烟花是爸妈买的呢。”

“那你扔之前也不先问问!”

“我扔之前都仔细看过了,三年了,都过期了,烟花爆竹都有保质期的你懂不懂小孩儿?三年以上的烟花爆竹都有安全隐患。”

“那,那你也得先问问我!”

“好好好,给你买新的行了吧!”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小孩儿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你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比我高我就不敢打你了是吧,你等着。”

接着,周聿和小时候一样,被姐姐欺负,再反击,往她脚底扔摔炮,完全不像24的成年人。

没用了……

纪春晓摇头叹息,周聿娶不回来媳妇了。

大年初五,医院还是有这么多人。

许从唯前一天牙疼到无法入睡,凌晨两点半被疼醒,脑袋连着牙像有根活动电钻,从牙根疼到天灵盖。

张嘴拿镜子一看,疼的那颗牙上有个洞,比上次看更大。

吃下止疼片,等待药效发作的空隙,他在手机上查“如何快速缓解牙疼”、“牙疼会疼死人吗”、“安眠药能缓解牙疼吗”,顺便挂了第二天的号。

现在他坐在候诊大厅,四处观察。

这家医院挂名著名大学,是前两年在东区新开的分院,环境设施很新,据说医资力量也相当不错。

换做平常,前一天晚上根本挂不到第二天的号,都要提前几天预约,热门科室更是要蹲点抢号,被他碰上过年人少才侥幸约上。

许从唯坐在第一排,科室的门都开着,人来人往,这会儿牙洞不疼,他不想低头玩手机,脖子累,悠闲地等待着叫号,边竖起耳朵听热闹。

“你那么年轻,给我换一个有经验的老师。”

“我自己上网查了,我牙齿就是烂了个洞,有点深,不是牙髓炎,还不痛,你给我用材料垫下补起来就行了,不用根管治疗。”

“拍片?谁规定一定要拍片子,就是害人,想赚我钱,辐射那么大,我不拍。”

还有小孩刚弄完牙,在哭,医生安慰的声音轻且温柔,反衬家长的声音更加凌厉。

“为啥要给孩子打麻药,我们不打,人家说会影响智商的。”

还有来这找对象的。

“大夫,你们这的医生都太温柔了,刚才拍片那个也是,长得不错,哎他多大有没有对象?我闺女今年23。”

……

“请026号许从唯到牙科诊室一候诊。”

到了。

“你好,怎么了?”牙医看起来四十来岁,很可靠、很令人信服的样子。

许从唯安下心,递给他医保卡,说:“牙疼,好像有个洞。”

“躺下我看看。”

许从唯躺下,摘掉眼镜。这几年度数又涨,他配了副近视镜。

“张嘴。”

“啊……”

“嗯……是有个洞,这样捣你疼吗?出血大不大?”

“嗯?”许从唯没戴眼镜听不清。

医生失笑,用手戳戳,说:“大,血咕噜咕噜的。闭嘴漱口先起来吧。”

许从唯缓慢合上嘴巴,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

医生瞥了他一眼,说:“关节还不太好。”

许从唯:……

医生插卡,打字,语速也加快:“你这个牙洞拖得太久,已经露神经了,填充没有用,需要做根管治疗,你后面得多来几次,今天只能先给你开髓清理塞上消炎药,你先去拍个片子看看吧。”

许从唯没想到这么严重,只能点头说好,拔卡出门交钱取号。

“请006号许从唯到CT一室。”

拍片的人少,很快就叫到他。

“你好大夫。”

“你好,许从唯。”

熟悉的声音,许从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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