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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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在街边的科顿目睹格斯雪莱离开,情绪略感沉重,以先生的谈判技巧,纵使谈不成生意,也不至于如此仓促离开才对。
菲尔德的身影很快出现,科顿迎上去。
“先生……”
“真不凑巧,科顿,我们要有麻烦了。”菲尔德说,“塞维斯那个小子,通知了这些富商,不准与我们做生意。”
难怪不必他提出,今日就没有定下邀约。
一听见塞维斯的名字,科顿眉头就压下来,“先生,您想我怎么做?”
“等。”
“等?”科顿不解,那个受过先生好处的混蛋,如今竟然敢反过来钳制先生,难道不该接受一些惩罚吗?
菲尔德略微扬眉,好整以暇又期待地说,“生意这张网是堵不住的。”
“也许有名的富商会拒绝与我们谈生意,但在伦敦,怎么会缺少贪婪的老鼠?”
而且,他真的想见识一番塞维斯的手段,那个孩子在他这里学到几分技巧,又能施展得如何?
科顿注意到菲尔德嘴角的笑,眼前先生的身影似乎在他瞳孔中震荡一瞬。
塞维斯再一次引起先生的兴趣!这与他完全不一样,同样是被先生带回来,接受他的教导。
为什么先生会期盼塞维斯的成长?那种目光,仿佛注视自己亲手种下的种子茁壮成长的目光。
哪怕长出的玫瑰,尖刺会划伤手掌,也不动怒,不在意地微笑着。
为什么……与他不同。
牙齿隐隐作痛,似乎是他的心脏猛地下沉,带动体内所有神经紧绷,而产生的幻痛。
事到如今,科顿仍没有想明白,先生为何会莫名援助塞维斯,并在之后带他回家,精心照顾。
……就像是在弥补某些遗憾似的。
“回去吧,科顿。”他的坦然自若已经成为习惯,“等待客人自己上门。”
“是,先生。”
一声叹息从科顿胸腔无声地被风吹出,他所能做的,大概只有一直陪伴在菲尔德身边。
塞维斯就是太过贪婪,才会从先生身边离开,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不会贪心。
这家餐厅在伦敦享有盛名,提前预约才能等到席位。恰巧在菲尔德离开后不久,有人前来赴宴,正好是相同的房间。
男人张开双臂,热情地抱住米尔顿,为他拉开椅子,邀请他坐下。
男人名叫胡德.伊夫林,是个承袭父亲财富的富商,适合守财,因此并没有为承袭的财富增光添彩。
虽立志于寻找能赚钱的营生,可惜在不赔本的情况下,所能赚到的钱寥寥无几。
而来自斯泰兹小镇的米尔顿,却能开展不俗的产业,赚下不菲家产。以及他风流有趣的谈吐,对于商业独到的见解,深深地吸引了胡德。
让他期待与米尔顿共谋产业,并能获得让他满意的收获。
“你想吃什么?”一旁等待的服务生,已经贴心地打开菜单,送到米尔顿手边,“别把这次就餐变得严肃,我乐意聆听你的任何话。”
米尔顿点了一份勃艮第红酒牛肉,一份沙拉,一杯果汁。
胡德点了一份鹅肝,一杯果汁,就让服务生离开了。
“您真体贴。”米尔顿托着下巴,他有着把这双明媚眼睛变得魅惑十足的魅力。
“我匆匆来到伦敦,竟然还能碰见您这样的好心人。”
米尔顿虽然晚菲尔德一步赶往伦敦,但他可没有被谁带走而耽误时间。
踩在伦敦土地上的第一时刻,他就向着富人最爱去的场所前进;以他耀眼的金发,多情又悲伤仿佛等待人怜爱的脸庞,成功与人不经意间搭上话。
并在其中找到富有又残留一定乖顺的天真的胡德.伊夫林。
他为自己的身份,稍微增添了一些故事性,不仅引起对方好奇,还获得欣赏以及怜惜。
像是看到一只美丽娇弱的鸟儿,忍着翅膀的伤痛飞到他身旁。
男人总喜欢当救世主。
胡德露出羞涩的笑,“我会为我们的相遇而干杯,但在饭菜端上来之前,亲爱的米尔顿,我非常想听一听你在那个小镇的事。”
“我迫不及待想了解你以如此年轻的年纪,是如何拥有自己的产业,却要漂泊到伦敦这里。”
他撑着的头一歪,“那可是相当久远的故事了。”
“我有充足的耐心聆听。”
的确很久远,以他现在的年龄而言,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他已经记不清那时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
他过往的家庭不必过多赘述,他忍受贫困,饥饿,在越发明艳可以换取金钱的容貌彻底呈现在他人眼前时,就早早选择了流浪。
他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保证自身的情况下,与其他流浪的家伙抢夺食物,忍饥挨饿是常事,好在他足够聪明,善于忍耐。
像一头鬣狗,耐心等待在狮王身旁,某一刻咬碎对方咽喉。
逐渐积累一定的初始资金,米尔顿便认清,仅凭这样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光鲜亮丽地行走在人前。
他必须创建什么,为他支持一个得体的身份。
他最初选择的是为一些辛苦劳作的人提供食物,利润可观,获得容易。
但他很快认清,你服务于某个阶层,也必被视为同一阶层。
于是他冒险动用所有资金开了一家小酒吧,勉强把它装点得可以接待客人,却还要挂着复古与怀旧的名头。
带着他身边的小鬣狗,前往其他城镇,以狠辣手段不惜得罪那些小帮派,也要带回当地独特酒水,充实酒吧,很快让其闻名小镇,赚出投入资金的几倍丰厚财帛。
也就在此时,或十六或十七的年纪,他遇见了菲尔德。
那个时候,对方也是相当青涩的模样,不比此时故作高深的态度。他会爽朗大笑,会亲切交谈,会做出一见如故的假象。
伪善而虚假,也许是交谈过于触及心灵,或是当时的他尚且单纯。米尔顿并没有询问菲尔德的发家史,只知道对方比他更狠绝。
全部财产并没有购置产业,而是购买枪支弹药。
他铤而走险从小帮派手底下抢夺生意,可菲尔德却是直接吞并小帮派,打散他们,直接抢夺财产。以那样的年岁,正筹备在斯泰兹小镇创建一个大型酒吧,以及各种从大城市流传而来的娱乐场所。
米尔顿震惊对方的果敢与聪明才智,知晓在这样的财力下,他的小酒吧难以为继。
于是,他做出新的选择,屈服于新的狮王,将酒吧并给菲尔德,获取一定分红。
同时,他明白自己的小打小闹很难赚大钱。这个世界最挣钱的营生,不是松鼠储存坚果,而且小鱼吃虾米,直到把自己吃到食物链顶端。
他选择依托菲尔德,从对方手底下讨生活,其间经历过的事,也没必要详细回忆。共处三年后,米尔顿开办一家赌场,名下也有许多商铺营业。
他赚了足够多的钱,足够让他潇洒一生的钱,当基本的物质条件被满足,精神就会渴望消遣。
他盯上了菲尔德,不是爱情那么虚伪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只有菲尔德能配上他,而且他想征服狮王。
可惜那个家伙没有心,也正因此,发生一些争端,他与菲尔德决裂。
并在不久之后,发现菲尔德隐藏在产业之下的另一种“生意”。也许是心有不甘,米尔顿的欲望空前膨胀,他要与菲尔德争斗,为自己的后半生找寻乐趣。
之后的各种事,便顺理成章地发生。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米尔顿双手交叉撑着下颌,骨节轻轻摩挲下巴。“也许幸运之神曾眷顾于我,我的小聪明为我带来一些钱财。”
“我用以服务那些本分老实的普通民众,我的善心,为我带来更多回报;继而让我开办一家小酒吧,并从其他亲切的商人那里,交换他们所在城市的物产。”
“只是可惜……”米尔顿落寞地垂下睫毛,“过多的财富会引出贪婪的秃鹫。我引起当地帮派的注意,不得不切割一部分产业保命,为了寻求新的商机而离开家乡。”
“你真是太辛苦了。”胡德适当地表露出怜悯。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胡德伸出手,想要触碰米尔顿手腕,“相信我,米尔顿。我已经将你当作朋友,我很乐意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米尔顿抬手压住他的手背,按在桌面,“感谢您的慷慨。”
他依旧露出忧郁的神情,手却已经收回来,“我准备在伦敦开一家酒吧,希望委托您认识一些商人,”他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毕竟,我不想冒犯别人,再引来敌意。”
“我会帮助你的,米尔顿。”恰巧服务生托着餐盘进来,将盘子依次放在桌面,把果汁放在两人右手边。
“我可以向你介绍我的好友,他非常富有,并且和你一样有着聪慧的头脑。”
“但是……”胡德成熟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孩子气,“请向我保证,我仍然是你最好的朋友。”
“当然。”米尔顿对他微笑,举起果汁与他碰杯。
橘黄色液体流动,仰起下巴,他的眼睛在杯沿上方,静静地望着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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