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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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维斯,我来了。”
雨水迫不及待将失去遮挡的人打湿,坠落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许痛感。
菲尔德将头发捋到脑后,好让视线可以观察四周,衣服紧贴躯干,勾勒出他宽阔的背脊与瘦削的腰身。
“我来晚了,先生。”
塞维斯步伐仓促地从街区一头赶来,反复擦拭脸上的雨水,用被浸泡的宝石般的眼睛注视菲尔德,“我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
他脸上的笑容,使菲尔德恍惚一瞬,别过头望向身侧残破的废墟。
他揉着眉心,叹息道,“你这家伙,就算约我,也应该挑个好天气。”
塞维斯张开双臂,似乎很享受这场大雨,“您不觉得这场雨,很像斯泰兹海岸翻滚的浪花吗?”
菲尔德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又抬起头任由雨水击打他的眉眼。
“塞维斯,雨水总会停的。”
“我知道,先生。”他的笑被雨水冲刷的模糊,好在他的眼睛是那样的蓝,在这形成雨幕的水帘中,也能看见它的光亮。
寒凉的雨水包裹身体,使他本就微凉的皮肤更加冰冷,塞维斯嘴唇失色,“先生,我见您不是想谈论这些。”
“我很感谢您当初将我带回来,让我体验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他笑着推开掉落的发丝,有些羞涩,“我也为您带来不少麻烦。”
菲尔德眉头渐渐锁紧,他没有打断塞维斯。
“先生,请原谅我近日以来的任性,”笑意变淡,他脸上冲刷的雨水太多,菲尔德分不清其中有没有泪水。
“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语顿,塞维斯漠然,有没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手指穿过发丝,他弓着腰低头,“离开斯泰兹小镇后,我一直在被不间断的噩梦纠缠,”
抬起脸,苦涩的笑化作他颤抖的瞳仁,“海水的潮湿已经渗入进我的身体,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明白,斯泰兹是我无法逃脱的地方。”
菲尔德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你与疯子并行,难免受其影响。”
“塞维斯,远离他重新开始,你会得到平静。”
“先生,有些事不受我的控制。”我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走入它为我设定好的结局。
“我无法摆脱赫特的时候,我想杀了他。可我能掌控他的时候,突然发现杀了他,就剩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绝望。”
“先生,”手掌搭在菲尔德伸来的手臂,眉毛压住悲伤的眼睛,他笑道,“他在我灵魂錾刻的痕迹太重,而我……”他很累似的,弯腰喘息,“亦无法得到您的馈赠。注定一个人在痛苦中漂泊。”
“先生……我累了。”
额头抵住菲尔德胸膛,使他短暂喘息一口气,缓和过来,抬起脸伸手想触碰菲尔德脸颊,最后悬在半空,迟疑了。
“先生,原谅我辜负您的教导,并不能摆脱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您所愿离开斯泰兹过上平静顺遂的人生。”
整理头发和身上紧贴的衣服,塞维斯张开双臂笑问,“我能抱一抱您吗?”
菲尔德深邃目光凝视着塞维斯的脸庞,他张开手臂回应了这个拥抱。
不远处的赫特手臂搭在弯曲膝盖上,一直平静而冷漠地注视这一幕,见此冷笑一声,“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他不承认自己在嫉妒,更喜欢把这理解为憎恨。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塞维斯的痛苦,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赫特就读懂他蓝色眼睛里挥之不散的悲恸。
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出现,他的塞维斯本可以在黑暗中,与他一起沉沦,直到彼此生命的尽头。
不用思考,忽略发生的一切事,在他编织的铁笼里,麻木地为他歌唱。
在他的怀抱里,与他一起在深渊溺毙。
他不应该让塞维斯看见希望,又无法给予他希望。
塞维斯依恋地抱紧菲尔德,将头轻轻倚靠对方肩膀,闭上了眼睛。
赫特从怀里掏出枪,雨水哗啦啦的声音,反而使其他声音消失,犹如一场喧哗的默剧。
上膛。
举着指向塞维斯。
站在车身旁的伦纳德睁大眼睛。
菲尔德似有所感抬起头。
‘砰’
这声枪响在雨幕中并不突兀,甚至发生后,还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直到怀里的身体瘫软,滑落下去,被菲尔德下意识托住。
血迹在其胸口蔓延,那一枪从背后射进他的心脏,没有使塞维斯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血液不断从他嘴角冒出来,他咳嗽着喷出一大口血。
托住塞维斯后腰的手攥紧衣服,菲尔德似乎并不惊讶于这个结果。
塞维斯感受到更强烈的寒冷,他瑟瑟发抖地缩进菲尔德怀里,视线开始涣散。
努力抬起头,咬在菲尔德唇上,失去对力气的掌控,咬破了他的唇肉。
身体瘫在他的怀抱里,带着奇怪气音的咳嗽,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不是爱您,我只是想要一个人救救我。”
他蜷缩起来,失去了呼吸,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突兀闯进这个世界的车辆,灯光照亮此处发生的一切。
米尔顿与科顿下车,手臂放在车顶,米尔顿呼吸着湿润的雨水,看着血色被快速地冲刷干净。
“看来,我来晚了。”
科顿失神,始料未及地盯着菲尔德怀里的尸体。
“先生……”
伦纳德嘴唇颤抖,茫然看向房顶上的赫特,他想问老板为什么杀掉先生。
却看见赫特决绝地收回枪,吞入口中,在他失声的尖叫划破雨夜时,扣下扳机。
似乎有一朵血花,在他眼中绽放,赫特仰面倒在房顶,身体向下滑了一段距离,摊开四肢。
接连的枪声,没有唤醒游离的几人,伦纳德听见脑袋里回荡的嗡鸣,他只觉得接连两声枪响,是射进他脑子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叫得人赶来了,可惜晚了一步。
手掌颤抖地从怀里掏出手枪,雨水带走从眼眶冒出的泪水。
伦纳德坚定地举起枪,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便扣下扳机,子弹穿透水帘,似乎拖拽出一条长长的水线,在菲尔德太阳穴炸开。
赫特对他的最后吩咐是,一旦塞维斯死亡,就送这个男人去死。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们,赶到他身旁,脸上有迷惑的震惊。
伦纳德抬了抬手指,声音颤抖沙哑,“把先生和老板带回去。”
四周忽地陷入死寂,雨水仿佛在眼中变慢,能看见一颗颗雨滴连接成串珠,一帧帧落在地面。
从被击中,到倒在泥泞中,这短暂几秒似乎在科顿眼里变成一生。
血液汹涌地冒出来时,科顿仍没有回过神,僵硬地站在那里,直到伦纳德的人将塞维斯轻柔抱起带走时,他才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跑过去将菲尔德圈入怀中,用脊背为他遮挡雨水。
米尔顿同样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单手叉腰揉着额头,目光移开又移回菲尔德身上。
好半天才走过去蹲下身体,替科顿解开手铐。
眼睛血红的科顿抬起脸,米尔顿怔住,现在的他简直像只野兽。
脖颈传来强烈窒息感,米尔顿皱眉握紧掐住他咽喉的手掌。
“恼羞成怒有什么用?”米尔顿脸色涨红,“我说过他太傲慢,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贪婪地想要获取又不可能回报同等的价值。”
“这是他应有的下场,咳咳。”
脖颈处的力度消失,米尔顿捂着脖子咳嗽,科顿用手擦拭菲尔德太阳穴的涌出的血液,沉默抱起菲尔德往回走。
雨声里传来他远去的哭声,“先生,我们回家。”
车辆启动声响起,伦纳德这些人带着塞维斯与赫特的尸体离开了。
米尔顿仰起脖颈,缓解火辣辣的刺痛,嘴角上扬,“菲尔德,看来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你看,我很有耐心可以等到狮王死去的那一刻。
米尔顿上车驶离这处焦黑的废墟,大雨掩盖这里响起的所有声音,也冲刷了遗留的痕迹。
归程是其他人开车送伦纳德回到别墅,车门被拉开时,他还在出神,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为先生和老板整理遗体。
联系牧师为他们送葬,伦纳德选择一处僻静的墓地,他想先生和老板应该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到他们。
只不过下葬时,他遇到难题,先生应该会想与老板分离两个墓地,最好远到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而老板只会想与先生合葬,犹豫过后,伦纳德选择将他们合葬。毕竟他的确更害怕老板,他不想冒着老板从地狱爬回来找上门的风险,到那时再挖坟重新把两人合葬。
葬礼很简单,伦纳德没有带太多人,他想陪着这两人走完清静的最后一程。
连绵雨水过去,伦敦恢复了清澈的天色,伦纳德再踏入赌场时,恍若隔世。
他走进赫特办公室,按照对方的话,打开抽屉拿出钥匙,蹲下身体拉开柜门,将保险柜打开。
里面有一沓文件,伦纳德依次阅读后,发现是老板将他与先生名下所有产业移交给了他。
泪水将纸张洇湿,伦纳德低下头,肩膀耸动。
原来老板说的将赌场给他,不是玩笑话。
抽泣声慢慢平息,伦纳德把文件放回柜子,离开赌场返回别墅,向着二楼走去,推开那间他从未去过的房间。
入目是铺在地下的床褥,吸睛的狗链和项圈还连接着,放在枕头旁,旁边的床褥收拾整洁。
伦纳德沉默了一会,老板……背着他当先生的狗吗?
他扶住门框,神色复杂,有钱人果然不一样,希望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床头柜上,有一个信封静静躺在那里。伦纳德走过去打开,上面是塞维斯留下几句简短的话,将几处产业移交给米尔顿。
不日便登门拜访,将文件递给米尔顿。
对方欣然接受,翻阅文件,“感谢他的慷慨,这对我很有帮助。”他扬了扬文件,邀请伦纳德喝咖啡。
伦纳德拒绝,端正地坐在那里,“我想知道有关老板和先生的事。”
米尔顿托着额角,用手指轻点,看着面前这个颇为稚嫩的青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何必去了解他们的过往?”
伦纳德坚定而缓慢地说,“我一定要知道。”
米尔顿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我见过太多像你们这样固执的人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自斯泰兹小镇,去吧,赶往那里,以你如今拥有的地位,可以轻易探查他们的过往。”
米尔顿轻声说,“希望你了解后,不会也变成一个疯子。”
他看着伦纳德站起身,向他点点头离开。
斯泰兹的疯子太多了,没必要再多上一个。
离开前,伦纳德去了他们的墓地,在墓碑前放了一朵百合花,与他们告别。
“先生,老板,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祝我好运吧。”
男人沉默地注视墓碑,弯起圆润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走后不久,米尔顿慢悠悠地走来,将一朵红玫瑰插在墓碑前,什么也没说,挥挥手就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玫瑰花瓣掉落,轻轻压在百合上方,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白鸽飞向远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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