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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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蓋星宮剛落起，不到半晌，諸仙姝蚌女又開始搬搬抬抬，如流水般前擁後擠地入了雲樓宮，一路上侍從手中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讓人艷羨眼紅。

被按在雲樓宮中的敖丙連連寄信問東海龍王，他與哪吒可是有舊情交往，而龍王回信答曰只簡陋一字“是“，其餘的不多透露，只讓人幫忙搬家。

雲樓宮本來簡潔的擺設全部由龍族喜好佈置，一派珠光寶氣，顯得過分驕奢放縱。

人間天下初定，各方妖魔鬼怪仍趁機行亂，哪吒作為玉帝親封天帥元領袖，領命除魔降妖，並不能多呆在雲樓宮。

這也讓敖丙鬆了口氣，他未能憶起與哪吒有關的事跡，難以抵擋對方的循循善誘，今日或許共食共寢，明日便要同浴同漱，羞恥得讓他龍鱗發燙發熱，難受至極。

這間睡時半朦朧醒來，他見哪吒不知何時回來，化作七歲孩童上了榻入被擁他甚緊，臉埋在他胸口卻似陷入夢魘。

“丙……敖丙……”哪吒眉頭深鎖，抱住他的手攥緊，如恨不得把人整個鑲入敖丙骨中。

“我在，吒吒。”敖丙不知哪吒為何夢見到他卻如此痛苦，他抬手輕揉哪吒的眉間，撫了撫那頭薄汗潤濕的青絲。

似乎聽見他的聲音，哪吒不再皺眉，反而磨蹭間鼻尖撩開了敖丙的寢衣，滾燙的鼻息直接撲在敖丙的皮膚上，讓敖丙不適應地繃緊身軀。

可見哪吒睡得更沉，敖丙漸漸睏意又起，乾脆撥了撥枕邊的繡球兒後，也摟著懷中溫香暖玉閉上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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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北戰從未斷停，忽夢少年事難解憂。

哪吒歸位雲樓宮時，敖丙已經睡下了，他一身戎裝未解，血腥戾氣濃重，兩眸紅蓮未散去，嗜殺本性亦未脫去。

步入內室，數件法寶從哪吒身上落下飄至置物架上，戎裝拆下掛於墻邊，他捏了個清潔的法術，換上一套黑邊紅底的外裳，推簾走入變作七歲孩童模樣。

神仙向來不需睡眠，唯有敖丙孱羸才時時疲憊。

哪吒在敖丙床邊俯首下望，一張嬌弱脆質的‍‍美‍‎人‌‍面，哪吒真怕丙丙在他不知情時候下了地府。

“丙丙，待後面殺妖降魔事畢了，我便能天天陪你伴你，你也要留我身旁不得離去。”哪吒伸手摸出那個敖丙愛不釋手的繡球扔床頭，把自己塞進敖丙空蕩蕩的雙手中。

雨中的寒冷由始至終一直存在著，哪吒雖慶幸敖丙忘了這事又怨恨自己的懦弱不願面對。

他無法對敖丙放手，即便身死一次，母親親誦佛經渡化，這份執念不過一吋又一吋往深根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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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中不知歲月長，凡間幾經秋池漲。

昔時風波也平定，嬋娟作陪剪西窗。

話說哪吒擔憂敖丙記憶回身死時，卻萬萬沒想到凡人的戲說先行了一步。

彼時宋末元初，兩句“析骨還父，析肉還母”逐漸越發頻繁出現不說，更詳盡，嚇得敖丙丟了戲本，一溜煙化作龍身躲進哪吒懷抱裡盤在他腰間不住瑟瑟發抖。

“吒吒，我怕。”小龍因身乏遠遊不得，養了個好讀書的雅趣，他愛翻各類故事，雖有時也被凡人所思所想震驚，但這一次是真的被嚇怕了。

被驚擾打坐入定的哪吒安撫地摸著敖丙的鱗片，語不驚人死不休道：“確有其事。”

“什麼！？”敖丙難以置信地抬首，他以為眾仙家說哪吒肉體成聖便以為如同二郎神般，那丟了骨肉還哪來的肉身成聖。

“我這具身體不過是寶蓮做的，也是我罪有應得。”哪吒曾諱莫如深，一度就算敖丙察覺過問他都避之不談，只敢在敖丙睡中多次確認小龍確實回到他身邊才鬆口氣。

不想來說起這事竟也能如此簡單，令哪吒如釋重負。

“丙丙，我殺的那次，是你。”一滴眼淚從哪吒眼中滲出，他捧住小龍，無盡悲痛從他面容浮露。

“那，定是我做錯了什麼事罷。”敖丙沒有那些記憶，他可能共情不了當時的自己，但哪吒護他顧他兩千餘年來，什麼山珍海味，珍饈美食，那次不是他吃第一口的。

“你沒有。”哪吒顯然不接受敖丙的維護，他淚痕滿面，朱唇輕啟，如同雨打的梨花那麼楚楚可憐。

敖丙實在不忍心他這般落淚，舉起爪按在哪吒濕透的雙頰，鄭重道：“沒關係，我知你定然是無意，我，我原諒你了。”

哪吒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龍看，只叫敖丙心裡毛毛，他轉動眼睛不與哪吒對視，而後又覺得不對，便又把眼睛放回哪吒臉上。

“丙丙，你真好。”哪吒破涕而笑，他貼臉埋在敖丙腹上，細嫩的龍鱗被燙得微微粉紅起來，敖丙無奈地抓了抓哪吒的頭髮，先前這一過分親密的舉止他還惱羞成怒地嗔怪，到眼下只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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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天人亦有五衰，衣垢穢，華發萎，腋流汗，體臭污，不樂尊。

然聖人不沾因果，更何謂肉體成聖者寥寥，哪吒感應到劫難到頭時，只攏住身旁寢睡中的敖丙，在酣睡的小龍額上淺淺一吻。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恨。

他年少無知時以一死強硬渡劫，再如何的情劫也比不得，只是……要辛苦丙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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