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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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鸿死死捏着那一纸病危通知书。
薄薄的纸片上,患者家属那栏签着邵景风的名字,与患者的关系赫然是父子,但此刻陆明鸿无暇顾及这一细节。
休克、大出血等字眼不断冲击着他的视网膜。
他怎么都没想到,将怀孕的夏凉囚禁到老屋里会产生这么可怕的后果,更没想到,自己找来的医生,会把爱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还没接过来吗?”
讽刺的是,自己曾恨之刻骨的男人反倒成了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早来了。”女管家心有不忍,提醒道,“但没用,恢复执业医师证手续很繁琐,没有特批,谁也进不去。”
毕竟,是他亲自设计吊销了那群医生的从业资格证,院方本就对陆家人不满,这台手术又极其特殊,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出医疗纠纷,只借出场地和仪器,不让无证的医生们插手手术事宜是最好的选择。
“谁敢拦着,让他们进去!”陆明鸿暴跳如雷,他甚至不惜撂下狠话威胁,“他要是出事,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死不救的帮凶。”
然而,下一刻,走廊下的小护士们纷纷流露出轻蔑,鄙夷的神情如同一盆凉水在他头顶泼下。
希望女神的雕像在灭世的震荡中碎为齑粉,一片死寂之中,陆明鸿脸上血色尽失,一种类似懊悔的情绪伴随着浓重的绝望在眼底中蔓延开来。
“我不能失去他。”他低语,手指深深嵌入发中,喉头哽咽,山呼海啸般的痛苦扑面袭来,“慧姨,帮我!”
女管家叹息一声。
“少爷,你知道的,凡事都有代价。”
特别是交易。
为了让他低头,陆家家主费了多少心思手段。
“我答应。”毫不犹豫吐出这三个字,心脏似被看不见的利刃洞穿,“只要他能帮我,我什么都答应!”
自由、尊严……确实值得坚守,可这一刻,天平那端的砝码是比自己生命更想守护的爱人,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慧姨似乎动容了,眼中充斥着意外。
陆家男人个个凉薄冷血,陆明鸿更是自小恣睢跋扈,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可不知从何时起,少爷有了心仪之人,为了挚爱之人,他甚至甘愿献祭出自己的一切……
***
六年后,维多利亚州的某座城市里,夏凉终于顺利毕业,由导师推荐,进入了当地的医院。
虽然前路仍旧晦暗未明,但相较于一边带孩子一边读书打工,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搭车来到闹市区,走进许太太常常光顾的奢侈品店,挑了一条简洁素雅的丝巾。尽管丝巾花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但他一点也不心疼。
许太太是他的大恩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刻,给他提供了舒适的住宿,还替他照看孩子。
一个学生,带着刚出生的婴儿在异国求学,没有收入,举目无亲,其难度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想象。
没有许太太帮扶,自己大概率会动用陆家的赡养费,孩子的归属会再起争执,陆明鸿会继续缠着他说些有的没的,邵景风又得丢下国内的工作飞过来维护他。
不愿再跟陆家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想麻烦邵景风——邵景风每年都会资助很多贫困生,自己只是其中之一,要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他非被折腾死不可。
路过花店,他买了几支向日葵。
圆润饱满的花盘子张扬而又热烈,像极了活泼好动的夏小阳。
取到早就订好的蛋糕,从甜品店出来,已值傍晚,走在海滨码头,只见绚烂的晚霞正在海岸线那头肆意翻滚,半边天空被晕染成了甜橘色。
夏凉情不自禁驻足,打开手机摄像头,将震撼人心的美景收录于镜头之中,给一个头像为日出山巅的网友发去。
网友回复得很快,发来一张黑漆漆的夜景图,渺小可怜的下弦月半瑟缩在乌云后,紧跟着一段抱怨。
“我养得绿植全死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继续下雪!”
南半球正处于夏季,夏凉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送上了同情:“啊,好可惜,你没把它们搬进室内吗?”
“搬了,但是忘了开暖气,一晚上全冻死了。”
“……你注意保暖^_^”
“你送的围巾我收到了,只要出门,我都戴着。家里有地暖,24小时运行,不会再感冒。”
真奢侈,但这点电费对对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身体最重要。
注意到对方已经戴上自己挑选的围巾,夏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抱着东西推开别墅大门时,许太太和夏小阳还没回来,Summer正趴在客厅地板上打盹,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它立刻兴奋地吐着舌头扑过来舔他。
夏凉连忙放下东西,忍着惧意把它骗到后院,给它开了个狗罐头,趁着它大快朵颐之际,飞快折回客厅,开始布置生日晚宴。
许太太最喜欢向日葵,她经常说,她怀孕时,常常梦到过一片金色的向日葵海洋。后来孩子出生,肉乎乎的,跟向日葵没什么两样。
夏凉不由生出“好巧”的感慨。
向日葵也是他最爱的花,无论是画布上的明黄油彩,还是刚从田野间摘下的暄妍明媚,他似乎总能从那抹灼烈灿烂的色彩里汲取到某种力量。夏小阳也像极了向日葵,阳光且健康。
王妈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到家,她最了解太太喜好,两人一起准备晚餐。
“蛋糕是太太喜欢的口味,龙虾也蒸得很漂亮,太太一定喜欢!你真是细心又能干!”
说完,她从地窖里取出一支度数很低的霞多丽,摆到铺着雪浪绉纱餐布的餐桌上。
“这些酒是少爷特意为太太找的,少爷曾说要陪太太一起喝。”
大概因睹物思人,她有些惆怅。
“可惜今年少爷依旧不能过来为太太庆生。”
她说到一半,突然噤口。
夏凉只见过许君一次,王妈口中的少爷鲜少来吉朗探望自己的母亲。
许少爷兴许是许太太前世的冤家,许太太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但凡接儿子电话,必会破口大骂,并连生好几天的气。
倒是王妈,常常和少爷煲电话粥,还总让他代写手写信。
在长达两年的书信来往中,他和许少爷渐渐熟稔,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不仅经常互赠礼物,甚至还约定一起去听摇滚明星的演唱会。
“你应该过来,你母亲和王妈都很想你。”
依旧是那个头像为日出山巅的网友,署名只有一个“许”字,夏凉给了他好友置顶位。
“她见到我只会血压飙升。”
“不会的,母子俩哪有隔夜仇?”
他想,许太太那么疼爱夏小阳,很大程度上是缺失儿子陪伴。
隔了半晌,许君问他:“你希望我过来?”
夏凉愣了愣,旋即红了脸,自从那晚发烧,无意间按到了许的电话,两人通了一整晚电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有那么一点点暧昧。
其实是希望的,毕竟一个人很寂寞。在派对文化盛行的海外,像他这种沉默又慢热的性格很难交到朋友。
两年前,许君和夏凉见过一面,夏凉对他印象很好,不显摆,有礼貌,跟许太太一样,修养极佳,虽说长得不惹眼,但面容舒朗,气质干净,很容易让人心生信赖之意。
“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
指尖顿住,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夏凉怔在原地。
下一秒,清脆响亮的童音在门口响起,打乱了不明的遐想。
“爸爸,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话音未落,一条长得抽象无比的丑狗龇着牙冲夏凉飞奔而来。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夏凉甩掉手机,一蹦三米远:“夏小阳,扔出去、快把它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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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那么容易原谅攻,追妻路漫漫,但又很想写❤️❤️❤️分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