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正文-----
1.
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我虚坐在自己的碑上,瞅着面前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我那没死的相公带着他的姘头来给我上坟就更好了。
其实我不太清楚那是不是他姘头,有点希望不是又有点希望是。毕竟我人都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一直怀恋我吧,如果有个新人能伴他左右,我心里也能稍稍宽慰……个屁!
他大爷的老子才刚死没多久这个贱人就找了个新的!仗着自己长了张俊脸天天在外面招蜂引蝶吧!
我简直要气死了,恨不得给他两耳刮子,带着新人来看旧人,真是不要脸!果然跟隔壁王婶之前说的一样,如果还活着的相公许久没来上坟,那一定是有了新人。
我绕着我那死相公飞了一圈,怪不得许久没看他再来,之前一言不发神情痛苦,显得自己是个深情种,结果背地里给我憋了个大的!可惜王婶去投胎了,不然该让她瞧瞧她口中那个深情老实人的真面目,真是深情又老实!
这两人在我碑前忙活,又是摆糕点又是摆鸡鸭果子,还搞个香炉在那点香。
我越看他俩配合的动作越不爽,一掌把那香挥灭,也是给你俩祭奠上了!
小白脸看香点着又灭愣住,那人反倒“噗嗤”笑出声,对着我的碑叹气,声音放得很轻:“又怎么生气了,是不喜欢茗香记的新品吗?做糕点的师傅换了,现在是他儿子,你喜欢的芙蓉酥和桂花糖也改成别的了。”
我瞧那小白脸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盯着这个忽然开始自言自语的人,好像没搞懂他在笑什么。
真是好不要脸!我实在忍不了,飞上前冲着那张长在我心坎的俊脸甩巴掌,带着新人看旧人,还当着新人的面在旧人的坟前说死了的喜好!真是见异思迁!
巴掌自然是甩不着,我的手只能穿过他的脸,落不到实处。
好生奇怪,按理说他应该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知道我的动作,怎么眼睛红了?难不成知道我想揍他在求饶?
“夜里也不常到我的梦里来,是不是在恨我?只一次还瞪人不说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管这个对着碑犯癔症的,飞去看那小白脸。
小白脸不愧是小白脸,细皮嫩肉,模样俊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公子。
也不知道怎么愿意跟着个死相好的屠夫。
我隔空摸摸他的小脸蛋,真是可惜了。
“行了,赶紧滚吧。”见也见了,我一个死人也管不着活人的事。本来是个好日头,现在整得倒晦气。
这两人是听不到我说话,还在坟前定住不动。
那有癔症的说着说着居然自己笑起来,脸上现出一种轻松愉快的神情,嘴里说的话却极不中听:“不过还好是你先走,假若先走的是我,鬼知道你会不会在外面找上几百个,一天一个带到我坟前晃,几年都不带重样。”
他冷笑:“死前就不让人省心,死后也不让人放心,留下那么个烂摊子,等着谁给你填窟窿啊?”
他把袖一甩:“你就在那里面躺着吧,我之后也懒得来给你上坟了。”
说完便转身,直接离去,把那个小白脸丢在原地,跟忘了这个人似的。
“你大爷的!”我飞身上前,结果没跟上,这贱人跑得贼快,像是怕被鬼缠上,直接闪身进了路边那辆带着随从的漂亮马车。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来就不来,跟谁稀罕你来一样!”我气得差点吐血,打又打不着,骂他也听不着,跟对着棉花弹琴一样。真是勾搭上贵公子底气都变足了!
我飞回碑前,看小白脸还呆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给我滚!”我冲他大喊,想把摆在我坟前的贡品全丢掉,眼不见心为净,但是手直接穿过那些吃食。
真是可笑!
那个小白脸终于回过神,蹲下身摸着我简陋的碑:“这……我之后再来给您上……上香……”
说罢也匆匆忙忙离开,只能见到那绣着金丝的衣角一闪而过。
“之后也别来烦我了。”我飘坐回碑上,低头数着爬上糕点的蚁虫,黑黑一团。
“也没让你们来送东西。”我有点想王婶,如果她还在就好了,肯定会帮我骂人,她可会聊天了。
今日真是个好天气,我想,就是我有点无聊,周围太安静了。
2.
王婶是我睁开眼遇到的第一个人,不对,应该是鬼。
她穿着湖蓝色的袄子,翘腿虚坐在我旁边的土丘上,笑呵呵地盯着我看。
“嚯,你醒啦!”她好像认识我,也有可以是自然熟。
我刚睁开眼,还有点茫,感觉脑子里面飘过很多残片,但一片也抓不住,空空荡荡。
“婶子你好,请问这是哪?”我有点搞不清现状。
“啊?你不认识我了?”她好像有点惊讶,飘过来仔细瞅我的脸。
“我没认错啊,你不是村口那个教娃娃念书的何秀才嘛?”她笑嘻嘻地跟我搭话,“我家二蛋就是送你那识得字啊,你还没收我家的束脩呢!说是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
是吗?我真没有什么印象。原来我是个教书的。
“哎呀!怪不得呢!”她恍然,指着我面前的石板,“这上面没字呢!”
什么?我走过去,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一瞬便来到石板前。
“怪不得你不记得呢!你那相公怎么没给你碑上刻字啊!这么大的疏忽!”
什么相公?什么碑?
我看那石板,不,应该是块碑。
原来我死了。
“我就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碑上没名字啊。这怎么行呢?”
面前这个好心的婶子叨叨,然后自我介绍,说她是村里卖豆腐那家的王婶。
“你叫何时,是从外村搬来的秀才,在我们村呆快十年了。”
王婶嘴巴不停歇,说我来到村里,认识了同样是跑来的屠夫,然后日久生情,铺盖一搬,直接在一起了。
我:?
什么?一觉醒来多了个相好?
“搭伙过日子嘛,”王婶咔嚓咔嚓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瓜子,“多正常,村里之前也有过。”
我也不知道是先该疑惑重点是过日子还是王婶怎么嗑瓜子的。反正我是懵了。
“虽然小吴是个屠夫,听着这活儿不好听,但是人长得端正,心细且老实。”
“虽然不知道后来你们一家子仨搬走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的,但是他把你带回这埋的。”
“等会儿,差不多该到时辰了。”
王婶拍拍手,示意我看前面。
什么时辰?
我正疑惑着,便看有个黑影由远及近,眼瞅着是个人。
“喏,你相公,这个点固定来。”
那人走近,手上还提着东西。
“又拎着东西来啦。”
我没管王婶的话,仔细看着那个走来的男人。
身量看着是高,穿着深色的衣服。
我真跟这人有关系?
一抬眼,瞬间明了。
怪不得呢,真是好俊的一张脸!我想尽一切用以描述外貌的词语,都觉得少了点什么,比不上他那张脸。如果硬要说,简直就是长在了我的心坎上,哪哪都熟悉,哪哪都喜欢。
“这就是你相公了。”王婶道,“你记得他不?”
很是眼熟,但细想又想不起来。只是觉得看到他很欢喜,像拨开重云见日光,感觉恍如隔世。
好像也是,已经天人两隔了。
我叹气。
“小吴人可好呢……”王婶开始说些她在村里知道的事情。
“你从来这到今天也有一二个月了,小吴他可是天天都来看你……”
是这样吗?其实我是信了,还有点得意。
就是可惜我已经死了啊!唉……
“小吴不是那种会找别人的,”王婶继续叨叨,“你俩感情可好了。”
我是信了。
我醒来瞅他第一眼就喜欢得要死,是那种非常得意且被纵容着的喜欢。
他也绝对爱我爱得要死。
我看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我碑前,是些糕点啥的,然后就地而坐,盯着地上什么东西发呆。
我飘过去扫一眼,原来是个蚂蚁窝。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的无字碑呢。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待这人走后,王婶招呼我到她那边去。
“小何啊,我问你……”
“王婶,你说吧。”我飞到王婶跟前。
然后王婶拉着我说了会话,就是说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投胎,这周边坟不是很多,早就投得七七八八了,问我什么打算,她儿子早就成家,她也放心没什么执念留在这儿了。
我说我也不太清楚,目前打算呆着看看,也不知道我碑上没名字还能不能投胎。
“也是。”王婶表示,说我如果不急着走可以等个几十年和我相公一起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还能遇见。
我嘻嘻笑,觉得她说得在理,也就这么打算的。
他大爷的!早知道我当时就跟王婶一起去投胎了!还能在路上结个伴,在这儿受晦气!
真越想越气,我对着那块没名字的碑龇牙,钻进坟头不想再出来。
3.
外面哗啦哗啦好像在下雨,我不喜欢雨天,总感觉雨天会发生什么。
4.
今天外面天气的天气应该不错,我听到有村民运东西路过高兴的说话声,好像丰收了。
5.
下雪了,我很清楚,因为我听到外面有孩童玩雪的欢乐声。
6.
时间过得真快啊,睡醒一次一个季节,就是感觉脑子晕晕的,应该是睡多了。
7.
这周边好像搬来了新的住户,不对,应该是有人走了埋在这,我听到有大大小小男女老少的哭声,还有一个老头叹气声。
8.
那个老头去投胎了,他的儿女也来得少了。他走的时候我没忍住爬出来打招呼,给他吓一跳。
怎么感觉他认识我,他说他十几年在我这买过肉,很多次,还很惊讶我怎么在这里。
我的天,十几年前的事他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我是卖肉的吗?
9.
大爷的,我怎么感觉周围在震,硬是给我震醒了,外面在地震?
10.
嚯,隔壁搬来了个新邻居,长得挺俊,就是好像是个傻的,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好吧,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我肯定是比他聪明。
11.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啊。
我虚坐在自己的碑上,瞅着前面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我那死鬼邻居,现在是我的死鬼相好,他的姘头找上门就更好了。
其实我不太清楚是不是他的姘头,因为这个人在拔我坟上的草!那可都是蕨菜啊,那么多,能炒好几盘子了!真是太浪费了。
我把我的死鬼相好从坟里头拽出来,啪啪给了他两巴掌,指着那个浪费粮食的小白脸骂他:“你大爷的,你老相好找上我的坟在拽我的草!”
我那死鬼相好被我扇清醒,结果他看到那个小白脸,竟然比我还生气,反而还倒打一耙骂我:“什么我的老相好!明明是是你姘头吧!你昨儿还说喜欢看小白脸,我看你是跟我呆久厌了我!你这个负心汉!”
“你叫他给我把草种回去!谁叫他拔的!”
“这是你的草又不是我的草!你自己叫他种!”
“你滚啊!给我滚出去!你这个没坟的家伙,死皮赖脸赖我这儿!”
“好哇你果然是厌了我!你是不是还要找上几百个小白脸鬼在我面前炫耀,一天一个几年都不带重样!我还就在这儿赖着不走了!”
我真的要给这死鬼气死了!
我捏住他的嘴巴想叫他闭嘴,结果他捏我的脸!我这脸也是他能捏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就是太晦气了!尤其是这个人,不对,这个死鬼,嘴巴一张就叭叭造谣我要找别人,简直吵死了!
12.
宁平十三年夏七月,炀帝崩于昭华殿,未立储嗣。诸子争位,血溅京都,旬月间三易帝玺,史称「宁平之乱」。丞相贺偃,武将邬雒受遗诏于龙榻前,奉幼皇子钰出奔。时宫门火起,偃子浔持先帝信物,雒子延开道,夜至城墙而遁。
……
浔与延素为刎颈交,及承密诏,护幼主走南域,易姓名者数十载……
……
贺浔者,字潺之……父为丞相偃……浔少颖悟,谈吐若泉,每宴宾客,座中豪杰皆倾心相交……卒于宁平之乱,帝恸哭,追封帝师……
邬延者,字行止……父为将门雒……据传其九岁挽三石弓,十二作《边塞赋》……待民帝继位,延领军北伐,身中九矢……创发不治身亡……
帝亲扶柩,追封镇国大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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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纯属瞎写,非专业求不要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