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正文-----
沈夫人将近四十,岁月似乎给她网开了一面,除去眼角的细小皱纹,她与沈书同最初见到她时的长相别无二异。
沈书同被卖到府中一个星期后,才第一次进入夫人的宅邸,府中事宜繁多,请示夫人的人来来往往,大多只要跟夫人说上几句,便恍然大悟般恭恭敬敬退出来,他也不例外,夫人知道他是总管买来的伴读,问了几句儿童常背的诗词,沈书同对答如流,又听闻他亲口所说父亲抛弃他们,母亲又由于重病而死。
让为人母的夫人卸下了一点心防,赐下他现在的名字,吩咐他到二少爷先当几日仆从,最好不要被二少爷讨厌,如果被赶了出来,他们这里不会养闲人。
其中意思,沈书同现在想来倒是理解错了,他当时只当会被再次卖掉,小心翼翼讨好每个他所遇到的小厮丫鬟厨子。
“夫人,人已经领罚回来了。”丹娘对着夫人行礼。
夫人看到丹娘脸色稍微缓和,视线扫到沈书同忽就严厉了起来,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丹娘身后的沈书同上前。
“夫人。”沈书同跪了下来,问候道。
夫人慢悠悠地说:“知道错了吧。”
“知道。”
“知道就退下吧,我和少爷暂时还有话要说。”
“是,夫人。”
也许今日总算有件事顺着她心意来,夫人没再多说,坦然接受沈书同起身后悄悄看她的视线。
当沈书同带着些许忐忑望向杨乐时,忽得呆愣。
他怎么能,怎么能哭了呢。
杨乐任由泪水滑落没有擦拭,直愣愣盯着沈书同,眼睛一动不动,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清晰地从杨乐那传递给沈书同,“少爷。”即使在夫人面前,沈书同心里酸胀,没忍住出声呼喊。
这一声打破了自沈书同进来书房弥漫诡异的寂静,夫人来不及呵斥,杨乐便站起身,对她一拜,口上是温和的劝告,“娘,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书同要帮我在晚上还要温习今日的功课,就不留娘了,三弟不日就要回来,还请娘好好关照下三弟。”话里话外的意思,要请夫人离开。
丹娘脸色一变,却不敢说话。
夫人的一双眉眼和杨乐极像,如今变得锐利,目光极为穿透,极力探究到杨乐和沈书同背后如不容许别人插手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今日你学习功课也累了,既然不太欢迎我,丹娘我们先走吧,不过不要忘记我跟你讲的话,好好想想吧。”夫人掠过沈书同,轻飘飘瞧了一眼他弯下的脊梁,施了胭脂的红唇一勾:“书同,你要记得自己指职责,切莫要阿猫阿狗靠近少爷,扰乱少爷的清修。”
沈书同:“是,夫人,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那就好。”
等到外边的动静彻底停息,暮色爬上窗外。
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
沈书同久久不敢对上杨乐,他让少爷伤心了,他不该回来,也许要再多打几板子。
“疼吗?”终究是杨乐没有忍住,出声询问。
“不疼少爷,他们打得很轻,没感到疼。”话是这样说,到底是真得挨好几下实木板子,一开始没感到疼,到现在一切安静下来,疼痛每随他的动作,拉扯般的涨痛。
杨乐板着张脸,不容拒绝,手指探进沈书同的衣裳,轻轻碰到他背上的泛红的皮肤,微凉的手指与过于发烫的肌肤一碰触,沈书同禁不住一抖。
杨乐转而拖起他的屁股,和他一同坐到书房的椅子上,把沈书同放到自己腿上,嗔怪:“还说不疼,摸一下发抖得又是谁。”
“我……对不起,少爷。”沈书同领罪。杨乐能够包裹住他的姿势让他无所适从,“少爷,今天你累了,还是放我下来吧。”
“累什么累,明明今天我就在里面,为何不喊我一声,免去这皮肉之苦。若不是我发现你不在,问了一句,难不成今日你还想来瞒我。”
沈书同扁扁嘴巴,只是轻摇下头。
“我看她啊,故意找事,以后她来一次我就赶她一次。”
“不要这么说,是今天我做错了,夫人罚得对。少爷不要和夫人对着干”
一说到夫人,沈书同急着反驳,杨乐无可奈何,“小同,你说夫人今日来我这是要干嘛。”
沈书同不知其意:“来……来慰问少爷你。”
“不对,”杨乐揽住沈书同,“她来说我年龄渐长需要一个贴己人,再不济也要一个通房丫头。”
沈书同鼻尖一涩,抓紧杨乐的衣袖,嘴唇纠结地上下一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沈书同明知这个事不容他来拒绝,也曾想过无数遍总有一天会发生,现今真抛在眼前,他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疼意,“那少爷你真的要吗?”他真的问出来了。
亲耳听到自己语气里的沮丧,沈书同羞愧地低头,这也不是他一个书童能够指手画脚的事。
“不,我不会的。”杨乐无比确定地说,沈书同在他怀里一动,“可是夫人。”夫人的性子向来是雷厉风行,不容许别人轻易反驳他的意见。
杨乐忽将书同的手递到他的唇边,缓慢吹了口气,再放到自己手里揉搓。接连的几个刺激之下,沈书同的脸和手都异常发冷,见此,杨乐不好再逗他了。
他娓娓道来:“沈夫人这个时候提,你想是为什么?”
“是少爷到了成家的年纪,夫人放心不下。”沈书同老老实实的回答。
杨乐眼眸一深,如果有可能他不像让沈书同去接触那些复杂到可以吃人血肉的算计,但沈书同不是温室的花朵,他有自己的血肉,并成功没有在任何人的帮助下茁壮成长,过去不需要他细心呵护,现在同样不需要。
“不是,沈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沈夫人的亲生孩子,而我的父母全部意外亡故,说句不好听的,沈夫人就算和我母亲感情深厚,为什么一定要接我回家,而我父亲那边的人又为什么没有提出异议。要知道我是我父母的唯一孩子,如果我没打听错的话,我父亲应该还有一个弟弟,当时也愿意收养我。”
“少爷这。”话说到这份上,沈书同听得出背后的深意,他不由自主反握紧杨乐的手。
“别忘了,杨府是当时有名的富商,但苦于没有在朝里有势力,父亲便特意求娶了我的母亲,而就在当时沈老爷正是已经升上了四品官员。若是真得追究起来,你说一个没有多少势力的死去富商的弟弟敢和在朝的官员对抗吗,而母亲和父亲死后留下来的钱财,又用在了哪里。小同,你说沈夫人这是会是好心吗?故意让我和杨府里的人远离,还亲自拿她那边人做我的身边人。”
原来在自己想这些有得没得时候,少爷他已经在不经意间扛起他难以想象的沉重,他忍不住回抱住少爷,脑袋紧紧贴上杨乐胸膛。
“小同,我们必须要早做打算,寄人篱下只会受制于人,可能我说得这个提议有些残酷,但是我必须要他们分家了,不仅是要分家,最好把本属于我的财产给要回来。”
“如果有什么能帮的,你千万不要不跟我说,尤其是不要瞒着我。”
“当然,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一心瞒着我,如果你受伤,那我又要那些个金钱又有何用了。”
“嗯,明白。之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考虑好我自己的,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沈书同心里落下石头,他捧起杨乐的脸亲下去,像是某种许诺。
终在这一日,两人敞开心扉,计划独属他们两人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