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送寄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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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叫什么‘送’无所谓，可偏偏是季，季送——寄送。

这个名字包含了季庆勇最大的恶意，对段月芝的，对陈泽成的，对那个他未曾谋面生父的。

娶个老婆白送个儿子，这就是季送的由来。

可偏偏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从来没人告诉他，他不知道大人对他的恶意从哪里来的，全家只有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等到谎言被戳穿，他才知道，原来对于这个家，他的存在就是错的。

段月芝被吼的发懵，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拳又一拳的捶在陈泽成的身上，“那我呢？那我呢？啃树皮都要靠抢的年代，我拿什么养活你？我要不是为了让你能活着，不是为了你能有户口，我至于大着肚子嫁给他吗？”

“如果不是你，我至于过现在的生活吗？我为了你在这里受了三十多年的苦，你到头来还埋怨我！你就是来讨债的，和那个短命鬼一样！”

又是这套说辞，揭穿事实后的那几年，陈泽成几乎每天都在听着这套埋怨的说辞，到今天，隔了快二十年，他终于能说自己想说的了，“我倒宁愿死了，或者你扔了我，也好过那糟烂的十几年。”

非打即骂，自我怀疑、否定，每天活的像是行尸走肉，压抑、痛苦，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或许他会逐渐麻木就这样过下去，但他还是从夹缝里看到别人不是这样的。

他庆幸没把自己逼疯，却痛苦于这样的清醒。

他逃了，在自己的母亲帮助别人作恶的时候。

“你现在说的轻松，你想过我当时的处境吗？”段月芝呜呜咽咽说着自己苦楚，说着自己的艰难……

当年的段月芝是文工团里顶漂亮的一枝花，从自由恋爱到计划结婚，一切顺利的像童话故事，结婚报告打好，意外突然降临，恋人的突然离世让段月芝一蹶不振，等到发现怀孕已经四月有余。

耗费几个月时间，凭着满心爱意离开文工团找到男方家中，得来对方一句不确定孩子是不是他们家的，赶走段月芝，一个怀着孕的孤女将自己彻底逼上了绝路。

大冬天在回文工团的路上，晕倒在田埂边，被人捡回去给娶不上老婆的穷苦人当妻子，对方简单承诺一句会给户口会当亲儿子养，一切就顺理成章。

“从你跪着求我把高考成绩卖出去的时候，这条命我就还给你了。”陈泽成觉得自己真够冷心冷肺的，现在还能逐字逐句的解释，“你明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能给自己争个前程，可是你想让我跟你烂在这滩淤泥里。”

幼年有下乡的知青可怜陈泽成，告诉他读书很有趣，大城市里的人都会读书认字，虽然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可他也想去大城市看看。

初中没毕业被要求辍学，因为季庆勇说读书没用，因为段月芝厌恶他碰所有艺术类的东西，恢复高考后他挖门盗洞的从同村孩子手中求来课本。

村里不少同年高考的，陈泽成是唯一考上的，吊车尾的成绩，那也是准大学生，然后呢？他的羽翼亲手被母亲折断，只因为季浩也要上学，因为家里太破旧要翻新一下。

因为的事情那么多，唯一要被牺牲的只有陈泽成的前途。

“十年前，我联系到你，问你想不想离开，你说什么？你说要把季蓉、季玫和季浩全部带上，你说也想让他们在大城市好好生活。”

“用你的话来说，那我呢？嗯？”陈泽成轻描淡写说着心中的不公，“我难道就活该承受你所有的不甘和怨怼吗？你的母爱慷慨又吝啬，除了我，谁都可以有，别再把你那些情绪转移到我身上了……”

你的坏情绪来源是越来越面目全非的你自己，你无力改变，又无法接受越来越像你的我在挣脱，你所能做到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我绑缚在身边，看着另一个你再次走向和你一样的结局。

话不必说出来，这是陈泽成在这个母子决裂的夜晚唯一能留下的善良，装睡的人不想醒那就不要醒了。

“回去吧，很晚了。”陈泽成绕过段月芝向前离开。

十七年前陈泽成走的都没今晚这么决绝，段月芝向前跟了两步，“你不要妈妈了吗？”

爱父母似乎是每个孩子天然就会的，很可惜，这份爱早在经年累月里消弭。

“我没有过，哪来的要呢？”他有的，只是这条命，和陈泽成这个名字，被生父赋予诸多美好期待，后来被生母弃用。

次日一早，卓双拉着小孩在季浩身边磨叨，“你说你大哥这次回来能不能是想带你妈走？那穿着打扮，他是不是特有钱？唉，也不知道以后咱们瑞瑞能不能像你大哥一样有出息。”

季浩听的烦躁，知道卓双打的什么主意，他倒是清楚陈泽成肯定不会给家里人什么好处，可万一呢？

想到这，立马去主屋找自己亲爹。

消息像长腿一样溜出去，传遍整个村，听说今天人还回来，从一大早就有人过来看热闹，有不太清楚的好奇询问回来怎么不住家里，被旁边的人给一撇子立马安静。

季蓉、季玫是双胞胎，比陈泽成小两岁，出嫁好几年，被特意通知回来，两个姑娘牵着抱着小孩，赶回来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簇拥着进去。

进门听到季浩还在和自己亲爹说着：“他都是大名人了，养咱们家几个人怎么了？爸，他以前最怕你了，实在不行让妈求他，他当年作天作地要上大学，最后不也同意卖了……”

两人进来，季蓉低眉顺眼没说什么，季玫探头看外面截断季浩的话，“这么多人呢，说这落话柄的事干啥？他说今天回来，啥时候来？”

没人知道陈泽成什么时候回来，听着一屋子七嘴八舌想从陈泽成身上捞好处，段月芝无动于衷忙自己的事。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村里突然开进来几辆车，这几年虽然车不稀罕少见，但一口气来村里这么多的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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