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阿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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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说自己的名字叫阿贞,然后自嘲说这是个和她很不match又很match的名字。
“不match是因为这个而match是因为这个。”她先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又把干枯的头发披下来挡住脸。
他哦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太喜欢那事儿的,但一旦有了,就和吃饭一样少不了,不过自己用手指头就能解决。所以,除非想了忍不住,我一般不会专门去找男人。”她把头发拨开露出脸说,眼睛瞟了瞟那些挂在树枝上晃晃荡荡的朋友。
而他有点局促地夹了夹腿。
“放心,我说想的不是这件事。”她咧了咧嘴,笑得不大好看却很真诚,“是另外一件事,但一样做过一次就想第二次,而且再多几次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你知道。”这次她看了一眼那张已经叠好的皮,“我们是一样的,对吧?”
“差不多。”他说,然后闷闷地问,“几个了?”
“六个。”阿贞回答得很坦然,“每次都是实在想了才去做,但也没什么,做了也就做了。一个和多几个没有区别,最后都是一颗花生米的事。”
她补充的话让他没有机会告诉她自己和他的数目是一样的,而后他发现其实她并不很在意,而是想要继续说下去,所以他知趣地把到嘴边的那句“很巧,我也一样”咽了回去,只是继续听她絮絮地说下去。
“我的指纹没了,而且有的是杀人有的是失踪,所以要找到我不是很容易,但毕竟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么多起案子,应该能找到一些共同点然后和我之前的案子并案处理了,毕竟我也没怎么控制自己,每次想了就去做一次。说起来我从秋天就躲在这里了,在这里做了两次,一直没离开,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不是有我通缉令,如果并案的话,说不定会有悬赏——这样的恶性案件说不定真有悬赏的。”她说,抬起手去抓后背那一大片看起来让人有点不舒服的皮肤。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不能确认阿贞的话里是不是有那层意思,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知道其实不会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的。
他只能默默地盯着女人看。
女人的腋窝因之打开,乱蓬蓬的干枯腋毛被火光晃成了枯黄的干草色,随着她的抓挠一下下翕动。长指甲抓在皮肤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洒下一片如雪的皮屑。
“这里的冬天很好,我希望能看见一场雪。”她不着边际地说,“然后我可能会去自首,这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悬赏给我,我用这个钱给自己多买几颗花生米。”
“为什么?”这次他终于开口了。
“夏天对于我来说太难受了,这样子过了一次就不想再过了。你不会知道不能出汗的人过夏天会多难受,后背感觉和又熟了一次一样一直火辣辣的,而前面奶子因为有汗腺,湿得乳罩里都能拧出水,不得不垫卫生巾在里面,又湿又重,还起痱子。”她说着,夸张地皱了皱眉毛,然后收回抓后背的手挥了挥。
更多的皮屑从指甲缝里飘出来,在火光里飞舞着坠落,“算了,你们男人不会懂的,总之,不想再过夏天了。只希望出去就尽快吃到花生米,大多数监狱里是没空调的。”
他看着阿贞——枯草一样的头发,近乎平板的胸和结实的药,杂乱但质地很差的体毛和皱巴巴的背,还有那两条笔直的腿——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在他这样感觉的时候,一阵冷风忽然吹过来,很冷,他打了个哆嗦,觉得远处森林里的那团雾似乎都要凝结了。
这样冷的天气,雾会变成雪吗?他不知道,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所以忽然冲动地冒出一句:“相信我,你会如愿的,不会再受那种罪了。”
阿贞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对不……不,我是说,我真心的。”他解释,然后变成了嗫嚅,但最终说完了。
“嗯,谢了。”女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也是真心的,谢谢你祝福我可以在夏天前吃到花生米。”
“其实如果熬不下去的话,可以……”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的话这么多,但还是说下去,“你知道那些人的效率的,万一……”
可能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叫做阿贞的女人和姐姐真的有点像,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知道。
“你是说自己来?”她仰起头,双手在长脖子下面做了个抓握拉扯的动作,仿佛在把一个并不存在的绳套拉到头可以伸进去的角度,然后再指了指树林里。
“嗯。”他费力地吞了口口水。
“想过,去年夏天就想过,但是不行,对于那些人和那些积案,要有交待。”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就像你说的,他们效率太差。我在这里做的那两次,都挂在这林子里了。里面有这么多,到现在也没人来过,如果我也挂在那里,然后过一段时间烂掉的话,说不定就真成了死案了,留遗书也未必有用……”
“对他们六个的家里人,以及具体负责每个案子的那些人,要有交代,否则会有很多人后半辈子都过不好。”沉默了半天之后她补充,边说边填了些干树枝到火堆里,“这和我做那些是两码事,他们自己是他们自己,和别人是两码事。”
“所以,你没后悔过。”他用肯定的语气说。
“当然,想做的事情,不后悔。”阿贞抿了抿嘴唇,然后再次用力抓起后背来。
这次她抓得更用力也更费力,以至于小小的奶子都跟着颤动了。
“和那个有关吧?是烧伤?”他问着,抬起屁股试图往她身边挪一点,但终于放弃了。
“如果是烧伤的话,我想我现在就没办法烤肉吃了。”她自嘲,用力把手探到腰部位置费力地抓挠,“是烫伤,水蒸气,当时我被人铐在澡堂的水管子上强奸,完事之后他离开了,但没放我下来,结果我挣扎时热水管爆掉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所以事后你杀了他,就是强奸你的那个,你的第一个?”
“嗯,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但作为被害人是我的第二个。第一个是我的主治医生。在我从无菌病房出来后,他带我去他自己的私人诊所和我谈给我后背植皮的事。你知道,他想对我做那事儿,而且还试图我绑起来。”她苦笑,“其实有过一次之后对那事儿我其实不在乎了,甚至还因为心里有点痒在无菌房里时还自己来过几次,他大概从监控里看到了。所以他还不如直接开口要,那样我说不定就给他了。可是这样绑,加上他的年纪,就让我想起之前澡堂里那事儿,所以反应过大了点,反过来用绳子勒住了他脖子。”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虽然瘦但依然结实的肌肉,毫不怀疑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我还是和他做那事儿了,那个时候我自己想要了。”她接着说,身体蠕动了一下,“那时他特别硬,但我还没到他就射了,应该是窒息的缘故,弄得我上不来下不去的,所以后来我就随手抓了身边一根什么东西塞进去,把另一头塞进他屁眼里,觉得起码这样可以把我俩的身体连起来,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结果那东西竟然啪地一声断了。你猜那东西是什么?”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抬起眼睛看他。
“中性笔?”
“太细了。”
“压舌片?”
“太薄了。”
“小手电?”
“拜托你觉得我能掰断手电吗?”
“那不知道了,诊所里也就这些吧。”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说橡皮来着,但是忍住了,“到底是什么?”
“黄瓜,他妈的是黄瓜,你见过哪个正常诊所桌子上有黄瓜的?”她说出答案,然后开始咯咯笑,“那个时候塞在我俩里面的那两个半截都挖不出来了……哈哈……那场面……我那时还很急,特别想……就只能拼命用下身去顶……哈哈……顶他屁眼里那半根……哈哈……结果……我竟然……哈哈……高潮……不行我忍不住了……”
她的断断续续的叙述终于被再难以遏止的笑彻底淹没了,她笑得伏低身子,奶子压在膝盖上,后背耸动,好像上面那些皱褶的漩涡和如镜的平面都活了一样。
他看着她的背,开始只觉得那个场面一定很荒诞,至多是有点滑稽或者说黑色幽默,但应该到不了这么可笑的地步。
但看着她笑得这么投入他终于扯了扯嘴角,但接着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了好半天才渐渐止住,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阳物勃起得有点疼。
这让他觉得有点羞耻,但他觉得阿贞的情况也差不多,因为他看见她把腿夹紧了些,还有她的原本有点内陷的奶头稍稍凸出了一些,随着她最后的那点笑一颤一颤的。
“害怕吗?”为了转移尴尬他问。
“做的时候不怕,爽过之后就害怕了。”她说,“我把他那里点了——说是诊所,其实只不过是郊区偏远地方的一间小破房子而已,很快就烧塌了,里面有烤肉的味儿,臭香臭香的。然后,我跑了大半夜,到我爸那。当时我爸喝多了,我就站在他床边,对他说我又被那大夫强奸了一次,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是你爸送你去那家医院的?”他顺着她的思路问。
“对,但也是他把我锁在澡堂里的。所以我在问他之前先把他绑起来了。”阿贞的声音变得有点冷,让他后面的思路和问话一起哑在喉咙里。
“那……他……”好半晌他才干涩地问,浑身发冷。
“他醉醺醺地说后悔啊当然后悔,当时就该把你留在那让你这小贱货活活烫死,好在我在你最好的时候先……”
她抿了抿嘴没说下去,半天才又扯出了一个笑,不过这次有点虚弱。
“我掐死他之前,把他的屁眼也开了,用的是炕笤帚,我就骑在他身上,像个婊子似的上下动,那些笤帚苗就那么一下一下刮我那里,所以到他断气时我也高潮了。”
他很久没再说话,只是边听着阿贞有点粗重的喘息边想着这个女人骑在她爸爸身上边蠕动起伏边掐住他脖子的样子。
他知道她没有说全部,他甚至因为这个有点庆幸,因为她的这些可能是不经意的留白可以让他脑补出一点没那么残忍的东西。
哪怕只是这样想想也好。
“这件事是会上瘾的,所以跑了之后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和那事儿不一样,这个自己解决不了,”过了半天后阿贞才说,“那四个大多和他们有点相似——一个是赌徒,一个正在给女儿拉皮条,一个是强奸者,还有一个不知道,但是他身上那种味道让我忍不住特别想,就做了。”
“味道?什么味道?”他问。
“乙醚,一种麻醉剂,那个大夫给我爸的。”她耸了耸肩,用一种对白痴说话的语气说,“否则你觉得我这样轻易就能把那大夫反制的身手是怎么被我爸放倒铐在澡堂里的等那大夫来的?”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能这么容易点了他的那个诊所是吧?”他故作轻松地说,但他的心却重重沉了一下。
赌徒、女儿的皮条客、强奸者、麻醉剂,再加上阿贞没有转述完的她爸爸的那句话,这些让他脑补出来的那点没那么残忍的东西。
“对啊,至少他那个所谓诊所里有这些麻醉剂比有黄瓜正常。”她说,忍不住又咯咯笑起来,又笑了好半天后才说,“不过后面几次没用黄瓜这些了,成人店有双头龙卖,至少掰不断了。我对那个老板说我是女同。没办法,每次都会想这么做。也好,算是我自己的记号,以后法医验了尸就可以把证据链做实,我的花生米吃起来也安心。”
“他们才该被枪毙。”他忽然说,“他们,不是你。”
“哦?为什么?枪毙不好吗?”她甩了甩头发,回过头看他,这个时候他已经坐到她身边了。
“打碎掉了……灵魂就不完整了。”他有点结巴,“你不应该……”
“在我看来肉体是鸡蛋壳,打碎了灵魂才能出来,反倒是他们,我把他们所有的孔,连同屁眼都堵住了,所以我觉得他们的灵魂会被封在尸体里面。”她歪着头一脸认真地说,“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她们了。”
他没说话,闷下头开始认真想,她却忽然笑得更开心,甚至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出发点最重要,你这样是对她们好,我吃花生米是为自己好。这叫什么来着,彼之甘饴我之毒药?”
“嗯……谢谢。”他说,莫名其妙地真的因为她的安慰舒服了一点。
“该谢谢你愿意听我啰嗦。”她伸了个懒腰,身体向后仰,无意间碰到他身上。他本能地想往后缩,但是忍住了。
“我愿意为你沉默。”他说,语焉不详却也真心实意,在心里补了一句“七是个好数字,比六好。”
“与其沉默不如去找警察,拿了悬赏帮我买花生米。”她笑,不知道是不是装作没听懂,自然而然地把背倚在他身上,表情很放松。
但他的身体却绷得更紧了。
“哦,抱歉,忘了你没法去见警察的,你又不想吃花生米。”她似乎察觉到了,说,“别在意,我随口说说的。说起来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就不想说说你的事?”
他沉默。他不觉得回忆出来会让自己觉得好过多少,而且,说出来了听到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都说了我的了。”她显得有点不高兴,赌气似地用后背撞了他一下。
他的身体摇了摇,依然没有出声。他已经愿意为她沉默,这是个单方向的行为,不必彼此都如此。
但他心里已经有点冲动了,开始有点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有点特别,而在这个时候能让这样一个女人知道也不是坏事。
“妈的,我真讨厌这种上不来下不去的不满足感,这让花生米都不香了。”阿贞改成了自言自语的抱怨,“虽然我们很像,但我总觉得我们不一样,你似乎不是因为想做这件事才做的,而且,你你对她的态度和我对他们两个不一样。”她说着,指了指他身后那个沉默的黑色大旅行箱。
“她们和姐姐都有些像,我一次次地找她们,只是希望可以借此回到那个时候去,回到和姐姐的那一次,让一切都停在那个时候。相似的人总是会做相似的事才对,可惜她们都失败了。”他终于开口了,只是说出的是别人听不懂的话而已。
“那一次?”阿贞的声音有点含糊。
“对,那一次,姐姐沉默下来的那一次。”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她是自己沉默的。”
他总是习惯性地把沉默两个字说得很重,仿佛这两个字上带着引号似的。
阿贞发出了轻轻一声“哦”的声音,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这次她显然听明白了,无论是这两个字的意思,还是他之前说的愿意为她沉默的话。
她再转了转身体,彻底把背对向他,双腿分开了一点。火光把她半侧的身体照亮,而另一半则隐没在了黑暗里。
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皮肤摩擦衣服的声音,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体开始轻轻抖动,甚至闻到了一点点咸咸的腥味,但是他没有回头看。
他只是看向那个黑色的大旅行箱,他知道姐姐就在里面看着她。
回忆就像大坝后的洪水,而大坝只要裂开浅浅的一线,渗出几滴来,就再也止不住,除了完全崩塌,再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姐姐,是啊,姐姐。
每次清醒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姐姐沉默下来是因为生病,至于她那样的身体会生什么病他却总是记不清或者说想不出。
姐姐,当时比他高出将近一头的姐姐,每周都会吃蛋白粉的姐姐,每天晚上九点会准时睡觉,六点会准时起床,睡觉时总会用三条绑带死死绑住自己的两条腿的姐姐。
这是姐姐雷打不动的习惯,从身体刚刚开始发育就开始,这让她的腿变得笔直,站直的时候在双腿间夹上一张白纸都不会掉下来的那种——无论大腿还是小腿中间都是。
连她沉默的时候也是,依然是三条绑带,依然分别绑住她的大腿根、膝盖部位和脚踝,勒在那件对于那个初秋稍微有点嫌厚的睡衣外面,依然让她呈现出那种一贯的仰面朝天的直挺挺的睡姿。
妈妈曾经不止抱怨一次说她这么睡觉就像是死掉了一样,一眼看去吓人一跳。
当然,从前爸爸这么说。
只是他们每次说的都是假的。
如果一直是该多好。
那个时候姐姐脸上蒙了三层洁白的毛巾,再扎了一个塑料袋在头上,手插进裤腰里面被两条腿死死夹住。
可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他发现的时候她的衣服和那三条毛巾还是潮的,而她的眼睛是微微合着的,让她看起来依然像是睡着了。
不流血,完整的身体,完整的灵魂,起码他和姐姐都相信。
他还记得姐姐每次说起“不流血”的时候眼神里都会露出的那种期待,那时他有时还不知趣地问她那你的那种血会不会让你灵魂不完整?
这句话换来的当然只有一记重重的爆栗,然后好久姐姐才说那是脏血,流出去只会让灵魂更干净,而他也会知趣地不再挑衅。
一来其实姐姐的那种血其实不多,四五十天才会流一点点血出来,比起他知道的别的女人少了不少,二来是最重要的,他蛮怕被姐姐打,打了他也会流血,起码会流鼻血。
那是真正的压着打,骑在他身上打的那种,就像她打别人是一样。
对啊,虽然和他的面容很相似,同样有宽额角高鼻梁深眼窝和薄嘴唇,除了没有他眼角下那一颗痣之外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但姐姐却高出他将近一个头,肌肉紧实,胸不大体毛却发达,除了腋下和双腿间这种本来就有毛的地方之外,身上也有细但可见的汗毛,四肢、肩膀和后背上也都是,在阳光下面看着有点金灿灿的那种,甚至嘴唇上也有细细的唇毛,白色的,不上妆还好上了妆就会更明显甚至有点滑稽,还好她更多的时候都素面朝天的。
这女人的身上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力量一样,他总是羡慕但是自己就做不到,所以每次被人欺负了都是姐姐为他出头。
那样子他看着会害怕,想起来也会怕。
姐姐没少因为这被人说是男人婆,他原本以为姐姐不在意这些的。
他在她身边哭着边拿铅笔刀割破了手腕,但是很浅,几乎是连静脉都没割裂开,与其说是自我惩罚,不如说是那种情绪发泄性致的表演,这些刀口最终只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白痕,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当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看到了自己的血便昏死过去,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醒来了,更悲哀地发现只有他自己醒来了。
他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总是作为他俩玩耍的秘密据点的地窖里面每到夏天就凉爽得有些冷,不见天日。
但他终于决定把自己身上的那身厚睡衣脱掉,也决定帮姐姐脱掉,比起在这里和姐姐一起沉默,他更想带着姐姐走。
因为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沉默,所以他希望可以重来一次,让他想起来,然后在该停下的时候停下。
如果失败了,无非再重来一次,即便不可以,可总可以让姐姐再完整些或者没那么寂寞。
他有这方面的知识,只是缺乏一点实践,但是时间不会等他不多了。
姐姐,对不起。兔子,姐姐养的那些兔子,对不起,但他知道必须带姐姐走才可以。
还有,未来路上遇见的她们,对不起……
对不起……
“喂。”
好久之后,他忽然听到阿贞轻轻的声音。
这声音把他从记忆的洪水里拉了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眼里的泪水让摇曳的火光变成一个个古怪的光斑和色块。
“我说了什么吗?”他问,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重要。”背对她的女人声音很轻,有点发颤有点嘶哑,“比起这个,你觉得我的皮肤怎么样,如果……剥下来的话?”
这句话让他从精神都肉体都麻痹了,眼睛却在女人的后背上再也无法移开。
那些光滑的或者皱褶的,深色的或者浅色的,似乎开始蠕动,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仿佛大理石般的纹路。
那是旅行箱里,姐姐背上的纹路。
“你觉得我的皮肤如果剥下来的话会怎么样。”女人再次问。
“会和姐姐很像。”他说,然后试图试探,“你……”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女人再次渐渐粗重的呼吸和那些再次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怯懦了。
“不嫌弃的话,帮我抓抓。还是痒。我的手腾不出来。”
在沉默里她说,背对着他,身体有节奏地蠕动。
他抬起手,又放下,如是者三,指尖终于碰到了那片皮肤。
有些地方光滑如镜,有些地方皱褶如漩涡,但无论是那一种都给他带来一种摸到一种非生物质地的感觉。
比他刚刚剥下来的那张皮更像是非生命体。
他还没有开始为她抓痒时,她就已经发出了明显的呻吟声。
篝火很热,但周遭的空气温度似乎又低了些许,火光里,那些飘散弥漫的雾滴闪出了一点点晶体才有的微光。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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