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留下，是因为已经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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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业霖其实答得没错，江驹臣的确只在墓园受了一枪。

余下的伤，是在两年前留下来的，但却从未真正痊愈过。

两年前商珒继任教父，陶成思亦被他逼到最后一线，只是江驹臣没想到他会选在继任礼当日狗急跳墙。C国选任教父需要经过各大家族的同意，而江驹臣当年采取的方案简单利落：同意的家族，他留；反对的家族，他灭。

这样的狠辣手腕，没有人再敢提出半个不字。但造成的后果就是，三年之间江驹臣树敌无数。他不想让商珒承担那些落败者的恨意，所以时时刻刻将商珒留在他身边，既能避免商珒遭遇刺杀，更是在向诸家族宣告，商珒不过是他江驹臣的傀儡，一切决断皆是由他一人做出，若要清算也只需找他一人来。

终于，在继任礼当日，陶成思聚集了一众落败家族的余孽，拦住了江驹臣。

那天他中了四枪。

他的膝盖骨伤得极重，心脏更是受到重创，昏迷了一周才醒过来片刻，得知陶成思伤重不治。他想他的小珒一定很难过，他知道陶家是商珒最后的亲缘，这三年他不愿让商珒也承受亲人离散、孑然一身的孤独，对陶家的祸心从来没有对商珒提过半字，独自为少年维持着一场温情的幻梦。

lyan将江季绾独自留在英国，连夜带人过来接他。欧洲黑手党有名的凶狼眼眶红红的，昼夜守在病床边，眼看着就要掉泪了。江驹臣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的意识仍然很不清醒，他强撑着对lyan摇了摇头。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送小珒登顶教父，可却错过了继任礼。他很想去看一看啊，成为教父的小珒是什么样子……当卸去了一切重担，他的小珒，会露出像曾经那样的笑容吗？

lyan急得半死，却没法拒绝家主的命令，直到C国黑道传来消息，商珒宣布和江家断绝来往。

而那时，江驹臣也没有醒来。他再昏过去时昏了近一个月，lyan对商珒恨得牙要咬碎，自作主张直接将江驹臣带回了英国，四处寻找国际知名医疗团队细心调养。但即便如此，因为耽误了半个多月时间，江驹臣的恢复很不理想，他在伦敦半昏半醒了大半年才慢慢好些。

但他仍然很虚弱，如果没有下人搀扶，他甚至不能自己走下楼。在伦敦的这两年，他和软禁在宅子里无异，难得精神好些的时候会陪一陪江季绾，江家的事务全部交给lyan打理，唯有和商珒有关的事情他才会过问一下。得知商珒和江家断绝来往，他想的也只是，小珒果然因为陶成思的死生气了吧。

其实，并没有。

陶家畏惧商珒得知真相，根本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商珒之所以如此绝情，是因为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这样做。

因此，江驹臣并没有欺骗商珒。根本不需要守卫，也不需要这枚银环。阁楼湿冷，他的腿伤无一刻不在作痛，身边没有止疼药，他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熬。疼痛消磨心力，他本就没什么力气，不借助手杖的话，他很难自己站起来。

何况对他而言，在伦敦和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江季绾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好，他回伦敦反而会牵扯lyan的精力，而他无论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

长久地昏睡过去，短暂地醒一会，问问绾绾在做什么，小珒那里有没有出事情。

只是在这里，醒着的时候，他会独自发呆。

阁楼的下人被江业霖授意，得知里面关着的人杀了陶余少爷，商珒对他恨之入骨，因此照顾极不尽心。江业霖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时时过来欺负欺负他，但控制器在商珒手里，他也并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不会伤及性命。

江驹臣本就是一个，很少在意什么东西的人。过去他为了守住江家的权位，不得不依附商龚，忍受诸多耻辱和盘剥；后来他想守住商珒无忧无虑的笑颜，决然回国护在少年身侧，独自面对整个C国黑道的恶意和谋算。

因而在他眼里，其实很多事，都没有什么所谓，包括他自己。

如果唯独有什么让他不喜欢的话……唯有这枚银环，会让他想起很多不愿想起的过往。让人很不愉快，但他问过商珒能不能摘掉，得到的答案是拒绝。

拒绝就拒绝吧。他倦怠地合上眼睛，任由自己再度坠入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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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珒觉得自己像着了魔。

他再没有去看过江驹臣，却又日日守在主宅里，推掉了所有的外出安排。他本以为说出那句话后就能一刀了断、彼此放过，却不料更为不堪。本该处理的事务堆积成山，他甚至专门派了人去英国，盯着那个名叫lyan的英国人在干什么。

听闻江季绾的情形很糟糕。如果她好转一些，那个lyan就会回来接走江驹臣吧。

……如果他不放人呢？凭商家的势力，可以和江家一较高下吗？他听说江驹臣和那位季萱夫人情同姐弟，西方黑手党势力会不会牵扯进来？他能强留住江驹臣吗？

商珒想，他大概是疯了。竟会生出这种荒唐的念头，为了留下江驹臣赔上他的家族。

但是……为什么，商珒猛然惊觉，他扣紧了手中的笔：为什么，他会想着，“留下他”？

会想留下，是因为已经失去。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商珒呼吸一停，他骤然站起身来，甚至推倒了椅子。他站了一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那个银环在，不可能的……江驹臣不可能逃掉。

他不可能离开。

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人，是为了囚禁他折磨他为外祖和表哥报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该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已是深夜，走廊没有开灯，他推开门，大步走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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