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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作聪明,他自投罗网。

-----正文-----

商珒过去,从未将“死”这个字和江驹臣联系在一起,正如一个月前,他从未想过江驹臣会离开他一样。

这些“不可置信”在短短数日铺天盖地而来,像是积压几年的噩梦一夕扑噬,无处可逃、无法呼吸。但商珒再也不敢心怀半点侥幸,他过去总是轻视命运、甚至嘲笑命运,以为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现在他已经知道,命运从不会对任何人开玩笑,即便有万中择一的幸运,也只是因为他遇见了江驹臣。

可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带走江驹臣、让他不再操劳吗?去请最好的医生,尽量修养恢复吗?这些都是尽管能实现、却也都会违背江驹臣心意的事情。可是难道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昭告的命运如期而至吗?

商珒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面对的敌人虚无而庞大、面对他自己造下的果,无能为力,无法可想。

他只能继续顶着花匠的身份,每天无声地来看一眼。和伯格纳家族的订单,他没有再继续过问,一切交给了部下去完成。他切断了和商家的联系,每天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怎么留在江家更久些,能远远地多看江驹臣一会,看看那个人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却比预想中要更糟糕。

最让他担忧的是,江驹臣很少吃东西。但江家上下没有人能干涉家主,餐食总是原样从房间里端出来,江驹臣唯一会喝的东西就是红酒。商珒知道他一直很喜欢品酒,这算是江驹臣为数不多的爱好了,但在商家的那三年形势紧张,他总是时时刻刻紧绷着,很少有放纵畅饮的机会。

虽然商珒盼着他能随心所欲,但也绝非是现在这样……将珍藏的名酒都开了出来,丝毫没有再吝惜,像是日后就没有机会再饮了一样。正常人的肠胃也禁不住这样糟蹋,何况是现在的江驹臣,每次商珒去送花时,都会看见江驹臣疼得面色苍白,却还不以为意地边喝酒边看文件。

商珒心急如焚,但现在的他……早已毫无立场去阻止。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lyan,却也发现,lyan和江驹臣的关系似乎与他想的不同。这些天lyan不知何故很少在家,有一日中午他风尘仆仆地回来,正好撞见佣人将餐碗原封不动地端下来。

lyan还未卸枪,看见这一幕,问佣人这两天难道家主都没有吃饭么。

得到答复,他瞬间红了眼睛,大衣也忘记脱,接了餐盘转身上楼。商珒急忙躲进江季绾的房间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旁边传来说话声,lyan请求的语气恭敬而隐忍,他哑着嗓音:“家主能否考虑一下小姐……她不能没有您在。”

小姐、小姐,又是小姐。

商珒心头发涩,紧接着他听见江驹臣平静淡漠的声音,“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过了许久,商珒没有听见lyan的回答。

“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帮你的小姐夺位,不是么?”江驹臣轻笑着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在?”

lyan的声音低得听不清:“家主,我只是……”

“最近,你看起来很焦急。”江驹臣的声音既轻亦慢,并非发怒,亦非嘲弄,只是毫无感情地陈述事实,“是怕我撑不了多少时日,所以自作主张,率先向伯格纳动手。你怕我死了之后,更无法和老头子抗衡,不如趁我在时,铤而走险赌一次。这是你的赌,不如说——你是在逼我入局。”

他低低咳了咳,声音轻哑,深重的疲惫没有掩饰,轻叹了叹:“leader和fighter的思维不同,你必须要尽早改正。萱姐走后已经两年,林,我一直在教你,不要总是让我失望。”

四面安静了很久很久,半晌没有说话的声音。

商珒呆怔地站着,他的目光没有实处地落在江季绾的床头,贝壳色的小灯,半合的诗集。小猫倦懒地蜷在枕边,长长的尾巴一荡一荡。午后的阳光缱绻柔缓,他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像是回转两年前的商家阁楼。

狭小的窗,璨金的阳光透进来,光色流转。江驹臣手里拿着沓文件,他将文件卷起来敲在商珒眉心,语声温柔又无奈:“小珒,你已经是lord了,要有自己的想法。”

那沓文件是最近商珒和陶成思私定的合作,眼看就要签字,却被江驹臣拦了下来。他心中愤恨至极,咬牙切齿地盯着江驹臣,这时已是第三年,商珒马上就要继位教父,因此也不再刻意忍耐对江驹臣的不满:“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拦下来!”

“这件事我教了你快三年。”江驹臣叹了口气,他的神色少有严厉一些,当着商珒的面,将手里的文件一张张扯碎了,“你是家主,你心中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家族’,而不是一个人的情感和私欲。”

“当你有了足够强大的家族依恃,才能肆无忌惮地去爱你想爱的人,因为此刻你足以承担一切背叛。背叛发生之时,你问心无愧,他亦伤不得你分毫。”

商珒皱眉:“就算势力不受影响,但无论多强大都会伤心吧?怎么可能真的伤不到分毫……你难道没有被人背叛过吗?”

“嗯……小珒,我当然也经历过很多很多哦,不过以后不会了。”

江驹臣弯起眼睛,他总是含着礼节性的笑,这样开怀的笑意已经很久没有过。那年他二十五岁,其实很年轻,只够爱一个人、只够试一次错,哪怕他是黑道和商界的江家主,对于很多事情也依旧懵懂不知。

他自作聪明,他自投罗网。

他说,“如果心甘情愿,也就不会为此伤心。”

“——家主!”

直到lyan的惊呼声响起,商珒猛然回过神来,他踉跄一步,终于忍不住按着心脏大口地呼吸。他在颤抖,耳旁嗡鸣,目光崩溃迷茫,眼前阵阵发黑。

他终于在这刻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打碎了什么……小猫卧在枕边依旧静静地看他,歪过脑袋发出轻轻的喵呜声,像是不明白眼前的人类为什么突然泪流满面。

回忆如潮水而散,他是溺于浅滩的鱼,死死抓着那微毫的水汽,濒临绝望的挣动。然而终究是一点一点地干涸了,他回到现实,回到血砌的高墙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造访的资格。

渐渐有很远的声音浮近耳廓,混乱、嘈杂,是慌乱的佣人在叫医生。

是江驹臣低弱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压抑着,说话很艰难,他说了什么,商珒没有听清,外面的躁动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是lyan绝望的哀求,他下意识用了不知哪国的语言,大概是这匹凶狼出生的国度,商珒听不明白,却像是在这字句间听见了眼泪。

最后他听见江驹臣的声音,和回忆里的温和纵容不同,很哑,很淡,没有任何起伏:“没有必要,林。”

“你并不需要伤心,你的主人是萱姐,从来不是我。”

“当然,我可以承诺你。萱姐的遗愿我会完成,绾绾会握住本属于她的冠冕……”

lyan嘶哑地低吼一声,那样绝望崩溃的音色,他打断了江驹臣的话,紧接着传来手枪上膛的轻响。商珒骤然抬起头,这死亡的声音深深铭刻在黑道中人的骨血,一瞬间恐惧几乎将他没顶淹没,他顾不及lyan识破他的身份,撞开门跑了出去。

江驹臣的房间和江季绾紧邻,他冲过去用力推开半掩的房门,看见跪在地上的lyan,看见lyan手中的枪……看见江驹臣,刚刚从唇边放下的手,从苍白指缝间淋漓落下来的鲜红。他抬头看向商珒,神色不见意外,看着商珒扑过去重重扣按过lyan的肩膀。

当啷一声,枪械脱手,lyan全无防备,猝然抬起头,商珒咬牙切齿:“你带枪干什么?!你难道还要弑主吗?!”

lyan看着他的口罩还迟疑了一瞬,听见他的话音之后立刻勃然怒起:“商珒……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商珒双眼通红,他已经全无理智,死死揪过lyan的衣领,力道狠厉几乎要将人扼毙当场,“你怎么敢背叛他?你怎么敢欺骗他?你怎么敢逼迫他——”

“你不知道你是他身边唯一的人了吗,你怎么能这样辜负他,季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只会把目光放在死人身上?!你怎么能、你怎么胆敢……你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他!”

“他不是工具,也不是通梯,为什么每个人……为什么都要这样……”

为什么他的爱和信任总会被肆意地索取和辜负,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着利用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是不带私心地去爱他。为什么他明明看得透一切却总是心甘情愿,为什么他总是任凭伤害却从不会拒绝,为什么他的温柔和纵容、永远永远被世人漠视和不顾?

唯有付出代价才会珍惜,得来的太过轻易便会弃如敝履。

商珒攥着lyan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忽然发觉,他不是在指责lyan,他是在痛恨自己。

他没有任何资格去批判别人。

最为罪孽深重者,唯有他一人。

lyan侧过头,他的面庞依旧带着缺氧的红,他凝视着商珒:“你终于懂了吗,商珒?”

“但我比你……更不可原谅。”他低低地笑了,“我明明看着你这些年伤害家主,却做了和你一样的事。”

人性可悲。

商珒止不住地发颤,身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他僵硬着,四面安静,他听见江驹臣的声音,嗓音暗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像是砾石剐在心尖:“够了。”

“你会错意了。林没有要杀我,你看清枪口的方向了么?”江驹臣俯身拾起地上的枪,指尖的血染在枪柄,他低低咳了咳,再开口时嗓子哑得几乎分辨不清:“林也没有伤我,我对他,一直留有余地。”

lyan用力闭上了眼睛。

“商珒,这里没有人需要承担你无谓的怒火。把人放开,今天我没有纵容你的兴致。”

冷硬的枪口,不带丝毫温度,抵在商珒的后脑。

商珒松开紧揪着lyan的手。他向后一步步退开,枪口硌得生疼,他一直没有回头,任凭那把枪抵在要害。然而却在他彻底放开lyan时,连那唯一的枪都收了回去。

江驹臣随意将枪撂在桌子上,转身端起桌上饮半的红酒,抿过一口润过喉咙。lyan沉默着跪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商珒站在不远处,他抬起手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点点拉下遮脸的口罩。

这是在结局之后,他第一次作为商珒,面对江驹臣。

房间和这几日他来送花时没有任何区别,熟悉的陈设入目,却像是拨开了一层朦胧的雾。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两枝樱花,这大概是他来之后唯一的不同,总是恋恋不舍昨日的花,于是一厢情愿地让双枝为伴。

江驹臣转回桌边,他慢慢饮尽了高脚杯里的酒,指尖抵着唇低咳一声,喉结动了动,像是就着酒液一并咽下去了什么。他再说话时嗓音依旧很沙哑,只比刚刚好一些,将桌上的文件递给lyan,说了处港口的名字让lyan带人去堵。

lyan抬头看了眼商珒,青年依旧站着出神,像是没听见江驹臣刚刚说了什么,又或是不知道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沉默着退下。

……那处港口,是商家和伯格纳家族约定的交货地点,就在今日,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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