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狼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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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萧(一)
“柯布,外面是什么声音?狼吗?”漆黑的屋子里,冷气低沉,只有炕床上有几分热气,阿木尔睡不着听见外面的声音问道。
“嗯,还有豹子。”
一连已经下了快十多天的大雪了,每天打开门就是满天的雪白把门堵住,不得不拿铲子铲走才能出门,而今夜的风雪似乎格外的大,混合着野兽的声音。
阿木尔有些担忧,草原上的狼和山林里的狼并不一样,又加上大雪封山,危险和食物短缺渐渐困扰着他们,柯布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摸了摸阿木尔的头:“别担心,先睡觉吧。”
但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第二天雪终于不再下了。雪停了,太阳朦朦胧胧的出来,风还在吹,冷得人打哆嗦,大家都很早起来,因为雪一停就必须马上动身了。
李春二找来了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马拉雪橇,其余人收拾东西和简单的铲了雪,便准备出发先去镇子上。
李知山有些伤心,这里人少,方圆百里猎户就他们一家,镇子上人也不多,很不容易遇见几个玩伴,他这个“夫子”还没当够就要分别了,很是让他惆怅。
不过确实也不能拖了,这么多人食物就是一个问题,何况阿木尔他们并没有什么钱财,总不能一直住着,先去镇子上用羊皮马奶酒换一些财物才好。
阿木尔戴着毡帽,风吹得他的头发乱飘,他问李知山为什么不能大声说话。
“会雪崩!很多雪从山上落下来,会砸死人的!就是砸不死也会埋在里面憋死!”李知山悄声道。
阿木尔抬眼望着,李知山说,这一大片看不到尽头连绵不断的山叫大兴安岭。阿木尔生活了十四年都是在草原上,长在草原上,喝河曲的水,吹着无边无际的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大,这样给人压迫感的山林,高耸连绵,覆盖白雪皑皑,人在下面行走,必须小心翼翼,声音也不能大,唯恐惊动了神灵。
就这么沉默的走出山谷,沿着一条冰封的河流,忽然前面的柯布和李春二停下马,阿木尔好奇地看过去,队伍前有一片蜿蜒的血红,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淌了一地。
“是人的内脏。”柯布道。
在荒漠里经常能够看见人的骨头和被分尸的尸体,更别说山林,人在外不带上枪很容易被野兽吞食,这是常见的事。不过在这里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血还很新鲜,内脏也没被拖走,只能说明那只野兽还会再来,就算不来也会吸引别的东西过来。
李春二面色严肃,让大家快点绕过走过去,其余人都不敢耽搁纷纷快速往前走,但是不幸运的事还是到来了,还没走几步,一片低沉的吼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一回头,并不是狼,而是十几只豹子。
豹子比狼急的多,开始摩拳擦掌地嘶吼,李春二并不是很慌乱,他让跑得远的人往回走,自己拿着猎枪上了子弹,和柯布一起一边对峙着豹子,一边慢慢往后退。
张佑财跑得最快,阿木尔和李知山还有阿勒并不着急后退,而是一起紧张地盯着豹子,豹子也往前,贪婪地盯着地上的血,李春二小声道:“豹子没狼聪明,我们走远点等他们抢内脏就跑。”
柯布点头,正慢慢退开那一滩血肉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听着像是张佑财的声音,这声音宛如炮仗一样点燃四周,豹子一跃而起扑向最前面的柯布和李春二两人,还好两个人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利落无比的用猎枪击倒几只豹子,见了血,豹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军,军爷!我也是当兵的!”
张佑财还在后面喊着什么,柯布听了万分烦躁有心想要一枪让他闭嘴,可惜豹子还在虎视眈眈,他和李春二快速往后退,看着一部分豹子被地上的血肉吸引,另一部分仍然跟着他们。
“杀了吧。”
“太造业了···唉···”李春二狠不下心,“这场雪把他们都饿坏了,要不是惊动了,他们也不会吃人。”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豹子没有耐心耗下去,前仆后继向两人而来,还有一部分想要绕过去去扑咬后面的阿勒阿木尔和李知山,猎枪只有两把,三个人慌忙躲避,忽听见后面一阵轰隆声,几声枪响响起,惊起林子里飞鸟阵阵,在山野里回荡。
四周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豹子死的死,没死的都被枪响逼退逃了,柯布手臂受了点小伤,阿木尔一看豹子走了就急忙跑过去,扶着柯布的手就皱眉。
“这手之前就伤过···”
“没事的。”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一声喊声传来:“哪里人!干什么的!”
一抬头,是一个深绿色的庞然大物,下面几个轮子,上面坐着两个人,后面站着好几个人,都端着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阿木尔听过李知山说,这应该就是“车”。
“军爷,俺能上去不!”
是张佑财,他笑着在一边对车上一个人道,那个人却没理他,继续吼道:“有没有见到过北面来的牧民?”
柯布心中一惊,看着阿木尔被毡帽包好的头发心中叹幸好,他们如今因为在李春二家留宿也换了猎人打扮,这些“兵”才把他们当做了猎户审问。
“什么牧民?下了大雪哩!北边没人只有狼!”柯布转换一副面孔,换了这边人的口音,笑得讨好。
那些兵不耐烦的挥手:“滚滚滚。”
眼看着车子要发动,张佑财急了道:“军爷俺真的是兵!奉天来的啊!俺,俺婆娘孩子还在奉天,俺被人误抓来!”
那兵终于不耐烦地一伸手,张佑财就笑着把参军证双手递过去,没料想那兵和周围人看了大笑:“两年前的参军证,现在可不认!而且证上人叫张发财,长得还是个娃娃样!你从哪里弄来的!?”
张佑财面色发白,浑身都抖着,那个人一看不对劲就问,张佑财这才哆哆嗦嗦说自己的确是奉天的,只是没参军被抓来当劳工,和他一起逃出巴让的那个人半路上死了,他就拿了这个证。
一听到是逃出来的劳工,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下车把人一捆:“正好洋人死了几个没东西交差,绑了你这么个东西刚好!”
张佑财吓得不停求饶,李春二和李知山在一边看着,李知山还想去问,被柯布抓住也不再动,谁知张佑财忽然看见柯布一行人,忍不住大声嚷嚷:“洋人不是俺杀的!是这些人!他们是北边的牧民!不是俺!不是俺!”
柯布还没开口,五大三粗的李春二往前一站:“军爷,我在这一带当了三十多年的猎户了!镇子上方圆百里都知道!哪里是什么牧民!后面几个都是我哥家的孩子!都知道的!”
几个兵也并不相信满脸畏畏缩缩的张佑财的话,正要挥手赶走,忽然一个兵笑了笑:“一个人恐怕不好交差,洋人一旦安抚不好头子就要生气,再抓两个吧!”
那人一发话,其他人也照做,不过可能是看见柯布和李春二手上有枪,态度倒好了不少:“我们也不好做,上头要查,就带过去问几句话,没事就放回来!”
李春二一急,还要再理论,柯布却一看就明白今天是非走不可了,他拦住李春二,把猎枪交给李知山,瞥了阿勒一眼,阿勒点点头,两个人正要走,忽然被捆住的张佑财一声大喊:“不,不是这个人!是,是那个!那个蓝眼睛的!”
他恐惧柯布会报复,一着急想要把那个长得像洋人的小孩换来,可惜柯布立即道:“那是我弟弟,我们刚刚没了爹娘,他眼睛是生病了,看不清,我和他一起去吧。”
几个兵到底也不是特别狠心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稀里糊涂被弄去当兵的,谁家里没有爹娘和小孩,一个就拿起枪托往张佑财脖子一敲:“没心没肝的夯货!”
但被这么一点名,阿木尔也并不想和柯布分开,他走上去拉着柯布,回头小声让阿勒带好他们的东西,在遥南镇等他们。
柯布没有多说,只给了阿勒一个眼神,阿勒点点头,于是两个人简单向李春二和李知山挥手,跨上那一辆高大的“车”,一片轰隆隆的响声之后,车子扬起雪沫,往一条道上远去了。
李春二和李知山走过来,担忧地打量着,阿勒有些慌张,想起柯布的眼神又镇定下来。
“我也要去遥南镇,听说很多兵在那里,阿木和柯布应该也会在。”李知山坚定地道。
李春二没有阻止,他在想,怎么这么巧来抓牧民?这几日相处,柯布是聪明谨慎,阿木尔也让人生不出不好的感觉,他并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似善良的小孩就是始作俑者,只是责怪这年头不太平。
“不太平,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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