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柯的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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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冬月

不过他们并不幸运，在又冷又破的屋子里住了几天，谢正民也没有什么消息，刚好赶上假期，人也不在讲武堂，这让柯布有些心灰意冷。

阿木尔结识了一些住在这里的伙伴，或许是年纪并不很大的缘故，几个邻居妇人和小孩对他都很友好，经常交换食物，这日外面又飘起大雪，隔壁王大娘的姑娘翠萍抱着衣服路过，路过瞥见柯布和阿木尔在修补房子，便停下来打招呼。

“阿木！吃了吗？”

阿木尔在给柯布递木板，今日的风格外冷，他开口成雾：“没呢！翠萍你洗衣服吗？”

翠萍也停下来，从身上摸出来一个馍馍递过去：“吃点吧！你刚来，不知道这里东西贵，冬天之前都要存粮的，你们没粮冬天难挨。”

这里的习惯是秋冬之交要攒粮食和菜，白菜，腌肉，玉米，没有的话冬天难得挨过去，王大娘在瓦罐厂当女工，早年守寡就翠萍一个姑娘，心地是这里顶良善的。

阿木尔连忙拒绝：“不，不用的，柯布昨天去买了一些食物，你额吉今天回来了吗？”

他还是习惯把母亲喊额吉，翠萍也习惯了，点点头道：“今天雪大阿妈下工早，阿妈说要你来俺们家吃饭哩。”

阿木尔眉间一笑，王大娘和他见过几次，心肠好，他正要应，身后传来一声响动，“谢谢王大娘和翠萍姑娘，阿木身体不太好今天不宜吹风，改日一定去。”

看到柯布过来，翠萍脸一红，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点点头应了离开，阿木尔手里的馍馍都没来得及还回去，柯布熟稔地把手往他额头一探，心里沉了沉。

“回屋去，我劈了柴烧炕，别出来吹风。”

阿木尔点头，进到屋里，外面的风雪一阻挡，他看着四周的还是有些陌生的屋子，忽然有点莫名其妙地喊了两声柯布。

外面传来劈材的声音，柯布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阿木尔也不喊了，他觉得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絮，总是想咳嗽，但怕柯布担心，一张脸憋的通红，等柯布抱了柴进来才发现不对劲。

阿木尔身体一向不好，他也当旧疾治着，让人躺好盖上被子，下面一烧炕瞬间暖和起来，又弄了饭吃完，阿木尔觉得好很多，钻出一个脑袋找柯布。

“别－－”

“被子里闷！”

柯布也不再说，只是把门窗封好，坐着床边拿起一张破破烂烂的书本，那是他昨天去寄信时在信局旁捡来的，刚好给阿木尔识字用。

阿木尔已经学了不少，大半的字都认识了，阿木尔一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便也不再念，看着外面刮着的大风雪，说起闲话来。

“街上最多的就是卖报的小孩和卖包子的。”

“包子什么味道？”

“里面是肉的味道，很香。”柯布回想了一下，这寒冬腊月，奉天街上最香的就是肉包子，一开屉笼热气直冒，四周的狗和人都眼冒绿光，可都没人敢去，人没钱，狗怕被打。

“以前，咳咳，以前在科不多，年节过后，额吉阿爸额么格会把打来的猎物一起烧了煮了，肉包子比那个还香吗？”

柯布一下一下捏着阿木尔有些冰凉的手，看着阿木尔想起往事，半是希冀半是怀念的模样，却怎么也说不出“明天给你买”的话，他的钱实在没有多的了，如果谢正民那里没有出路，他打算去找个扛包工，至少挨过这个冬天。

“或许吧，他们还喜欢在街上报菜名，烤鸭子，酱猪肘，什么都有，嗯，东边还有一家‘电影院’，说是里面有块大大的黑布，按一个东西，就能放出许多小人。”

不过票价抵他们好几个月柴火钱了。柯布没说，他从西街讲到东街，却没听见阿木尔的回应，一看阿木尔脸色泛红，柯布伸手一摸，发现已经睡着了。

他已习惯当阿木尔一睡着就要伸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有发热，只是或许是他手冷的缘故，阿木尔哼了一声，忽然呢喃道：“柯布我给你买····等我有了钱···”

原来不是他并不感兴趣不在意，而是他也明白柯布的艰难。草原上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如今也学会适应风雪，适应窘迫，照顾着柯布的心情。

柯布默然半晌，往炕里加了柴火，煤炭太贵了只能先买一些木柴，不过手里的钱也只能坚持一天了。他跳下床，带上一顶毡帽，整理好衣服，就迎着满天风雪出去了。

他从正街一路往东，绕几个巷子和红墙灰瓦的高门大院，路过许多缩在巷子茶馆里躲风雪的车夫，一路来到在这大风雪天却还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的房屋处，屋檐外表看着像是一处四合院，门口却加了台阶和时兴的“洋人砖”，门匾上写着“顺德大饭店”，两个石狮子虎虎生威，高台阶上站着两个机灵的跑堂，一看见柯布便皱眉头不耐烦。

“干什么的！”

“来等爷的。”

跑堂的不说话了，狐疑地让他一边等着。这事柯布已经做了三四天了。他每日早上先去茶馆报童那找些“散活”拿几个铜板买柴火和吃食回去，下午黄昏再来这里等，几个跑堂的轮班换也一时没识破，今日也是这番，柯布在一边屋檐下一边躲雪一边等。这个地方是他刚来时去茶馆当工，听茶客们讲的：“奉天第一等玩乐处”，里面一楼是饭馆，二楼是包厢，三楼是舞厅，摩登得很，贵人少爷都往这来。

阿木尔因为身体不好还没怎么出门，还以为柯布还在用煤工给的钱，事实却是第一天租了房子两个人就已经身无分文了，好在柯布力气大腿脚好，去茶馆找了个送茶端水的杂路，掌柜看他模样端正皮相好，也让他时不时当门口的堂客招揽，才挨到今日。

不过他自然不甘心这样，下了工就来这里等，谢正民的名声他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祖上是皇帝封的官员老爷，一代代延绵，到这代也就他爷爷谢有德早年帮着太后皇帝出逃得了点赏赐名声，又会经商才有起色，奈何膝下就一个独孙，谢正民无法无天不学无术整天混在女人和歌舞厅，张发财是谢正民的保镖，半年前谢正民街上欺负一个寡妇被大帅府几个少爷打了，老爷子气不过把一堆护卫扔到边疆当劳工，也无怪乎谢正民毫不在意什么张发财和柯布的纸条，死了一个还有好多个。

不务正业？独子？被其他少爷欺负？就这几点就够柯布碰碰运气了，他凭借着猎人常年打猎的本能，在草丛里耐心地等待－－和此时还在迷茫的阿木尔不同，在索图额么格去世，得知科不多也回不去的那个晚上，柯布就知道自己可以要什么，应该要什么了。

这些念头在之前看见谢正民从讲武堂出来更加清晰，也让他无比坚定。这样胡思乱想了片刻，雪渐渐小了，天色也黑了，正当柯布以为自己又要无功而返时，那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股酒气和热气飘出来，几个人喧哗着走下楼梯。

“李，李秃瓢！你别得意！小云早晚是老子的女人！你爹不就是大帅手底下一条狗么，天天汪汪叫，没，没见得大帅南下带上了！嗝！”

一个男的穿着黑色马褂长衫带着个瓜皮帽，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谢少爷，你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说多了对你不好。”

柯布认出醉醺醺的应该就是谢正民，传闻他欺负一个姑娘被咬了半块耳朵，那醉了男人耳边正好一块疤痕，又开始吐字不清的骂道：“老子！老子要你管！”

姓李的男人根本不在意这点威胁，一脚把人踹下楼梯合上门，几个跑堂的正要扶，柯布连忙上前接过：“我送爷回去。”

谢正民也没在意，只当是家里的人，嚷嚷着要什么小云密斯云，柯布也不管，他一路把人带到一条巷子口，正看见几个人也刚好从巷子里出来。

“少爷，他们是大帅府的，刚刚，正，正···”柯布压低声音道。

“正什么！大帅府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毙了他们！”

“正骂您是扶不起的烂泥呢！”柯布把心中原来的计划一转，冷笑道，谢正民酒喝多了昏头哪里能辨真假，听着就上前把对面揍了一拳，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也来骂爷！”

几个人的衣服也是训防营的军服，家里也颇为殷实，哪里能忍一个醉汉，不管不顾就打了起来，柯布躲进一边墙角，看着几个人把谢正民打得差不多了只能在地上喘气时，才装作惊恐的模样跑出来。

“爷！你们！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谢家的公子！”

“呸，什么谢家！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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