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和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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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许长青的举荐和谢庭柯的塔桥,沈木河一周后就换上了一样带着校徽的校服,渐渐习惯去各个讲堂听课,激烈新奇的思想和话语和燕大愈落愈多的秋叶一样飘地纷纷扬扬。
这日午后下了学,许长青要改课业,沈木河本想独自回家,倒忽然被张书月牵着,出来燕大外,往一处教堂去。
“木河!来!我带你去参加‘会议’!”
“什么会议?书月,长青有课业,我要先回家的。”
快小半个月的时光他和张书月也熟络起来,时常一起去礼堂听演讲。
闻言张书月诧异道:“你不知道许老师就是‘会议’的主持人?他和京大的王教授一起的,他一会改完课业就会来参加!”
说话间,沈木河跟着她走到一家铁栅栏围着的教堂,建筑高耸矗立,钟声回响,四周微微嘈杂,围着许多穿着燕大校服的学生,还有一些京大的学生,邓漪白也在门口,她看见张书月就皱眉。
“书月!你快回去!”
“没事,我哥回去了不知道,我就听一下下!我太想听了!”
邓漪白秀气的眉皱了又松,叹气:“你一会快点回,我记笔记给你看就是了,被伯父知道了又要关禁闭!诶,沈同学也来了?”
张书月看着自己的好友答应,开心地笑起来:“我带木河来听听,你放心,木河之前都在奉天坐医馆,不太懂这些,不会有事的。”
邓漪白还想说什么,钟声又响起来,两个女孩子就带着沈木河走进去,坐到后面的角落里,刚刚还吵闹的地方霎时安静下来,一个蓝眼睛长胡子的洋人穿着黑袍子,念了一句劣质的北平话:“安静点,孩子们。”
沈木河好奇地看着教堂,奉天也有教堂,只是他没有去过,这一个教堂显然更大更漂亮,高高的穹顶下坐了站了许多穿各种校服的学生,专注地看着台上,十字架后的彩色窗户反着光。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毡帽的男人站上去,朝台上的洋人点点头。
他先是微微一笑,声音清朗:“诸君今日齐聚,可知是为了甚么?”
许多人点头,也有和沈木河一般的人摇头,那人背靠着十字架和彩窗,张书月告诉沈木河,那是京大的王术闵教授,学识很高的。
随着一声声平静的陈述和问句,学生们慢慢严肃了表情,跟随着王术闵的话沉思着内忧外患的局势,沈木河也认真地听,只是他并不很能听懂。
讲了几句,开始有学生发新一期报纸,忽然后门传入一阵骚动,有几个人喊着什么。
“他们说外面忽然加派了许多兵匪来!”
“怕什么!之前不也是?围着我们,也不敢做别的!”
邓漪白有些担心,摇了摇张书月的手:“书月,你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发生什么了漪白!”
骚动越来越大了,沈木河本来看着手上的报纸,一句“学生游行示威”印入眼帘,他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
“柯布,”他呢喃一般,把报纸折好放在衣服里:“书月,我出去看看!”
书月拉住他:“别冲动!木河,你没有经历过不懂,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你不是要等许老师么?”
沈木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些心慌,他掐了掐手心,望向四周,王术闵和洋人在最前面交谈,人群里挤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正是刚到的许长青。
“许老师,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沈木河和张书月拨开人群去问道。
许长青显然没有想到沈木河和张书月都在这里,惊愕了一下,才道:“你们怎么在这?不行,你先回去···”许长青有些烦恼,看到一边的张书月道:“书月知道怎么出去,木河,你和书月先回家,明日我来找你。”
张书月是张德来的千金,沈木河也因为接触时日许长青知晓了谢庭柯的身份,这两个人出了事都不好交代的。
张书月刚好被邓漪白劝着回家,闻言也点头,沈木河却道:“你知不知道谢庭柯在哪里?”
他心里一急,就把柯布的汉名喊了出来,许长青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王术闵严肃问他:“你知道谢庭柯?那个新上任的陈师茗的参领?”
沈木河才后知后觉,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一边的许长青打掩护道:“木河是我的领居,他只是听说过,不认识的。”
王术闵收回目光,这时门外一阵响动,一个人从前门跳进来径直抓住了张书月:“跟我回去!”
居然是张书行,他有些狼狈,白日里一丝不苟的衬衫沾着灰尘,满脸怒气。
张书月一看是她哥,就不情不愿道:“我知道回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爹多担心!”
“这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这里比家里好!”
兄妹俩吵了几句,许长青打断他们:“别吵了,书月,你先回去。”
沈木河也道:“书月你先回去吧,我和长青一起回去。”
张书月还没答应,外面的骚动越来越大,直到一声枪响划破喧闹,几个人意识到什么,全都走到门外。
门外原本是德尔神父,也就是那个洋人在交涉,一部分的学生已经趁乱回去了,还有剩下的一些站在一起,看见许长青一行人出来,就说明了原委。
北平搞学生活动倒也不是第一次,但因为局势不稳定,直系奉系打仗的缘故,近来越来越严密,以前只是带人围一围把学生劝回去,现在居然带上了军械,一群黑压压的兵堵住教堂门口,刚刚那声枪响就是为首的人朝地上开的。
青白石板被打出一个坑,硝烟味四散,沈木河在人群里找了找,没看见谢庭柯的身影,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教堂,请你们出去。”德尔神父用不太流利的北平话道。
“教堂?那么多人聚集着干什么?还都是学生!”那个人敲了敲枪支。
“你们今日到底想要干什么?”王术闵走出来,他是颇有些资历的老教授,各方都会留面子,没想到那兵头子却根本不买账。
“王先生,你也一把年纪了,这种遗臭万年丢份儿的事就别参与了,今天谢参领说了,一定要拿几个典型分子走的!”
学生们一下子沸腾起来,“你凭什么抓人!”“不顾同胞,只会欺负弱势!”“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抓了!”“我们不服!”
那兵头丝毫不在意,拿枪指了指:“要么交人,要么就耗着吧!”
一声枪响在耳膜里炸开,几个胆子小的学生抱着头尖叫,一些学生和教授们走到一起有些焦急地商量着,沈木河听着,一直懵懵懂懂的思绪清晰几分。
这几日局势紧张,上面的人也想抓一抓几个学生当替罪羊,好让洋人老爷主子们放心,前几日的几所女校都因此闭了学,本以为燕大名气大不会,没想到今日也是不会放过的了。
“要不,我去吧。”忽然一个清秀的声音说道,居然是许长青,他抖了抖身上的长衫袖子:“家父母远在国外,校古身无长物,去走一遭也无不可。”
王术闵反对:“不可,你是燕大外聘教授,怎么可以。”
“就是因为是教授,所以更合适,学生有难,老师们不应该首当其冲么?”
邓漪白闻言两眼熠熠发光,也挤了进来:“许老师!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怕!”
“不行!漪白!”张书月吓了一跳,但是她的密友显然下定决心,先一步站了出去:“我和你们走--”
单薄的女孩子忽然被人往后一拉:“我去!”张书月把邓漪白往身后推:“漪白!你姆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几个红了眼的学生也加入进来,喊着一起去,兵头看也不看,让其余人让出一条道:“来来来,没关系,前北门新修的监狱空着许多呢。”
学生们又是怒又是急,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人忽然站出来,把站在前面的几个女孩子往后拉,站到了许长青身侧。
“你们凑什么热闹?书月,回去之后这几天先别出来。”
兵头很显然只是一个小喽啰,并不认识张书行,也被他们拉拉扯扯弄得烦了,他看了眼怀表,正想让人都带走交差,但后面慢慢走出来几个男人,别着枪,一眼就看见最前面的许长青和张书行。
沈木河心里一跳。
“许老师,张公子,走一趟吧。”那个人身材高挑,气质和无礼的兵匪截然不同,正是谢庭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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