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初遇

-----正文-----

“叮铃~”

挂在朱红屋檐一角处的镂空花雕铃铛摇摇欲坠，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的光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冷清的银辉。

一双伤痕累累的小手小心翼翼攀抓在木制梯子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黑色衣裳隐藏在夜色里，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双眼紧紧盯着上方的横梯，不敢往下看一眼。

远处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此方天地却是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再上一步，再上一步就能拿到了......

女孩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她很怕高，小时候曾因顽皮一不小心从高高的树上摔下来过。

这次也是她因好奇将娘亲一直带在身上的铃铛趁娘亲洗澡时偷拿出来，谁知道才刚出房门，这铃铛就自动从手里挣脱出来。

她赶忙追着跑过来找了好久，路上险些撞见其他娘娘。

最后在这处偏僻的角落看见了已经悬挂在屋檐一角的铃铛。

索性这处房屋并不高，不然就算有梯子都爬上不去。

抬头望向不远处摇曳的铃铛，女孩轻轻呼出一口气，咬紧牙关，她努力平复快要控制不住的身体颤抖，控制呼吸，抬腿往上爬。

手指已经被木梯的粗糙表面磨出了血，在木面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几秒钟后，宫铃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女孩抑制不住的开心。

她全神贯注，一只手朝着宫铃伸去。然而就在刚刚碰到铃铛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在干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声音女孩立刻转头，神色慌乱。

只见梯子下，一个满脸横肉连眼睛都快要被挤得看不见的胖女人，手指捏成兰花提着宽大的褐色裙摆快步踱到了梯子下面，中途还因过长的裙子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

胖女人稳住身形后一脚狠狠把石头踢到一边之后，转头看着还在梯子上的云也，小眼睛骤然睁大。

“你个小畜生怎么到这里来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说着就宝贝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满是褶皱的布帕，手一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真是晦气！”

然后没等云也反应过来，胖女人站在木梯的一侧，用力一脚蹬向木梯下方。

“啊！”

眼看木梯就要倒下，云也心跳猛地加快，手心渗出冷汗，但她咬紧牙关，回头又望向宫铃。

千钧一发之际，她狠狠心踮脚向上一把扯过铃铛，牢牢抓在手心。

下一秒，梯子彻底失去了平衡。

“嘭！”

瘦小的身体连同木梯一起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

落地瞬间云也的手被地面的石子磨破，浑身骨头仿佛被碾过一般。

可她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迅速将刚拿到的宫铃塞进怀里死死护着，她只能期待这位管事的阿嬷没有看到铃铛。

可是事与愿违，阿嬷能坐到管事的位置，其原因之一就是她有一双夜视极好的眼睛。

“手拿出来！”

阿嬷一把扯起女孩的头发，迫使她抬头。

月光下，女孩一张脸上满是灰尘和泥土。

被石子刮伤的脸颊皮肤隐隐有血丝渗出，本就苍白的脸因为头皮被扯痛的更没一分血色。

“啊！”

阿嬷的指甲掐进云也头皮，云也痛得手指松了力气，铃铛一把就被阿嬷抢了过去。

铃铛上的镂空花纹让阿嬷感到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的头有点疼。

不过看这铃铛的金色光泽和特殊的花纹，她松弛的脸皮突然绷紧，嘴角猛地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啧啧，没想到啊，这居然还是个宝贝！”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嬷浑浊的眼珠一转。

“哼，今日看在这宝贝的份上饶你一命，滚吧！”

说完不再看倒在地上的云也一眼，起身爱怜地抚摸着铃铛就要离开。

而就在转身的时候，阿嬷忽然感到裤脚被什么扯住了。

“不准走……”

云也两只手紧紧抓住阿嬷宽大的裤脚，低着头，声音有点颤抖。

“那是我娘亲的……”

阿嬷嗤笑两声。

“你娘亲的？笑话，到了老娘手里就是老娘的。”

一脚将云也踢开，阿嬷又往云也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一脚一脚踹的云也几乎要传喘不上气，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了位。

铃铛随着阿嬷的动作，在袖子里不停发出细微的叮叮碰撞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云也浑身发抖，侧身蜷缩在地上，口里不停低喊。

“不要……”。

看起来倒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痛苦而恐惧。

“给脸不要脸的小畜生，非得老娘收拾你才老实！”

阿嬷又踹了云也一脚，这才急急迈步离开。

但是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离开几步之后，原本不停发抖的云也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缓缓支起上身，银色从发根倾泻而下，蚕食掉原来的墨色短发，蜿蜒着铺在地面，在月光下泛起银色的涟漪。

云也双眼眨了一下，直直看着阿嬷袖子处的一小块金色光芒。

一对尖细长的牙齿从云也嘴角两侧缓缓刺出，耳尖拉长，眼底红光闪烁。

云也视线又聚焦到已经大门口的阿嬷，她似乎闻到了某种熟悉的腥咸的潮水味道。

抿了抿唇，下一秒，她以极快的速度瞬移到阿嬷的背后，歪头，喃喃低语。

“我的......”

这声音像从布满铁锈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一般破碎，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类小女孩能够发出的声音。

听到身后的声音，阿嬷神色一凛。

但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忽然看到自己胸前出现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下一刻又消失。

一阵风吹过，她感到很奇怪。

为什么自己的心口处似乎空洞洞的有点冷。

“扑通！”

这个满身赘肉的女人带着满身的肥肉突然摔倒在地，鲜血从胸口泅到地面。

她看到之前被她踹倒在地的女孩此时正邪笑着站在她的身前。

女孩银发蓝瞳，长耳尖牙，正正是前几日偶然在皇宫后山一处荒废的山洞里看到的壁画上百年前鲛人的模样！

阿嬷的瞳孔骤然紧缩，嘴唇颤抖着，口里不断涌出鲜血，有一些滴落在铃铛上。

云也蹲下身用手指掰开阿嬷紧握的手。

金色镂空雕花铃铛金色的光芒中隐隐带着几缕红，像是被什么不祥之物侵蚀。

“咦？”

似乎是觉得很惊奇，她将铃铛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入手有点烫，一张精致的小脸被铃铛的金光映得有些天真。

阿嬷盯着眼前这双幽蓝色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特殊的眼睛。

“叮叮……”

铃铛声又响起，阿嬷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很多画面的片段，像是在不断的冲破封印。

“你……你是……”

画面逐渐清晰，她终于想起来了。

“……圣女！”

这是只有历代鲛族圣女才能拥有的眼睛啊！

铃铛还在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她终于想起十四年前的月夜，当她为了腹痛三天不得治的夫君来到府外的湖边打算拔一片鳞片作药时，在野狗啃食的骨头堆里看见的银色铃铛。

原来，

这颗金色铃铛和她当年亲手戴在三岁女儿脖子上，作为入学礼物的银色铃铛那么像。

原来，

自己竟也是百年前被残忍灭族的鲛人之一。

风渐渐大了起来，阿嬷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闭眼的前一刻，她透过云也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即将离家入学的可爱女儿在朝她招手。

于是她心想，阿娘终于来陪你了。

一阵蓝光闪过，阿嬷身体碎成无数光点渐渐消散于空中。

有一片花瓣飘飘然随风拂过云也眼皮，云也有点茫然。

“乱拿脏东西可是不好的习惯哦。”

一个清浅而温柔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语气带笑。

云也睁开眼，抬头，对着月光有点刺眼，看不太清，只依稀看到这人的身形挺拔，身穿青色长袍。

云也仰起脑袋盯着青年没有说话。

这人太高了，仰着脑袋有点累，她有些不高兴。

青年停住步伐，站在云也身侧，又蹲下身，眼睛笑眯眯的弯成月牙状。

他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满不在乎。

趁着云也没反应，青年抬起云也拿着心脏的手，随手接住一片飞舞的花瓣，又将花瓣放在心脏上面。

心脏渐渐萎缩成一粒种子的大小，被幽蓝色的花瓣轻轻包裹住。

青年将这粒幽蓝色的种子收进一个琉璃小瓶子里之后，才摸了摸云也的脑袋。

“乖，这个我先替你保管。”

感受到头顶轻微的重量和温度，云也眨了下眼睛，疑惑地抬头，对上了青年深邃的眼睛。

“大哥哥？”

青年的眼珠是黑色的，如最深的黑夜，深得让人不由自主要被吸引进去。

“嗯？”这个大哥哥偏头看了看云也。

但是显然年仅八岁的云也还无法被这种奇怪的吸引所蛊惑，她现在只感到很困，很累，很想睡觉。

“我好困啊……”

她脑袋一偏，轻轻靠在青年脖颈处，清浅的呼吸轻拂在青年脖颈皮肤上。

之前如瀑的银色长发在青年摸头的动作下慢慢恢复到了黑色短碎发，嘴角两侧冒出的小小尖牙也已经消失。

此刻的云也安静乖巧得像个小兔子。

她一只手轻轻抓住青年前胸的布料，口里呢喃：“娘亲......”

青年摇摇头。

他一手将云也从地上轻柔抱起，指尖溢出一点微光，化作一条细细的丝线钻进云也眉心。

额头中央形成一道奇异的符文印记，又渐渐隐去。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青年转身迈步走出这片后花园，月光直直照在他那张脸上。

眉目如画，清冷的五官之中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气质。

额心的红色朱砂痣亮了一下，右耳穿过一颗璎珞珠，从上面飘下一根细长的银色飘带，随着身体的动作不时拂过前胸。

青年唇角微微勾起。

“我可不是你那温柔的娘亲，我是来逮你的，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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