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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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国大附近，市中心最繁华地带的一栋百年建筑里，光影之下是一片觥筹交错。

人们孜孜不倦地汲取着所需的信息，或真情或假意地举杯笑着，享受着体面的社交时光。

酒会开始才不到半小时，而即便是习惯了人群的孙庭，在陪父亲一起和几个熟人交谈之后，此时也有点累了。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还是早上的那副干练打扮，此时正和她的妹妹交谈着。

她对父亲指了指那边：“爸，焰书和小茗在那呢。”

走到两个人面前时，云焰书脸色微沉了下去，氛围变得尴尬许多。

孙庭对她道：“焰书，终于找到你了，我爸一直想和你聊几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孙旻笑着主动伸手和她交握，“谢谢你焰书，这次的地标你真的做得非常好，后来和建设方的协调也辛苦你了，隔着那么大的时差真不容易呀！”

“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女人不卑不亢地微笑，“这次的项目也是我非常珍惜的经验，我也很感恩您的信任！”

“那必须信任啊！”孙旻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对了，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回S国发展？你看你都把我家小茗给拐到美国去了，怎么劝都劝不回来，叫我这个老爸怎么办呢！”

云焰书无奈地笑了，耸耸肩：“那您得问孙茗了，我可没强迫她哦。”

孙茗撇撇嘴，对她爸没好气道：“不是有你大女儿吗？啥都能干，比我强多了！”

孙庭摇摇头道：“说什么呢？我们姐妹在一起能一样吗？”

夹在这场家庭“纠纷”中间，云焰书感觉有些不自在，便想找个空档安静溜走。

而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孙庭却喊住了她——

“焰书，能借一步说话吗？”

……

穿过华丽的拱形门廊，来到了不远处的露台上。

这座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精致的巧思体现在目之所及的方方面面。

抚着镀金的铁艺栏杆，恍然间，好像呼吸到了六年前刚到这里时的，那样清甜而一尘不染的空气。

而身边这个曾经待她如此刻薄的人，此时却淡淡寒暄起来：“没带至柔过来吗？”

“她今天有点累，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她拿出一根烟，将烟盒递给了对方。

孙庭从中抽出了一根，看着她利落地将两人手里的烟都点燃。

轻轻抽了一口，她看向远方，问道：“要谈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人真奇怪。回看以前的自己时总会觉得很蠢，但是当下的自己，却那么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女人和她看向一样的方向，“当初我以为我多爱至柔，现在的我，就有多想穿越回去，打醒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

云焰书微眯起眼，思索了一番她话里的意思：“所以，你是想和我忏悔，你当时因为嫉妒对我造成的伤害？”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点了头：“对不起，焰书，我当时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太过粗鲁无礼，对你造成了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静静地，看着烟灰缓缓坠落在最下方的水泥地上，融入一片深灰中再无迹可寻。

她又抽了一口烟，道：“其实，你不用屈尊纡贵地道歉，毕竟我也没有要把你怎么样。”

“……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我。在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后，我才发现以前错得多离谱，”对方吞咽了一下，看着她，“还有，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的，关于当初至柔突发住院那件事。”

云焰书愣了愣，随后将烟雾吐尽，转身注视着她。

“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那不是因为哮喘，其实……”

“是什么？”

心沉沉跳着。

有一种预感，让她捏紧了手中的烟。

“在她把你逼走之后，她把我也赶走，一个人呆在家里，后来，权赢和我说，至柔打电话告诉她，如果她再逼她，她就自杀，她就再也控制不了她了……”

“……”

“权赢一开始不信，但后来越想越怕，就告诉了我，我们都打不通她的电话，我就赶紧叫人把她家门打开，进去后发现……”

孙庭看着面前脸色僵硬的女人，那双原本漠然的杏眼中已是一片通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下去：“她割腕了。躺在沙发上，血流到了我的脚边……我们吓坏了，马上叫了救护车，不敢想如果晚来一步……”

气氛凝结着。

云焰书闭紧眼，努力控制住呼吸。

想压抑住胸腔内的痛，可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此时的心如刀绞，使得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女人的衣襟，烟灰尽数抖落在了对方精致的礼服上，“因为你们，小柔差点死了，你现在告诉我，是想让我感谢你们没有晚来一步吗……？”

一向高傲的女人眼圈也红了，嘴角抽动了一下，正视她道：“对不起，从头到尾，我都不应该做权赢的帮凶，我真的很后悔……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我们也很难见面了，所以，我想趁今天把我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

“当初权至柔为你所做的，我出于私心没有告诉你的那些事。”

对方抬起手，像是挽留般地握紧了她的胳膊。

而她也耐着性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在我还抱着联姻的希望的时候，也是在你开始负责这个项目之后，即便她明确拒绝了我，但还是会主动出席有我们在的场合，维护和我家的关系，讨我爸的欢心。你也知道，以她的能力，她想吸引谁都是轻而易举，我爸被她哄得很是开心，这让我有了一种错觉，我以为她在对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女人将胳膊靠在了栏杆上，看向她，“可直到我听到她和我爸的谈话，我才知道她的目的——”

“她想让我爸放弃对建筑体的署名。”

“……”

脑袋一阵阵地空着。

周遭，交织着尖锐的鸟鸣，机动车的噪音，人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可云焰书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指的是，原本孙旻想刻在建筑正面的名字……？”

“对，你今天没看到吗？建筑体的正面没有任何刻字，”孙庭想了想，“可能被今天活动的那些装饰挡住了，你才没注意。不管怎么样，我爸本来还很坚持，毕竟他就是个虚荣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审美，但后来被至柔软磨硬泡，他实在抵不住就放弃了。他还问她为什么那么坚持，她说……”

说到这，她忍俊不禁地，“她说，这是她女朋友的第一个项目，她希望它最终能成为你最喜欢的样子。”

“……”

“这样，你才不会轻易失去你对建筑的热爱，才能更坚定你为自己选的路……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盯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失了神。

“你还好吗？”

当对方向自己递出手帕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很快抹去眼泪：“我没事。”

“那我们进去吧？一会他们有个表演……”

孙庭刚要往里面走，却被用力握住了手。那样强烈的力度，让她感觉到对方沉重而真切的情绪。

“我就不去了，”她对她哑声道，“不论如何，孙庭，谢谢你今天的坦诚。”

在对方迷惑的眼神里，她转身快步离开。

没有留恋地穿过了人群，即便身后依稀有喊她的声音。

但是没有一个声音，会比那个声音更动听，更重要……

她飞奔着，迅速赶到了不远处的校园。

在进了校门之后，却放慢了脚步，朝着那栋崭新的建筑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着。

早晨的演讲台和那些装饰都已经拆除，她可以如此清晰地看到，曾经在她的设计图里一尘不染的纯白的外立面。

夜幕已经降临，而在昏黄的灯光下，建筑依旧反射出柔美的光亮。

她伸出微颤的手，抚摸在那原本会落下镌刻的字迹，而此时却毫发无损的地方……

曾经，看见爱人和那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时，那般的酸楚仿佛还在心口回荡。

还有在茶水间外听到的谈话，心生怀疑而却迟迟不敢去求证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记得和权至柔讨论过关于署名的事。

可即便有过，这样一件作为主设计人的她都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的事，却被那个人放在了心上。

她靠在了墙上，拿出手机的同时，对方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宝贝，酒会结束了吗？我在国大这里等你。”

“我已经在了。”

“……啊这样？”那边传来欣喜的轻笑，“那正好，你等一下！”

她环视着周围，终于看到一百米外的空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看到你了！”她向她招了招手，“你在那里干嘛呢？！”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她看见对方似乎跑到了一个东西面前，然后弯下了腰。

就在火星燃起的时刻，蹭地一声，一束火焰冲上了澄净的夜空。

哗——

紫红色的烟花绽放的时刻，她浑身动弹不得。

好像心中那堵摇摇欲坠的墙，在这猛烈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接着，化为废墟。

再是不再回头的，绚烂的涅槃……

不远处传来孩童雀跃的声音，人们驻足观赏着这个意外的美好。

很快，她看见那个人朝她跑了过来。

借着烟花的光亮，她看见了那张总是对她笑着的脸，展开双臂对她喊道：“焰书！竣工快乐！——”

有片刻的恍惚。

没有思考地，她冲向了那温暖的怀抱。

在这般冲撞下，权至柔身体向后倾了倾，随后也稳稳抱住了她：“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这个笨蛋！”

脑袋还埋在对方温热的胸口，声音闷闷地，带着责怪，“你这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