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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间悬明月,不问水中仙。

-----正文-----

〇一·满月

龙跃出水面的那刻,天间悬着一轮明月。

月悬在天,天下映水,水中生莲。

莲台端坐一人。

漫天碎星里,那人略一抬腕,便握住了瓷白月光。

〇二·亏凸月

敖丙是个聪慧的孩子。申公豹想,不知是受到灵珠的影响,还是龙族的血脉本就如此,亦或是二者兼有,至少在修炼一道上,除去那份刻苦努力,敖丙着实称得上天赋异禀。

或许龙族本就命不该绝,才会让敖丙作为仅剩的龙蛋保留下来,成了海底炼狱无边的熔岩尘灰里最后一株稚嫩的生机与希望。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敖丙在修炼的时候似乎总有些走神。

“敖、敖丙!修炼怎可走……走神!”

“啊!对不起师父……”敖丙第七次在师父的呼唤中回神,有些赦然地低下头。“徒儿不该在修炼的时候分神,请师父责罚!”

申公豹盯着他看了片刻,叹口气。

“罢……罢了。你今日不、不在状态,且休、休息一日。”

敖光偏过头,关切的目光裹挟着疑问投来。他问敖丙,是不是累了?

敖丙说,我不累的,父王。

“那为何不在状态?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吗……敖丙沉吟。今日修炼的时候他的脑中总隐隐浮现出模糊画面,画面里一个身形影影绰绰晕开红墨,一帧一帧连成片段,他试图去看清它们,却总是一旦凝神便散去了。敖丙不知道该如何向父王描述这奇怪的现象。只是他确实并未觉得累,如今整个龙族的命运皆系在他的身上,他不敢也不能有松懈,早已习惯了每日必备的修炼。

敖光看看幼子尚且稚嫩却已然添上沉稳的眉眼,亦是叹了口气,“父王知道你一向用功,可是丙儿,你也是可以休息的,过犹不及啊。”

敖丙眨眨眼睛,绽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凑过去环抱住巨大的龙首贴了贴父王的面庞。

“真的不累,父王不必担忧。”他轻声地、坚定地说:“孩儿定会帮龙族离开海底炼狱。”

〇三·下弦月

“……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

“啊啊啊,妖怪来啦!”

哪吒的一天总是无趣的。

天昏地暗睡上几觉,闲至兴起编上几句打油诗,偷偷溜出去与陈塘关那群百姓斗智斗勇上几场——哦不,甚至算不上什么斗智斗勇,那些家伙实在太笨了,稍微逗上一逗就咋呼得要命,实在是没趣得很。

哪吒是真的不懂,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自己不就是力气大了点脾气坏了点长得丑了点……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他甚至连只蚯蚓都没踩死过诶!到底怎么就可怕了?天天被关着,还没人陪他玩,一看到他就躲起来,嘁,躲猫猫都不会躲,他闭着眼都能猜出这次那群人又躲到了哪里。

没意思。真没意思。

太阳晃眼,生活无趣,活受罪啊活受罪。哪吒甩甩手翻个身,打算再与周公会上一场。奇哉怪也,这次梦里来的不是周公,而是一个蒙着斗篷的奇怪少年,站在距他两步之遥的位置看着他。

斗篷遮去了少年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蓝盈盈的,像陈塘关外的那片海。哪吒隐隐觉得熟悉,但抓不到头绪,根本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只能归咎于那片海。

“你是谁?我见过你吗?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哪吒思索未果,抓抓头发,选择直接发问。

那人不答。

哪吒又问:“你为什么蒙着脸?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哪吒气恼地上前抓住少年的斗篷猛地一扯,斗篷掉落下来。可许是梦境作祟,少年面容模糊,他依旧只能看清那双沉静的眼,像镜子,又像深潭,他几乎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哪吒闭眼晃头再睁眼,眼前模糊的面庞变得清晰又熟悉,是娘的脸。娘弯起眉眼冲他笑着,说,吒儿,城西出现妖兽,娘先去忙,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娘的面容淡去了,换成了另一张熟悉的脸,是阿丑。阿丑愤怒地朝他吼着:哪吒!为什么抓我小妹!

哪吒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怒从中来。不是我!你胡说八道!要不是我打败了妖——

话未说完,阿丑的脸也淡去了,哪吒眼睁睁看着那张脸变幻成无数他熟悉的百姓的模样,一句一句刺得他心头发慌。他想大哭想大叫想砸些什么来发泄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张脸又变成了爹的面容,蹙着眉语气威严:哪吒,休得放肆。

哪吒低下头,莫名的、突然笑出声。

我放肆?行,我放肆。反正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的错……既然都说我是妖怪,那我就当妖怪给你们看!

“……哪吒,你在害怕。”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带着笃定。哪吒愕然抬头,那双眼睛依旧用那种平和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带了些疑惑,少年问他:“你在怕什么?”

什么怕什么!哪吒不自在地炸了毛。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你这场白日梦魇不成?!

——轰隆!

一声雷响。哪吒这才发现二人周遭的天空早已变得阴沉,像是要下暴雨了。

那两汪蓝在这阴沉天幕下意外的明亮,少年定定地望着他,坚持着观点。他说,你在害怕。

轰隆隆。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哪吒从噩梦中猝然惊醒,一时不知年月几何,惶惶然如一只受惊的幼兽,下意识想要往温暖的角落缩去。

他应当是不怕雷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怕过打雷下雨。是的,一向只有别人害怕他的份儿,他什么都不怕。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在发抖?

——他所恐惧的,究竟是这场唤醒他的惊雷,还是梦中的惊雷?

是的,其实他会怕的。

尽管总是表现得毫不在意,可他怕欺骗,怕被人误会,怕大家不喜欢自己,怕爹娘真的不要自己了。

有记忆以来哪吒总是没有安全感,一直如此,可是他没有人可以分享那份害怕与不安,甚至接触到的人会反过来加重那份恐惧。于是他穿上了刺猬般的壳竖起防御,以攻为守把自己牢牢保护起来——防住了攻击防住了友善,尖刺之下什么都不剩下。

意识朦胧间好像有人过来抱住了自己,口中哼着熟悉歌谣。哪吒慢慢放松下来,仿佛回到了他曾待过的温暖水域,迷迷糊糊又再度睡去了。

〇四·残月

敖丙第一次独自上岸是在一个夜晚。那晚的天气很好,月朗星稀,惠风和畅,舒适得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哇……是和海水中完全不同的感觉。敖丙于是喜滋滋地多吸了两口。

师父说他修炼已有所小成,是时候到岸上来熟悉一下不同的环境、磨炼磨炼心性,往后成了仙才不会露怯,这才让他第一次有了离开海底的机会。只是要注意避开人群,以免暴露了身份。

“龙族久居海底炼狱,已有数千年未曾见过月亮了。”

——天上的明月,可比这珍珠要亮堂多了,只消从云层之上露出真容,就能照亮整个夜晚。离开海底之前,父王对他说:丙儿,去看看月亮罢,看看月色下的东海,亦看看我们本应坦坦荡荡注视着的人间。

那晚,陈塘关似乎有着什么活动,热热闹闹的欢腾了半个晚上。敖丙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关内明明灭灭的灯火一团团的连成游龙绕啊绕。夜深了,动静也歇了,他便独自坐在海边看明月。月光洒在海面之上,粼粼地泛出波光,与他在海底看到的碎光相似,但又并不相同,很美。

只是他似乎,不应该是一个人看月亮的。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耳边问他:敖丙敖丙,你有没有什么心愿?你想要什么?

于是他下意识开始思考。父亲想要龙族脱离海底炼狱,师父想要成为十二金仙,姑姑总说她想要自由,二叔三叔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想要”,硬要算起来大概竟然是三叔心心念念要吃很多好吃的。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存在。

而我想要的……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敖丙不知道。

他想要助龙族顺利摆脱炼狱?想要得道升仙跻身天界?想要完成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不,不对。那不是他的愿望,那是“他们的愿望”。那是无数的祝福与期待汇聚而成的祈愿,是别人想要他想要的。其实他想要的是……

我想找一个人。敖丙喃喃道。

——什么?

我想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我要找到他。我本应该找到了他的。

〇五·新月

李靖不在的时候,殷夫人一边忙着守卫陈塘关,一边还要照顾儿子的心情,实属不易。李靖和太乙回来之后接手了部分工作,哄着哪吒相信了自己是灵珠转世,还设法让哪吒拜了太乙为师,总算是为殷夫人腾出了一些时间陪陪哪吒。哪吒在跟随太乙练功之余,偶尔会和娘一起做游戏。

布条蒙在双眼上,哪吒问她:“娘,你藏好了吗?我要来抓你咯!”

哪吒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行。

哪吒慢慢地走着,他看不到路,也看不到那些早已厌倦的指责面孔。失去视野之后,其他的感知反而会更加清晰。

他听到雀鸟展翅的扑簌,听到露珠滴落莲池泛起涟漪,听到府里的人小声说笑着。

他感受到日光随着风轻拂过肌肤,闻到雨后枝头新开的花香,清楚脚下踩过的一寸寸土地。

他好像看到一团朦胧光晕,红色的,暖融融,在黑漆漆的世界里如同一盏烛火指引他前行。于是他也就慢慢地靠近了。

娘……娘?

殷夫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吒儿,娘永远爱你。娘真想看着你长大……吒儿,娘舍不得你离开。”

似乎是由于靠近了,那烛燃起了刺目光焰,烈火灼痛哪吒的眼睛,烧得连附近的黑暗都扭曲。那根本不是烛,哪吒想。

那是什么?像他一样……夺目的,刺目的;不容忽视的,带来毁灭的。那是什么?

他又是什么?

〇六·蛾眉月

敖丙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记忆真真假假,而他应当是浮于水面之上,低下头就能看到水间半轮月伴着星子不停旋转,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团模糊的光便摔了下去,悄无声息被漩涡吞没,而后是无休止的下坠。

仿佛心有所感,他下意识睁开双眼。于是他看到了龙。不间断的下坠中,无数的龙族在他身侧盘旋,随着他一同向下,向下。龙气势如虹,阵阵龙吟引领着水中万生万物同往。敖丙蓦地想起父王曾对自己说,上古时代,龙族曾是叱咤风云的百鳞之长。

他仍在下坠,于是他又看到了妖兽。千姿百态的海底妖兽从深处向他涌来,无数的眼睛嘴巴开合,又在龙卷起的水花中化为飞沫,飞沫化作流火,流火凝成红莲,随着他一同向下,向下。

龙不知何时不见了,红莲在片片消散,敖丙下坠的速度缓慢下来。水域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抬手去摸,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坚实物体。

“我们是半步都离不开啊……”他听到叹息,自四面八方而来,一层叠着一层。“龙毕竟是妖兽出身,哪能得到天庭的信任……我们龙族也被永远禁锢在了天牢里!”

叹息随着黑暗一道褪去,师父的脸在眼前扭曲着变化着,生出毛发,瘦削人面变回了林中豹的脸,带着生动的怒意。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要恨,就恨你生来就是妖!”

“原来是龙族偷了灵珠!”

一声高喝。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破碎了,敖丙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陈塘关,身边吵吵嚷嚷站满了人类,每张面孔上都画满了憎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禀明天尊,上报天庭,揭露龙族的罪行!”

“妖就是妖,狗改不了吃屎!”

“原来是龙族为非作歹,当初天庭就不该给他们留活路!”

不是如此……!不对,不能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连累了龙族,此事又与龙族何干?!

恨吗?定然是恨的。妖又如何,东海龙族不曾伤人甚至还帮助天庭镇压了海底妖兽,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救人,他们只是想要救世,只因并非同族便要遭受忌惮与憎恨,世间公平又何在?!

徒儿,事到如今,如之奈何。申公豹搭上敖丙的肩,咬牙切齿,语调轻松。

——龙族的存亡……就在你一念之间。

恨吗?或许是不恨的。他们没有错,错的是自己。父王是为了给自己和龙族一个未来才与师父盗来了灵珠,是自己没有听师父的话做了错事才暴露了身份,人类向来厌恶妖族憎恨妖族,他不该去恨别人的。

是梦吧。

他应当是醒来了,头顶是夜空。

今夜无风,夜空沉寂着,落了叶的残枝交错着伸向天际,伸向那轮月,织成半张枯败的网。

敖丙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里像是陈塘关的海滩,但他并不熟悉,似乎少了点什么。

〇七·上弦月

自哪吒出生起,陈塘关的百姓们就不喜欢他。哪吒知道这是由于自己与他们不同——力大无穷,脾气暴躁,容易伤到别人,是大家眼中的异类。他就像个火星子似的,也可能是点燃的炮仗,总之他不管做什么事好像都会引燃这群人的怒火,嘭一声掉落,从一个人开始烧,直烧成一片火海。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他说,她说,他们说:

“你这个妖怪,去死吧!”

哪吒不懂这些人的愤怒从何而来,只知道那东西难以止息,非得要他这个源头被摁灭了才得行。

那他的愤怒呢?嘿,还真就一样了,想熄灭他的怒火也得去摁他自己。摁不摁得灭不重要,摁上就对了,别人看不着就行——爹的做法一直如此。不过也确实如此,摁住之后灭了就是灭了,没熄灭的话那也得过段时间才能找机会死灰复燃,合理得很。

爹爱世人,亦爱他。爹不会因为那些人的看法放弃自己的孩儿,只能努力将他与那些人的怒火隔避开来。

可如何避得开?为何要避开?

他们说这叫众望所归,他们说这是上天注定。天道认为魔丸暴戾、是生来就是要被毁掉的恶,所以天尊引来雷劫毁之,要将他魂火彻底熄灭,将一切可能性扼杀于摇篮。躲避和隐藏就能解决问题吗?

咒语声还未落,乾坤圈锁不住的怒意已然冲出业火,孩童的身体春笋一般拔枝抽条,在火焰中生得挺拔如翠竹,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臂上红绫烈烈,腕间晃一抹乾坤圈。

什么无路可退什么天命难违!是谁规定了神仙就一定能代表天道,又是谁说天道指明的就是注定?

天之道,就一定是我之道吗?

——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算。

——永远都不要放弃。

——我陪你。

——……吹响……定千里来相会。

天地的重重回音之中夹杂了几丝不同的声音,给了他崭新的勇气。哪吒向前一步,问天:若我说不呢?

他们说:

“天命如此。莫要固执。”

我命,由我,不由天!哪吒心头火起,倔劲儿也上来了。“凭什么?我就是不信命!”

火焰在心头缭绕出一捧莲,又灼灼地缀连成路。波浪翻卷,少年稳稳踩在路上,步步踏莲,火红的绫布随着动作摇曳,像是跳动的脉搏。

“我才不管什么狗屁天道,”少年气势滔天,枪尖一点直指苍穹,“我走的,就是我的道!”

管他什么魔丸还是灵珠,他是他,他是哪吒,哪吒从来不信命。

况且这条道上从不止他一人。除却身后的爹娘,应当还有一人陪着他的,那人与自己心意相通、神魂交融,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陪在他的身边,亿万年前他们本为一体,亿万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他们将一同踏出自己的道路,他们一直如此。那是谁?

哪吒踩着道路前行,尽头是一座硕大莲花,他明了,那就是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是一切的终点,亦是一切的起源。他将寻到一切的答案。

当他于莲台盘膝坐下,白日高悬,万丈霞光起,四时自此开始流转。

〇八·盈凸月

敖丙沿着海滩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月落了又升起,脚下的海滩渐渐变成了浅海,他迷路了。这不是通向陈塘关的方向,前方也不是东海,这是哪里?

滴答。有什么落在了水面上,敖丙侧头看去,原来是一颗小小的珍珠,顺着水波骨碌碌滚到了脚边。他捡起珍珠,上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是东海的味道。

珍珠落到掌心便融化了,在敖丙诧异的一声“咦??”里化为一股沁凉消融在脉络里,给迷茫的大脑带来些许清醒。他想起自己似乎是去同哪吒一起扛了天劫……啊,那么现在自己是已经死了吗?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这里只有自己一个……

不,不对。他就地盘膝坐下,开始运功冥想。那股温和沁凉的气息沿着经脉流淌进识海,重新化为了一颗小小的、圆润的珍珠。敖丙试着去触碰它。

咻的一声,珍珠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红果子。敖丙记得它,师父第一次带自己去山林里的时候采来给自己尝过,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当时自己是第一次吃到陆地上的食物,惊奇地吃掉了整整大半筐,被觅食回来的师父拎走了。“敖丙!不……不可多食!!!”申公豹大惊失色,收走了没吃完的小红果们。

那天后来他吐了好久,师父没敢第一时间带他回龙宫,又不敢把他直接暴露给人类的医师,用傀儡符带回了一个路过的赤脚先生给他看了病。背着他回家的时候敖丙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师父,我没忍住……”

申公豹叹气,“修仙要克制欲……欲念,今后莫要贪食,伤、伤身。”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爱吃,下次练完功再、再给你采。”

红果旋转,又变为一颗饱满的莲子。胖乎乎的莲子豁开一个小口,发出哪吒的声音。“敖丙敖丙,我们来踢毽子呀!”

这画面太微妙,他没忍住笑出声,于是那颗莲子又发出了气呼呼的呐喊:“你又笑我!!啊啊啊啊不许笑——”

莲子自顾自滚了几圈,又跳起来,敖丙愣是从这个没头没脑的球体上看出三分气势昂扬。它说,敖丙,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哦!

莲子说完,滚了两滚,变成了一颗泛着蓝光的珠子。敖丙没见过,但他能感受到,这是灵珠。在与哪吒携手共抗天雷的时候,在那万万年遥远的记忆中,这份气息再熟悉不过。

他听到父王的声音,父王说,务必帮助我儿脱离海底炼狱,跻身天界。

父王说,儿啊,你是龙族最后的希望,好好活着,带龙族走出去。

灵珠散开,化为灵气溢满他的四肢百骸,流淌过他的灵魂与经脉,水一般涤清了所有的迷惑与疲倦。敖丙突然明了了什么。

他忧,他恨,是因为这世道不公,龙族无路可走,他无路可选。

可若是前方无路,他其实可以踏出一条路的,无需去问那天上仙自己该往何处。是妖是魔又如何?哪吒教过他勇敢,告诉过他,他是谁自己说了才算。他既是灵珠,那就从来不是什么不能去做出选择的弱者,更何况他从不是一个人。

他有着父王的爱,师父的爱,龙族的爱,还有、还有哪吒的爱。

爱,真是让人欢喜的情感啊。

那份喜悦自骨骼经脉之中蜿蜒生发出枝来,枝头摇摇晃晃,坠着轮皎月。

于是敖丙开始奔跑。天与水交界的一线混沌中,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唯一的目的地奔去。这里不是只有自己,他奔向的也不再是虚假的月的倒影——他要握住的不止是月,还有真正的明天。

〇九·满月

夏蝉鸣,秋雁起,冬雪落,春草绿。日轮旋转,四季交错。

终于,夕阳散尽了如霞的余晖,躲进云层睡去了。月亮明晃晃地替了岗,玉盘似的挂在天边,映在水间。世界变得一片寂静,荷田也无声无息,不见鱼游,不闻蛙鸣,唯有哪吒坐着的一朵莲悠悠的荡出微波。

入夜了。

哪吒睁开眼睛,难以言说的悸动涌上脑海,没入心头。他的灵魂在震颤,像是与什么产生了共鸣。

哪吒垂眸,望向水中那轮月,他忽而乐了。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他一直在寻求的那些答案,早已近在眼前。

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捞那明月——

下一刻,修长指尖搭上哪吒的腕扣住他小臂,敖丙破水而出,借力跃上莲台。

“哪吒,”他笑,“我找到你了。”

一刹那,混沌初开,天光大亮。二人只感到一阵晕眩,似乎有什么将他们的神魂搅拌旋转,颠倒无极。

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吒儿、吒儿……”

是娘的声音。

“吒儿!!”

“我没死?!”

哪吒瞪大眼睛,有些呆呆的。

“……敖丙,我们,没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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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用到的

①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

②月相变化:新月—蛾眉月—上弦月—盈凸月—满月—亏凸月—下弦月—残月—新月

(本文以满月到满月为一周期)

③不同月相时期的神秘学含义

④本文满月作引,新月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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