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口

-----正文-----

刀宗的马车跑得飞快，拉着这么多人都不见停滞，令颂南云惊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他就上去和马聊天，上弦在一旁抱臂看着。

马嫌他烦，又顾及兽王血脉，不敢怼他，只好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上弦看得想笑，从颂南云的储物手镯里居然翻出来一袋豆饼，道：“你小叔还给你备了豆饼。”

颂南云掏出几个，放在手心，喂给马儿吃。吃净了还要小心翼翼地拿鼻子碰碰他的手，温润的眼睛看着他和上弦，表示感谢。

“它们吃得好香啊，”颂南云去净了手，感慨道，“看得我也想吃了……”

上弦：“吃豆饼？”

“对啊，你不想吃吗？按理来说，古籍里的乘黄也是神马的一种，同是马儿，你居然不想吃豆饼……”

正插科打诨呢，却被上弦一把擒住了手腕。上弦拖他回车厢里，道：“我不吃豆饼。”

颂南云和上弦盘腿坐在马车里，相视无言。上弦拿着一袋荔枝慢悠悠地剥，唇上水色晶莹，但那并不是荔枝汁。

颂南云说：“上弦，我总觉得我们不该这样……”

“能有哪里不该？”上弦懒懒抬眼，不知有错。

颂南云：“……”他难得沉默了。

拉了这么多年弓，颂南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学到，什么叫“开弓没有回头箭”。具体表现在，他和上弦，在去纯阳的路上，又互相帮了好几次。

若说前几次“互帮互助”是情势所迫，那么后来的几次，可就不好说了。

而上弦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兽类的本能作祟，居然在到顶点的时候，对他脖颈和下巴又舔又咬。现在他嘴唇上还留着一个湿漉漉的印子，是刚刚上弦留下的。

颂南云知道，单纯的互相帮助还可以说是朋友之间关系密切，但这么黏糊的做派，就有点越界了。

他下意识有些害怕这样的逾越。

“譬如你舔我……嘴唇，”颂南云说，“就不该是好兄弟的行为，这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哦，那我们也做情侣就好了啊。”

“啊？？”

颂南云目瞪口呆：“你你你，怎么有这种想法！我和你是好兄弟好伙伴，怎么能做情侣？”

上弦闻言，亦是不敢置信：“你不和我做情侣，难不成还要和别人？我们做过的事你还要和别人做吗？不成！我不同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不待颂南云上前安抚，又听上弦总结道：“不论是你丢下我，还是你又迎进新人，我都不接受。”语罢，他便变回了一只毛茸茸的小乘黄，荔枝也不吃了，拿屁股对着颂南云。

“……”颂南云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这家伙不开心了就自己生闷气，也不跑远，其实还蛮可爱的。

他抱起小乘黄，掀开马车帘子，向天际看。

高耸入云的华山已在眼前了。

“颂少侠——”

衡刀坐最后边的马车，此时从车上一跃而下，一边往前跑一边喊他名字。

颂南云回头，只听衡刀道：“刚刚收到了纯阳宫的消息，燕小霞师兄已经追查到凉天观了，我们一会直接去观里。”

颂南云点点头。衡刀看了他几眼，又看看他身后：“你朋友呢，怎么不见？”

颂南云抱紧了小乘黄：“上弦他……他有点事，休息去了。”

上弦捂着大耳朵，不想听他提自己，却又闷闷地想：是啊，我心里有事，你心里没事？

好在衡刀没有多问。

打发走衡刀，颂南云举起上弦，小声说话：“好啦，是我有错，惹你生气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上弦才不想理他。

小乘黄倔的时候可以很倔，颂南云脸皮再怎么厚也没用。他就这么抱着个毛茸茸上了华山，像抱着个精致的小玩偶一样。颂南云还在不停跟上弦说话。他说：“上弦，你现在特别像小栗子做的玩偶，要是被熊熊护卫坐一屁股，你就成乘黄小饼了。”说罢，还不等上弦反应，他先闷闷笑了起来。

“……”上弦气得咬他手腕。

可恶！

到了华山，一行人分头行动，洛风带一队人先上了纯阳宫，处理那个直指九老洞的占卜大阵；方轻崖则是带人去了凉天观，看看那大龟脚印是怎么个事。

他们在此处和燕小霞碰了头。

燕小霞，这个名字，在话本里也不少见。

上弦的雷达响了，竖着大耳朵偷听，被颂南云一把薅住耳朵，不让听。

上弦怒！

他的所有挣扎都被颂南云按在怀里。燕小霞看见了，顺口问一句：“颂少侠这狐狸倒是少见，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狐狸。”

上弦挣扎得更剧烈了。颂南云只好为他澄清：“其实这不是狐狸，而是乘黄神兽，我们颂家与乘黄世代结盟……他是我的朋友，叫做上弦。”

一旁衡刀一脸见了鬼的样子，不明白之前活生生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兽了。

……

凉天观门口。

燕小霞说：“纯阳宫与凉天观不睦，我们不方便进去，只能麻烦颂少侠和小刀进去探查了。”

颂南云一口应下：“完全没问题。”

进了凉天观，扑面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这个道观在纯阳宫下行骗多年，受害者众多。多行不义，导致观内灵气十分驳杂，像他们这样修为不低的修者，一进来就感受到了。

衡刀皱了皱眉，问：“你准备怎么探？”

颂南云神神秘秘道：“我嘛，万灵山庄的人，自然有万灵的办法。”

衡刀迷惑地看着他对着树上的小鸟招手打招呼，自己去和观内的道士聊天。还真不愧是凉天观，道士说话一套又一套，没有太多江湖经验的衡刀很快上了套。道士让他买几个硬币砸水池里的灵龟，他还真信了，险些要掏钱。

就在他掏钱的前一刻，他忽然听见颂南云叫他：“小刀，小刀，过来！”

颂南云恨铁不成钢，小声道：“都说了他们是骗人的，你还真信啊？你别投钱了，我问到了，水池里的龟龟说，大灵龟往后山去了。”

衡刀呆住了：“啊？”什么叫“龟龟说”？原来不止神兽能变人，龟龟还能说话吗？

颂南云一看他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这样吧，我给你传个功，你自己去问龟龟，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目送衡刀远去，上弦又咬了颂南云一口，幽幽道：“你对他可真好。”

咬的力度不重，微凉的牙齿陷进皮肤里，带来一阵微妙的痛感。

颂南云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只乘黄好不容易愿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他说：“好啦好啦，小刀只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兄弟永远只有你。”

上弦：“……”心头又一阵闷意，不想说话了。

“上弦，上弦？”

上弦不应，决定晾他晾到天荒地老。

这一会的功夫，衡刀已经跟龟龟友好交流完，回来找颂南云了。他看起来有些激动：“我……刚刚跟乌龟说话了！”他拽着颂南云开始赞叹，说自己第一次听鹦鹉以外的动物开口，心情难以言喻，总之是印象深刻的。

很好，现在江湖上又多了个知道万灵山庄的人，颂南云很高兴。

就在他们入观的时间里，李疾风找到了燕小霞与方轻崖，亦在周围探查，但没有发现别的踪迹。总算两个后辈出来了，燕小霞问：“怎么样了？”

颂南云：“龟龟往后山去了。”

李疾风眯了眯眼：“那是……去九老洞的路。”

方轻崖面色一凛：“我这便通知师父。”

“……”颂南云跟衡刀咬耳朵：“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了？”

李疾风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小话，温和道：“你们有所不知，九老洞乃是纯阳禁地，内有龙脉，轻易不可进入。”

颂南云了解了，那大概和栖灵洞天之于万灵山庄是差不多的意思。既然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再插手，道：“若是前辈们在九老洞附近找到了大灵龟，还麻烦告知我一声……”

李疾风笑了笑：“你能与动物交流，就同我们一起去吧。”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踏上了前往九老洞的路程。一路上还颇有些忐忑，总担心自己一个外人参与这事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听李疾风说，李掌门本就叫了许多人，也不差他这一个，他才稍微放下心。

银霜口长了许多柿子树，他意外发现这里的柿子灵气充沛，吃一口神清气爽，于是免不得多往储物袋塞了几颗。踢柿子树也是颇具乐趣。

颂南云抱着上弦，和衡刀一起，见到柿子树就要踢两脚，踢树踢了一路，免不得走得慢了些，落在了队伍后面。

就在他又踢完一棵柿子树时，忽然一抹暗红色的什么东西映入眼帘。像是……血。在周围仔细搜寻，还看到冬草掩映间一个巨大的扇形脚印。

颂南云赶紧叫衡刀来看。

衡刀捏紧手心：“这……我马上去告诉师父！”

颂南云说：“你速去速回，我和上弦先去探探情况！”

“你们小心为上！”

眼见刀宗飞身而去，颂南云也凝了凝心神，顺着脚印和血点的方向去找。

上弦两只前爪抱着他的手腕，就好像牵着他的手。这只乘黄刚才还在闹脾气，现在却是低声对他道：“我们一起。”

颂南云不禁勾起一个微笑，应道：“我们一起，小爷我就什么都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