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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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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不坠,天光无阴

-----正文-----

结果真到了第二天要走了,阙无阴又赖着不想动腿。

天光大亮,符胥白叫他已经不算早。

他不想起来赶路,更没睡醒,就变成小蛇缠在符胥白身上,张开嘴焉巴巴咬住自己绕了一圈回到脑袋边的尾巴,充当一条充耳不闻的蛇。

符胥白看向外边敞亮的天,摸了摸怀里小蛇脑袋上的漂亮鳞片:“如果不想去,我们就在这里睡觉。”

“不要。”阙无阴回绝的声音因为叼着自己的尾巴而含糊,“你答应我要给我买山楂和烤兔子。”

“那你下来走。”

阙无阴又一次拒绝,语调懒洋洋,重重的眼皮一点也没睁开:“不要。”

他打了个哈欠,语气和缓又说:“你带我一段路吧,我再睡会儿。”说着说着又抬起沉重眼皮把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缝,立起身子对着符胥白下巴轻飘飘亲了一口。

“亲你一口,当抵债了。”阙无阴堂皇又缩回去,这次一副支付了报酬谁叫也不再理的样子。

符胥白知道这条小蛇爱睡觉,爱吃东西,爱耍赖,爱撒娇。一切能省时省力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就算被骗了也总是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

他张了张嘴,想要哄骗他下来走,可是目光跟着洞口洒进来的日光一起往下垂,看到把脑袋尾巴通通埋进衣襟里呼呼大睡的小蛇却又欲语还休。

最终还是带着阙无阴一起走,直到走过数不清的大树,掠过不知凡几的树影,快要走出这片山林时才停顿了脚步。

“起床了。”符胥白说。

阙无阴把挡在自己眼睛上的一截尾巴移开,不情不愿在符胥白胸口磨蹭:“我还能拒绝一次吗?”

“你这样缠在我身上,别人看到了就会把你抓起来杀掉。”

“真的吗?”

“嗯。”

阙无阴重重叹口气,在这个睡得暖暖的怀里动来动去,直到每一片鳞片都抖了抖舒舒服服舒展开来,才从符胥白身上慢吞吞下来。

然后把他的脑袋抵在符胥白的背上,闭着眼睛跟着符胥白往前走。

“我在旁人面前该怎么称呼你?”阙无阴眼睛酸,脚下踩着符胥白踩过的叶子,不留心把本就踩得细碎的偶尔一两片枯叶踩成粉末。

符胥白还没有回答,垂在腿旁的手被人握住了手指,那鬼鬼祟祟的人兴许觉得这么握着姿势有点别扭,又从握住他的手指变成握住他的指尖,转我悄悄变成握住一根手指。

若即若离,却又肌肤相贴温度传递。

符胥白没有直接告诉他,反问说:“你想要什么身份?”

阙无阴也就动脑子想了想,只是没想明白:“人类伴侣的身份叫做什么?”

“夫妻。”

“哦,那我们做夫妻。”

符胥白没说话,阙无阴的脑袋忽然感觉阻力变重了些,好像是面前这堵移动的墙停了下来。

他挪开脑袋,抬眼问符胥白:“怎么了?”

符胥白把自己那根被拉住的手指抽出来,阙无阴手心一空,风恰在此时涌进微微出汗的手心,把一只手吹得冰凉。

他愣了愣。

下一瞬,符胥白就捋平了他的指骨,把他整个手重新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手心。他回眸看了看阙无阴,眼里略带几分薄薄笑意。

手握紧了,他才重新迈开脚步,牵着阙无阴往远处依稀有人影有炊烟的方向走去:“你一直都爱叫我的名字,不变就好。”

阙无阴听了这话眸子忽地往符胥白反方向偏躲一瞬,脸上升了些无端的热。

年少无知时,不知道符胥白的名字。

那时候年纪可太小了,被符胥白捡去养了之后只会嘶嘶吐着信子绕着他转两圈,蛇身和化‌‎成‎‌‍‍人‍‌形的符胥白瞳孔相对,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后来变‌‎成‎‌‍‍人‍‌了,咿呀学语阶段学会的第一个词是阿爹。

最开始口齿不清,话语抖不清晰,阿爹两个字也说得黏黏糊糊。小时候的阙无阴是一条高傲的小蛇,觉得这两个字说出来奇奇怪怪,即使变‌‎成‎‌‍‍人‍‌了也还是更喜欢对着符胥白吐着头不说话。

等他长大些了,口齿伶俐了,一口一个阿爹叫得乖巧得很。

就这么过了几年,阙无阴越想越不对劲。阿爹?阿爹是什么意思?他问符胥白。

符胥白别开眼睛,换了个姿势优雅地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尾巴上,蜷了蜷身子告诉他说:“阿爹就是生养你的蛇。”

“你的名字叫阿爹?”阙无阴把脸蛋凑过去,蹲下来摸符胥白光滑的银色鳞片,又奇怪说,“我如果是你的小蛇,为什么我们颜色不一样?”

“我不叫阿爹。”符胥白一个人过得久了,时常因为养了一条絮絮叨叨的小蛇而感到头疼,同时不明白小时候一扭屁股就走的那条高冷小蛇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粘着人一直问问题的模样。

“你也只是我捡到的小蛇。”他说。

阙无阴哦了一声,一点也没有“阿爹”并不是“阿爹”的失落,尚且稚幼的圆圆眼睛清亮,他重新问符胥白:“那你叫什么名字?”

符胥白的视线转过来落在他翠绿的眼眸深处,不知怎的,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阙无阴觉得那三个字拗口,念不来,就还是叫他阿爹。

“那我呢?我叫什么名字?”

阙无阴眨眨眼睛问他。

符胥白却很久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久到阙无阴自己在沉默里等得累了,在树林的灌木丛里跑着窜着玩了好几圈,最后一身泥水累得垂头丧气,把脑袋枕在符胥白的尾巴上呼呼大睡,符胥白也依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记忆慢慢从清晰变回应有的模糊样子,思绪回笼,阙无阴从那年少无知的幼时抽身出来,甩甩脑袋把自己那一声又一声令人羞怯的阿爹甩出脑子。

“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更关心这个问题。因为那天之后,符胥白没多久就告诉了阙无阴他的名字。

对于孩童而言,无论是符胥白三个字还是阙无阴三个字,都太难上口。阙无阴记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捋不明白自己的名字到底该怎么说。

如果只是为了让他拥有名字,那大可以随口取叠词或者更直白的字眼,朗朗上口。

阙无阴。

阙无阴。

他低低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囫囵唤了几遍,唤得自己差点捋不清自己的名字,惹得符胥白忍不住扯一扯唇角。

思绪拉回那叫做曾经的记忆里,符胥白依稀还记得自己当时想了一个下午,出神半天差点把尾巴晒得掉鳞。

那天阳光太好太好。

羲和不坠,天光无阴,日光无垠。

符胥白想了很久,也只是想这一条小蛇一生亦如此,无坎无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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