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没脸!
-----正文-----
那件事发生过后,我跟着他,像个幽灵似的。
我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很奇妙。世界在我面前无所遁形,我是依仗着胡天喜,但是不仅仅困囿在他身上。我在这个地方没有躯壳,因此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有点像科幻小说中的高维生物降落低维世界。我被看不见的太阳照拂,于是无处不投下我的影子。
我跟在胡天喜身边,藏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我和他聊天。
“你这是去哪里啊?”
“好破的巷子,这地方真能住人吗?”
“哇哇哇,车,全是车,你注意啊!要撞上了!喂喂喂你个傻逼听不听人说话啊!”
“这就是你学校?”
“楼挺高的嘛……我天,你站直了,别软趴趴的,看着遭人烦晓得不!”
大部分时候是我说,他听。胡天喜不怎么开口。我不知道他是不爱说话,还是单纯的不想和我说话。
有时候他也会张嘴,能说的不外乎是“知道了”、“对不起”,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简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听见的。可能因为我和他之间是没有距离的吧。其实我根本不是贴着他。我离他有好几米远呢!但他的一切我都清楚。他的呼吸我都能听得真切。
胡天喜走到一处破败的废墟里,要不是大门口铁锈蛀蚀的牌子上刻了几个模糊的字,我甚至猜不到这是所学校。
他的学校和他一样荒唐。老旧的楼房,古早的操场,微风吹过,尘土飞扬。
胡天喜上了二楼。二楼就是二年级,他读的居然是高二。妈啊,真和我一般大。
胡天喜的座位是最后一排。我真意外。不是我刻意贬低,他的身高真不是坐最后一排的料。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像我一直坐在第三排,老师抬眼就能看到。那是班主任给我留好的专座,我可以自由选择同桌。我说过我成绩很好。我是学校的土皇帝,当然没谁敢把我挤兑到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
但胡天喜不是这样。他太软弱,好拿捏,全然不懂反抗。他肯定也有独立于我之外的,属于他的优点。我胡天禧不会无故低看任何人,可胡天喜是个例外。我给自己找理由,一个是他的脸和我实在是太像了,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我的胞弟,我厌恶他给我找来的窝囊。另一个是他实在太废物了。或许在一些人看来他是无辜,是无能为力,但这又怎么了?我厌恶他软弱,他是卖了自己,换一点点安宁,甚至连安宁也没有。他的臣服换来了什么呢?他照样要被押在厕所里,被另一个人亲吻下体。他其实连性爱都羞惭。他的第一炮居然糟蹋在了这么个地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概能概括我现在复杂的心态。但细分起来远远不够。我还好奇,我还诧异,我还记得那天给他口之后的场景。他摇摇晃晃的,大腿间一片泥泞。我没有见过这种男人。难道他天生是被压的,天生的兔儿佬?
我好像找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孩。我很兴奋,脑子难得乱了。没准我现在还没离开他就是为了这个。我期待他给我更多的惊喜,我猜这是他存活于世为数不多的意义之一。
预备铃响,教室还空着大半。
正课铃响,老师没进班,剩下的学生一窝蜂地挤了进来,小小的门板简直要被他们给撑爆了。胡天喜从拿出课本,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人。那人冲他笑,他触电般瑟缩了一下。
我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去。男生,中等个子,身材匀称,五官端正,乍一眼平平无奇,细看却能感觉到几分姿色。他头发剪得很短,也并不茂盛,隐约可见肉色的头皮。
他习惯性地往教室里环视一周,仿佛在视察自己的领土。胡天喜就是这时候和他对视上的。
我也认出他了。他叫李星焕,就是把脚放别人背上的那只猴儿!
关键人物一号已经出现,二号人物顾志鹏呢?很晚了,他还能在哪里?
我没有见到他,至少在上午是如此。老师在上课后两分钟匆匆来迟,但她的脚步并不迅疾。她优雅地迈进班里,优雅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要讲的内容。从头至尾她没有管过一次纪律。也许她已经放弃了,毕竟她不过是被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再扩展不了其他东西。
然而胡天喜却非常认真地记下了她的每一个字。老师沉默时,他搁下了笔。细如蚂蚁的字密密麻麻地爬满书页,在字与字的缝隙里,我读出了他的理想。多简单啊,他就想继续上学,读完高中读大学,再不济也要考上大专。
我摇着头,瞥了眼李星焕的书。他就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我发现他竟与我有些相像。我们同样对课堂嗤之以鼻,书干净得可以卖给下一届的弟妹。然而我们的成绩都很好。和我一样,他也是整所学校的第一名。
午休快要结束,顾志鹏终于来了学校。原来他们在一个班。
顾志鹏个子比胡天喜要高,因而更显得懦弱。肌肉是他身上的摆设,我记起他的肉体,他双臂撑在地上时,肌肉会鼓胀起来,很有美感,让人想到古希腊风格的雕塑。他被一个力小于自己百倍的人踩在地下,胡天喜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他。
喜欢?我不懂。都是什么疯子,恨不能狠狠揍上一顿。
正当我规划自己的某项宏图大业时,顾志鹏和胡天喜居然对上了眼。真的,不是我夸张,他俩真对上眼了——虽然就是一瞬。
我像吃了一斤苍蝇,看顾志鹏眼波流转,眉目传情,一眼万年,情深不渝,更瘆人的是他朝这儿还走了过来,低眉顺眼的,一副小媳妇儿模样……总之我被他搞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明白这又唱得是哪出苦情戏。
总不能是口完之后还产生感情了吧?不能吧???
妈的,有煞笔啊!!!
“胡天喜胡天喜胡天喜胡天喜胡天喜胡天喜胡天喜!!!”
我不停叫着胡天喜的名字,语速从没有这么快过。我从各个地方叫他,课桌上,窗户边,书页中,乃至他的衣服里。我怕他被这大力水手型的苏妲己给骗了去。我不信这样他还能把我忽略了。
胡天喜果然听见了我的声音。他还是那样儿,一副好拿捏的脾气,极小声地说话,简直是自言自语:“谁,还是你吗……”
这他妈什么鬼问题,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没好气地说:“对啊,是我,不知道怎么就走不掉的大怨种。”
“什、什么意思?”
“甭问了。我就提醒你,别和那顾志鹏看来看去的。这种同性恋最有病了,他被押解着给你搞过,指不定就被看上了。咋地,你也是个被搞的主?”
我向来话糙理不糙,胡天喜经由我一提醒,这才明悟过来。
然后他以百里冲刺的速度跑上了天台。一连三层楼,喘儿都不带。
我:“???”
他妈的……没脸,真他妈没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