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正文-----
连续下了一夜的雨,骆迟千也陪着那雨失了一夜的眠。身体冰冷难以入睡,再加上伤口隐隐作痛,更是没了睡觉的心思,喝了半夜的酒之后就躺在床上听雨声。
早上七点才睡去,醒来时天空挂起一道彩虹。
沈流给骆迟千换好药之后担忧道:“要出去?”
骆迟千点头,沈流就挡了人的道,“伤口感染了,你现在状态很差,在屋里休息比较好。”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骆迟千穿上外套,拉了拉领口,“你会让人把跟踪我的蝼蚁做掉的,有什么可担心?”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沈流终归还是不放心,偷偷跟在了骆迟千后面。
看了看表,骆迟千掏出一根烟点燃,已经是昨天的这个时候了。一根烟抽完,从拐角走出来一个人。
提着一盒上好葡萄酒的人停在离骆迟千三米远处,微皱着眉,“没想到张先生还真的是又来了。”
骆迟千点点头,隔空递出一支烟,向阳走近接了烟,掠过他开了门,“请进。”
要是遇到一般情况下的救助,骆迟千顶多甩给别人一沓钱算完,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救了他的命。
他开门见山:“高先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什么也不需要。”向阳放下酒脱了外套,在骆迟千对面坐下来,“我救人不是为了索取回报。”
“那你知道在社会上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向阳倏尔笑起来,“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三个字。”
“讲义气。”骆迟千站起来,将手插进裤兜,环顾一周,“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就是特别讲义气。至于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必须得对你做点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向阳再怎么推辞也无济于事,他让骆迟千坐下,迟疑片刻开口:“那还真有一件事你能帮我。”
“但说无妨。”
“解决我的一个好奇心。”向阳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俊俏的面容让他心情倒还没那么糟糕,只是那双同样装着他面容的眼睛里有太多捉摸不透的信息,黝黑瞳孔仿若深渊。
留出短暂的空白后,向阳继续:“我很好奇张先生是如何受的伤,一个养鱼技术员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遭此毒手呢。”
窥探别人的隐秘是件充满刺激感和罪恶感的事,即便是好奇,向阳也无意这么做。他不过是想让骆迟千知难而退,别再执着于什么救命之恩。
骆迟千突然笑起来,“哈哈哈,高先生真是有颗很不错的好奇心。”
如何受的伤?
骆迟千想来就满肚子的火。
这些差点要了他命的伤,还是拜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所赐。
白蛇是潮城最大黑帮养的狗,说得好听点是接一些没办法用钱解决的委托,说难听了就是拿钱帮人干架。
不得已接管白蛇的骆迟千刚刚带着兄弟们干完一架,回基地就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个刷着红漆的小铁箱,箱子里装了一根手指和一封信。骆迟千抽出手指下面的信扫了一眼,拿起戴着金戒的小拇指。
那颗戒指他再熟悉不过,是骆鹏飞死也得戴在手上不会取下来的猎豹黄金戒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珍视,但只要认识骆鹏飞的人都不敢轻易拿那戒指开玩笑。
几年前骆迟千就亲眼见识了一场血腥惨案——因为手下失足将金戒不小心掉进了酒杯,怒发冲冠的骆鹏飞直接当场要了人的命。
被看作和骆鹏飞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骆迟千面前,信纸上一字一句写着如若骆迟千不肯独自前往,骆鹏飞将在今夜被砍狗头。
此前骆鹏飞一直是个温柔大哥哥的形象,即便出事坐了牢出来依然对骆迟千照顾有加,骆迟千自然不会放着不管。
骆迟千是个重义气且爱憎分明的人,谁对他好他就加倍对谁好。骆鹏飞受到了生命威胁,他不顾一切也得前去相救。但他同样也不是个有勇无谋四肢简单的人,考虑到万一是大哥骆彦的阴谋,那他这一去就是去送死。
骆彦向来傲慢,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是把出生低贱的骆迟千当奴才一样看待。若不是黑帮老大骆万程将骆迟千提拔成白蛇首领,骆彦还得见人一次欺辱一次。
更何况眼下传闻老头子身体不好,在考虑继承人的事。骆家黑帮百年历史,继承向来是传亲不传外,传儿不传女。
临走前骆迟千交代沈流仔细调查骆彦,并叫上好几个得力手下暗中跟着自己。可刚过遥湾跟着他的手下就被人暗中做掉,瞒着骆迟千跟去的沈流头脑聪明,但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负伤回到基地。
敌人在暗我在明,骆迟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原路返回还来得及,但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骆鹏飞。
-
“看来张先生似乎没办法解决我这个好奇心了。”见骆迟千迟迟没说话,向阳泡好了两杯茶。
骆迟千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这是白茶吧。”
“张先生好眼光,这是经过特别加工的白茶,一般人别说是看不出来,就算尝也尝不出来。”
骆迟千又小啜一口,突然问道:“高先生觉得这个社会真的有所谓的正义吗?当真是好人有好报?”
他觉得没有。
当他带着百万现金抵达对方要求的地点,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安然无恙、一反常态、得意又狰狞的骆鹏飞。
以一敌众,饶是骆迟千再怎么武功了得再怎么扛打也没能躲过两个哥哥的阴险算计,刀上涂毒这种小人计谋让骆迟千彻底失了理智,却没想到还有更狠的招在后面。
长刀砍上骆迟千肩膀的同时,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左胸。开枪的人正是骆鹏飞,他稳稳地举着枪,斜勾着嘴角,满脸都是数不尽的得意。
骆迟千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被枪击,早在几年前黑帮内部就不允许私带枪支,骆万程以身作则,大家心服口服,后面即使出现带枪的人,也立刻就被清理干净。
而他倒地那一刻还在想,如果那一枪不是佯装关爱自己装了十几年的骆鹏飞,而是一直对自己看不顺眼的骆彦开的该有多好。
大雨倾盆,迷迷糊糊之间被人粗暴地扔在冰凉的水洼里。骆迟千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样奇特的痛感,皮肉的疼痛和心里某个地方的不是滋味混合在一起,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比较痛。
说将死之人会走马观花自己这一生,但骆迟千没有,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他唯一看到的只有冰凉的雨水。
“我觉得有。”
向阳特别真诚地说这话时,骆迟千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不醒人事的昏迷状态下,感受到的一股温暖力量。
他点点头,“或许吧。”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向阳的问题,指尖碰了碰杯沿,猛然抬头,“一般没人敢这么问我。”
“但如果是救命恩人问的话,那我就实话实说吧。”
“嗯。”向阳交握双手,做好一副听故事的样子。
骆迟千道:“恕我这个养鱼的直言,这个问题我还真没办法回答你。或许你可以揣着这个好奇心多观察观察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自己就解决了。”
“但前提是你得让我报答你,才能很好地观察我。”
绕了半天就是不肯说呗。向阳笑了,重新倒上热茶,调侃道:“既然这点小事情你都没法帮我,那其他事你就更没有办法了,所以喝完这杯茶你就走吧。我不需要报答。”
骆迟千喝完了一杯茶,但他不准备走。将空杯递给向阳,“再来一杯。”
向阳为他斟好茶,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完,准备起身送客,被骆迟千两句话怔住。
“我就直说了,我这条命在一定程度上特别特别值钱。”
“但它现在是你的。”
-----
节奏比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