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多日,亚尔林终于再度踏出这户人家的大门,天空蔚蓝无云,阳光灿烂,是个适合出遊的好天气。光只是走在附近的小路上,亚尔林感觉僵硬的身子逐渐伸展开来,心情也变得轻盈。
走在一旁的戴纳观察着亚尔林愉悦的步伐,脸上也泛起微笑,出声询问,「你以前学过什么舞蹈吗?走路的仪态很特别。」
亚尔林霎时顿了一下,谨慎地改变走路的姿势,一边点了点头,「和人类学的。团长提供食宿和训练,我们四处旅行,去花钱请我们的主人家表演。」
有时也能和主人上床。
那是段过得还不错的日子,他们在各个地方待的时间不长,内部团员也来来去去,每隔几个月就有人逃跑、与爱人私奔,怀孕找密医堕胎而半死不活或真的丧命,偶尔也有人被有钱的贵客包养退休。
亚尔林那时待满一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资深团员,身边都是稚嫩的新人。每个会待在那裡的人类自个儿生活都很混乱,无暇顾及他人,不是个会发展真诚友谊的地方,对于混入其中的亚尔林来说正合适。
「你还想做那方面的工作吧?」戴纳说道,「再过一阵子,情况稳定一点我再帮你问问看,也许能试试看白天的班。除了我们会需要你顾麦尔斯,晚上的时段竞争激烈,难度比较高。」
当初亚尔林在饭店大厅向他搭话时,就是想询问表演者的面试要找哪位负责人,饭店的餐厅与酒吧都有定时的表演节目能观赏。
那时戴纳一口答应会帮忙牵线──不是他慧眼独具,一眼断定亚尔林必定是个艺术家,而是单纯地希望能博得好感,也许哪天这个房客愿意跟他喝杯酒,气氛不错还能邀请他去房间。
听到戴纳这么提议,亚尔林愣怔了下,反倒显得有点迟疑。
「如果会很麻烦,不必帮我介绍也不要紧。」亚尔林犹豫地说道,「那只是一种谋生方式,现在没那么急迫了。」
对于亚尔林来说,有一份工作能让他久居饭店显得不那么可疑,也容易吸引男人视线,勾搭上能负担得起高级餐厅和酒吧的客人,一夜春宵之后,那些客人很快就会退房离开,不再有任何瓜葛。
如今他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这项计划就没有实行的必要了,反而可能会让他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即使戴纳同意让他跟德维特上床,亚尔林知道对于人类而言,没那么喜欢性关係混乱的对象。想到这个,亚尔林胃裡泛起一股紧张,他以前曾遇过因为掌控欲而限制他自由的人类。
「你喜欢的话,可以去试试看呀。」戴纳不解地问道,「你有时会在院子裡跳舞吧,看得出来是开心的哦。出门透透气也好,不用当作太正式的工作。」
闻言,亚尔林顿了下,观察着戴纳的神情。
「我也在饭店,不用太担心,有状况会帮你的。」戴纳以为他是因为前阵子在大厅被拦截审查产生阴影了,积极地鼓励他。
戴纳对于他出门兼差乐见其成,除了亚尔林感觉会喜欢,能对周遭的邻里介绍他是个寻找着机会的表演者,一週在饭店的表演时段负责几个小时,并且在他们家打杂赚取食宿生活费。
对于长期久居生活来说,会是比较可靠的身分。
「──那就麻烦你了。」听到戴纳那么认真说着长期规划,亚尔林心底燃起一点小小的期待。
他们走进比较热闹的街区,周遭行人逐渐增加,亚尔林在心裡提高警戒。
穿梭于午后街道,迎面而来错身而过的人们都没怎么注意他,不像黑髮黑眼时那么受到的关注。
走过叫卖的摊贩,穿过几条人来人往的商店街,戴纳熟门熟路地带他来到一条看起来比较时髦的小路,沿途经过有露天座位的小咖啡馆、白天就聚集着人潮的酒吧,双层楼的转角书店,来到戴纳刚才在路上向他提过的红屋顶小餐馆。
餐馆就和戴纳先前描述得一样,小巧精緻,装潢温馨,只能容纳十人左右的小店挤满客人。
幸好他们来的时间接近午餐时间结束,戴纳隔着玻璃门和老闆娘打个招呼,收拾着空餐盘的老闆娘用下巴指了指窗边那桌快离席的客人,示意他们再等一下。
「这家店的招牌沙拉很不可思议,看起来只是简单的马铃薯片配上番茄和生菜,淋上老闆娘特製的香草酱汁,再加上几块加热过的羊奶乳酪,再讨厌吃蔬菜的人都能吃下一整盘。连我们饭店的餐厅主厨都想知道他们的配方。」戴纳愉快地介绍道,「他们的咸派和甜点也很棒,你会喜欢的。」
他们站在店门口閒聊,除了这间餐馆人声鼎沸,对面的店家也聚集了一些人潮,不过亚尔林很快就注意到不太对劲,那裡散发着恐惧和不安的气味。
「怎么回事?」戴纳也察觉了,和他一同观望对面的情形。
仔细一看,那裡似乎没有营业,灯半暗着,人们像是围绕在火灾事故的现场般探头张望。没过多久,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从那幢建筑物走出来。
亚尔林绷紧神经,那些警察看也没看他一眼,示意围观群众后退,并且拉起了封锁线。
人群退开时,从人群缝隙中窥见的落地窗内有着血迹。
他们身后的玻璃门骤然开啟,伴随着门上铃铛响动与老闆娘热情的招呼,「嘿,久等了,你们饿坏了吧?」
戴纳回过身去,揽着亚尔林的肩膀跟着老闆娘进门,一边问道,「对面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老闆娘的声音倏然冷了几分,「他们从一早就没开门,从刚才就吵吵嚷嚷的。」
老闆娘领着他们到窗边的位置入座,递上菜单,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让戴纳没有继续追问,倒是后来过来替他们点餐的女服务生很乐于分享,偷偷跟他们说好像是被抢劫了。
「那边是白天经营咖啡屋的酒吧,平时从早到晚都是人,烟雾瀰漫的。」女服务生压低着嗓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老闆进了医院,但没有人丧命。」
虽然对面是案发现场,这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用餐心情,这家餐馆的食物都很美味。
当然,要是能坐在更隐蔽的位置就更好了。
「我们要不要改成外带?」戴纳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出声问道。
亚尔林一边嚼着一片叶子,一边轻轻摇头,「带走就不好吃了。」
反正只是对面站着两个警察而已。
他们有五米远之遥,那些警察是在守着封锁线,维护秩序不让民众围观。虽然他刚才好像看到有个警察在瞄他们碗裡的食物,眼神羡慕。
「那些警察是来抓罪犯的吧,他们很忙。」亚尔林意有所指地说道。隔壁桌的距离不算远,他不想说得太直接。
戴纳点了点头,只不过表情显得有点微妙,他压低声音说道,「警察其实并不负责那些非人类的。」
「除非他们袭击了人类。」亚尔林补充道。
亚尔林对人类机关还是有一点了解,面对有危险性的魔物时,会交给军方和教会共同处理,警察平时只负责一般人类的犯罪行为,可是非常时期时,也会协助搜索、逮捕与移送。
戴纳的眼底浮现一丝不自在,对于一个奉公守法的普通人类来说,显然不会有太多经验像个通缉犯似的提防警察,亚尔林决定歛起敌意,自己默默留意外面情形。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一角。
高大的男人快步走在对街上,神情严肃,浑身精实肌肉包裹在寻常的外出服裡,踏着敏捷有力的步伐,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不怒而威的气势。亚尔林几乎是凭着眼角余光看到男人移动的姿态就认出了人。
「是德维特。」亚尔林出声道。
戴纳拿着叉子的手陡然停顿,转头望向窗外,也看见了他家老哥。
德维特没有看见他们,直直走向对面那间封锁的咖啡酒吧。
对面的警察们也注意到了德维特,抬起手向他行了个礼。德维特略一颔首,拉开封锁线直接走进案发现场。
餐桌上陷入寂静。
看着德维特消失在对面建筑的门口,亚尔林缓缓回过头,试图理解刚刚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