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克像是一个偷吻爱人影子的骑士一般小心翼翼又大胆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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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安娜所给予的这枚携带着黑夜力量的符咒,并非真正的传送符咒,而是具有“隐秘”力量的某种存在,他们二人只是在赞格威尔的认知里消失了,而不是离开了那幢神秘建筑的门前。
虽说如此,克莱恩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刻不敢松懈地死死盯住这位危险大主教的一举一动,直到确认对方死心,转身返回建筑内部为止,才终于送了一口气。由于整个人刚刚绷得太紧,克莱恩在放松的那一刹那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幸好阿兹克的行动更快,向前一步托住了年轻人的腰背。
“幸好赶上了……”克莱恩甚至都没来得及在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暧昧姿势,大脑还尚未从刚刚的紧张感里逃脱出来。
阿兹克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抱歉,我刚刚有些不受控制,这些亡者的灵魂……”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就好像在呼唤我一样,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缺少了最后一块的那张拼图。”
克莱恩听得不禁有些皱眉,他也曾经向阿里安娜多次询问过关于阿兹克先生最终会如何的问题。那位女士十分直言不讳地回答道:“他会一步步恢复记忆,与此同时失控与割裂灵魂的痛楚将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直到最后再次死去,等待重生。”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炼狱板的轮回,阿兹克·艾格斯已经重复经历了近乎二十个世纪。
“您不需要说抱歉的……”克莱恩轻轻反握住阿兹克的手,他现在已经很习惯这个小行为了,就仿佛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大型动物,继而说道:“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阿兹克露出一个招牌般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他脑海里盘踞的那条蛇仍然在窸窸窣窣地说着话,一刻也没有停息,只有克莱恩握住他的手的时候,那声音少有所减弱。
“你家里人还好吗?”停了半晌,阿兹克开口询问道。
克莱恩眉头间的褶皱一下子变得更加深刻了,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回答道:“他们…应该是出门度过圣诞假期去了,我在客厅找到了一张账单。”
说道这里,克莱恩有些犹豫地又补充道:“我知道他们会去的,因为这是我当初一直想去的地方……”
“去哪?”阿兹克接话道。
“爱丁堡。”克莱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去看海豹。”
阿兹克不禁挑了挑眉,十分绅士的没有揶揄这对于小动物有特殊审美倾向的年轻人。
不等他们再开口,阿里安娜那无机质般的声音从一片虚空中穿了过来:
“绅士们,稍后我会来见你们。还有,隐蔽效果是有时限的。”
二人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在危险敌人的家门口,聊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顿时脸上不禁都有些发烫。
他们两个最终决定不再返回谷仓,而是在离赞格威尔老巢几英里之外的地方寻找到了另一处废弃的灰石城堡,圈地运动开始之后的数百年间,被衰落的小领主家族抛弃的城堡数不胜数,克莱恩没花什么功夫就在其中找到了一间隐蔽又干燥的房间,并在通风处生起了一堆火。
就着微弱的火光,克莱恩简单端详了一下这所被主人抛弃的房子:深色的墙纸早已斑驳脱落,就连木质的窗框与踢脚也都开始风化腐烂,唯有墙上选挂着一副来不及带走的油画仍能证明当年主人家的威严。
克莱恩转过头去,发现阿兹克也在端详这幅剥落了色彩的古老油画。
“我依稀记得,自己也有这么一副油画,为了显得‘威严’,在画师的建议下我还带了那种滑稽的银白色假发。”阿兹克读懂了对方眼神的意思,进而解释道。
“请您告诉我在哪里吧,我一定带回家好好收藏。”克莱恩差点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阿兹克先是忍俊不禁了一下,随后神情却变得有些失落,低声说道:“这部分我不记得了……”
克莱恩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凑到阿兹克身边坐了下来,火光幢幢之中,整个废屋陷入了一片沉郁的安静。他看着阿兹克盯着那团火,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克莱恩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眼睛里隐约能看到竖状的蛇瞳不断浮现又消失,像是在风暴中摇摆的帆。
最终,一直等到克莱恩支撑不住,在温暖的火堆旁睡了过去,他才知道阿里安娜口中的“一会见”指的是在梦境中。
显然阿里安娜是一位极有耐心的女士,当克莱恩最终陷入梦境时,她似乎已经在等候多时了。
“晚上好,阿里安娜女士。”克莱恩边问好边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这里是他自己的梦境,是克莱恩最熟悉也最难以忘却的,与兄长小妹一起居住过的水仙花街道号一楼的起居室。
阿里安娜向他颔首,没有开腔,克莱恩当下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等阿兹克先生,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阿里安娜进入自己梦境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邀请阿兹克先生进入水仙花街道号,就像是一种奇怪的仪式一般。
但虽说克莱恩这样想,却也只是想想,很快水仙花街道号那老旧屋门被轻轻敲响了,克莱恩开门,面前站的正是一身正装的阿兹克·艾格斯。
“毕竟是第一次拜访,我想还是要礼貌一些。”
阿兹克踏入屋门的那一刹,手杖与礼帽皆消失不见,克莱恩有点哑然失笑,但还是忍着小表情把阿兹克带到了会客用的小桌前,而阿里安娜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次会面要谈的东西——一张画满了神秘学符号的羊皮纸。
“时机到了。”
阿里安娜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盟友,她将那张羊皮纸推到克莱恩面前,示意对方去看,自己则接着解释道:“赞格威尔用被缚之神的话语,诱惑了敌人发动袭击。”
“一旦他的献祭完成,我们就没有胜算了。”克莱恩适时补充道。
阿兹克则盯着那张羊皮纸,表情不算太好看,克莱恩神秘学知识不如对方,刚刚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隐约读出来是切割灵魂制作符咒的方法。
“没错,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我们换掉祭祀的对象,那么被缚之神就无法成为唯一神,我们将会跟更多虚源神取得联系。”阿里安娜面色波澜不惊,好像讨论的不是什么阻止邪神降世的方法,而是晚饭的菜单。
“更多的神难道不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吗?”克莱恩喃喃问道。
阿里安娜思索了一下,似乎终于也有问题难到了她,过了片刻之后她才开口道:“我们是表皮,虚源是神国,在此之外,尚有其他眼睛注视着我们。”
克莱恩听得脊柱一僵,顿时有画面自他脑海中浮现,月亮上仿佛投下一只巨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地球,也注视着自己。只这么一想,他就要濒临失控的边缘,好在这只是梦境,如果是在现实中听到这句话,他可能当场就会碎成一块肉派的内陷。
“我们要做的,只是在罩子上打一个小孔,剩下的就不属于我们可以参与的部分了。”半晌后克莱恩总结道:“我们只是取得联系。”
阿里安娜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补充什么,阿兹克却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讨论,这对他来说是十分罕见的粗鲁了。
“还有其他方法吗,这样的代价,我很难同意。”阿兹克以指尖敲了敲那张羊皮纸。
“没有其他选择了。”阿里安娜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大理石雕塑一般陈述道:“也只有寻回掌控梦境与黑夜的女神,才能够解决你的问题,执政官阁下。”
克莱恩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二人依稀实在讨论关于自己的事情,只有最后这句话让他赭棕色的瞳孔一下子亮了起来,年轻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说道:“我愿意做这件事,只要我做得到。”
“她需要你灵魂的碎片制作符咒,来唤回全盛时期的我,去跟赞格威尔作战。”阿兹克面色严峻,显然是十分不同意这样的做法。
克莱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问出口道:“原来我的灵魂有这么厉害吗?”
阿里安娜解释道:“你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也可能会影响你成为一个顶尖的非凡者。”
“但这么做,我就可以阻止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是吗?”他顿了顿接着说到:“女士,我同意了,请您尽快来跟我们汇合吧。”克莱恩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阿里安娜,而是转头望着一直死死盯着羊皮纸的阿兹克。
阿兹克感受到了这股目光,他缓缓抬起头,难得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阿里安娜话已经说完,不想再继续听这二人的私人谈心,在桌上留下一枚新的联络符咒之后便消失再梦境里了。
直到此时克莱恩才开口道:“阿兹克先生,我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您。”
“我是为了我的兄长、妹妹以及那些躲在谷仓里的孤儿……”克莱恩顿了顿接着道:“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本身就是我一开始的目的。”
“但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您不要忘了我,像忘记从前您的亲人、爱人那样忘记我。”可能是因为在梦境之中,克莱恩显然比平日里要感性一些,阿兹克看到他的眼角有些不寻常的绯红色。
阿兹克的嘴角先是绷紧,随后又松弛成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伸出手揽住了克莱恩有些单薄的肩背,将一个安抚的动作变成了一个实质性的拥抱,并破天荒地在对方柔软的发旋上落下一个难以察觉的吻。
这是个克莱恩视野的盲区,阿兹克像是一个偷吻爱人影子的骑士一般小心翼翼又大胆热情。
“我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你我所希望的,而是必须去做到的事情。”阿兹克的语气温和而坚定地说道:“我感到很荣幸,能够遇到你,克莱恩先生。”
克莱恩没有说话,只因他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刚刚他在五斗橱的玻璃上,窥见了阿兹克亲吻自己的那一帧剪影。
但他选择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渡过这个混乱而坚决的时刻,克莱恩才有时间能够去想明白自己脑内热烈翻涌着的这一些复杂情感。
当克莱恩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灭了,暗淡的灰烬趴伏在他脚边,但寒冷并没有侵蚀到他,正是阿兹克那件熟悉的厚外套抵御了大部分的寒冷,但外套的主人却不在房间里。
克莱恩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收好阿里安娜留下的通讯符咒,远远的他看到阿兹克的身影站在只剩下窗框的长廊之中,一束逆光将他整个人笼在里面。
“阿兹克先生。”克莱恩小声说道。
“早安。”阿兹克闻言回过头,温和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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