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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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梁山被招安后,林冲就很少再缅怀什么,身旁的弟兄总在死去,就那么忽然,就像这雪一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仗打完后,大军路过杭州,武松在六和寺出了家,他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了,干脆也在寺里住着,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封的个忠武郎,寺里的小沙弥听得了,就叫他将军,头次听林冲还觉得折煞自己了,后来也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林冲仍记得鲁智深圆寂的那天晚上,是个雪夜,铺天盖地的大雪,裹紧衣衫也拦不住的苦寒,他还有武松两个守在鲁智深的床前,只喝酒,什么话也不说,佛灯亮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推开门,推落门栏上寸余的厚雪,他就顶着这雪去发丧。
因为是农闲时节,就是白事知宾也闲的腻人,但也不大乐意接鲁智深的丧事,人倒是没有明面上摆出来,是收了林冲的钱后被林冲不仔细听到的。
“这次的活计好干吗?”
“啧,不好。”
“不是说是出家人吗?咋还不好喏?”
“什么出家人,就是乱臣贼子,之前占山为王,谁知道欺压了几多百姓?现在年岁大了想出家修佛缘,好事让他占齐了!羞不羞啊,还给他安了个忠武郎的美名,改叫将军了。”
“哎呦,您得少说几句吧,按您这话讲的,天晓得他的那些凶神恶煞的朋友们都干了些什么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罪孽啊。”
“这倒是,来给他发丧那个,脸上还剜了字,听说以前是什么劳什子的教头,这等人物,天家教养他们,现在还摆起谱了,什么将军,谁信呐?”
“这样看来这白事真真不好做呐,还望大人天官赐福,稳稳当当啊。”
林冲以为自己会动手的,但没有,他只是愣在角落里,等所有话都讲完,直到两个人走远了,他还在把这几句话翻过来掰过去的品,还是不懂为什么,外面冷还下着雪,他人都站僵了,最后在雪里颂了段经: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非空非有,亦空亦有,不生法相无所有。
林冲觉得难得的释怀,也觉得好笑,笑那个白事知宾还得在兄长的丧葬上费尽心思给兄长挂美名,林冲可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头颅而过,却做不到在千夫所指下挺直腰杆,脸上的刺青就像是已经烙在了他的骨头上了一样,百年之后归了西,耻辱还是耻辱,没人管是非黑白,没人听他受过的屈辱,林冲以前还想着争,现下就算了,争了也没意义,天晓得自己去了谁来给自己发丧,谁又来编排自己。
后来林冲也死在一个雪夜,雪本来没下起来的,黑云压住了月亮,变成了一个朦胧的白点,像是濒死的鱼的眼珠子,他一个人坐在靠椅上,后来就下起了雪,寺里的人都觉着冻得慌,也没人出来打扰他,就这么下了一晚上,厚雪盖在他身上,白茫茫一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连遗言都没留下一句。
林冲终于失去了这世界上最后一件爱惜他的事物,想他昔年跌跌撞从雾凇沆砀里来,想他而今凄凄然在青灯古佛里去,月亮不待见他,就只剩下雪了,只可惜,林冲从来不喜欢雪。
给他收敛遗体的小和尚呆愣在一旁,最后看着林冲脸上隐约的泪痕,叹了一句:“将军大概是笑着走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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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多说两句(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说话,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之所以写这篇文就是因为当时在学《风雪山神庙》,我重新去翻水浒,翻到了一点小东西,我初中的时候和一个男孩子早恋,他可能真的文学素养不太高,所以他写了一句让我啼笑皆非的情话在我那本《水浒传》上——爱你如同抛妻弃子上梁山。现在想起来,可能他想表达的是爱我决绝又勇敢,但就是这样我们两星期就掰了(笑哭,早恋真的不可取),由此本人在今年六月的晚上沉思许久,写了这篇文的第一章,还是很慢,能拖就拖的更文模式,堆砌辞藻的写文风格,还被人追到私信里骂过,当时蛮难过,写完这一瞬间就释怀了,就这样吧,我只是一个文笔烂俗,为人庸俗的大俗人,挺喜欢写故事,祝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人生活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