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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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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与少年共立于此处高声阔谈的夜晚……

-----正文-----

两人拔剑出鞘,均以右手持剑,剑锋相对而立。

见到那平平无奇的剑壳中竟套着这样一柄外观奇特的长剑,皇不禁心中颇感惊奇,认认真真打量了其一番:

夜歌其剑长一尺半,宽一寸,估约重一斤有余,剑脊之红似是饮血而成,剑刃之黄在夕阳披泽下有如金光闪耀,尽显其钢而不折,韧而不柔之态。其剑格剑柄通体呈出黛紫色,不知是由何种紫金铸就,而其剑镗两侧又分饰以一扇三折蝠翼,其骨指翼膜、绒羽脉络之逼真,绝非出自人间工匠之手。

除此之外,更叫人心感诡谲怪诞之处,则是那嵌刻于剑格正中的一只独眼。其色澄黄似是用金打成,但这黄金究竟是经过了何种技法锉磨捶打,才能使之如一只真正的人眼般湿润有神?

皇暗叹其工艺之精,铸匠巧心之独到,心许其或真是天地之间自生而出的一把灵剑。

然这场决斗既是为争夺佳人而立,那皇自是也不会为区区一把稀奇斗器而手下留情,握紧了手中的爱剑。

女皇笑道:“陛下,那么吾就进招了。”

皇也笑道:“佳人请便。”

只听双方见证者两声齐下,女皇手中的长剑便急速刺出,弹指间便挽成了一朵带有七道剑气的剑花,直向敌手逼去。

皇丝毫不惧,眉眼中冷光一动,剑尖决然向其中一点剑光挡去,即刻便听得两剑相击的一声脆响,此招被破。

原来女皇这一招“步生七莲”虽看似有七道剑光,实际却只有一着为实,六着为虚,剑光均由剑锋之残影形成,而皇眼力之疾,竟只消一眼就看破了实剑的所在。

皇得意笑道:“这该算是七剑,还当算是一剑呢?”

女皇宛然笑答:“看陛下的意思。”

皇哈哈大笑道:“既然佳人这般礼让,那我便也礼让一些,将它只算作一剑好了。”

女皇笑而不答,手中长剑却是再一次疾刺而来:“再来!”

两人出招挡招都极为迅速,刀光剑影之间,哪怕是其身边所围的一众高手,也都只可听得双剑相击犹如疾风暴雨般的叮叮锵锵之响,而目中却捕捉不到两人究竟是如何打、如何拆的。

待两人过至近二十招,众人只听当地一声,皇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划着圈落入了深谷。女皇也即刻收剑入鞘:“陛下,您败了。”

皇愣愣地盯着自己被震得剧痛的虎口,脑内不住复盘着刚才两人之间的一招一式,只依稀记得佳人手中那把造型诡谲的灵剑时而坚如硬棍,时而又软若游鞭,再配合其主迅捷猛烈的攻势,仍有些许宿醉在身的皇确实难以辨明它的剑路与力道,也就难免会拆招不慎,叫人将自己手中的兵刃挑飞。

然而,想通这一切的皇却立在原地对天哈哈大笑起来。女皇紧着眉头,心中竟觉得这笑声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佳人,我这可还没出圈呢,你怎么能说我败了?”

皇的脚步虽有少许挪动,但也的确始终立于圈内。

女皇一时间无言,只是向前游动了几尺,将手中长剑连着剑鞘平静地指向了皇的鼻尖。

“既然陛下手中已无兵刃,那自然是无法再拆招,那也自然是败了。

“哪怕是吾这般轻轻将剑刃举在陛下的面前,陛下也已经无法格开,必然后撤,那也就必然出圈。”

皇嘿嘿一笑:“谁说我没法格开了?”

他倏然出掌,不及女皇反应就一把隔着剑鞘抓住了其手中长剑:“我这身上不还有一双手掌和两条手臂么?”

女皇心中一惊,一声“陛下”还未喝出,就只听他又高声笑道——

“而且我看你这剑,似乎很久没喂血了呀!”

皇突施掌力硬生生拿住了掌中之物,其膂力之强,竟将厚十厘有余的檀木剑鞘生生捏爆,而其掌心也随惯力深深握入剑刃之中——一时间,皇手掌中鲜血横流,就连女皇的纱袖上都被溅上了几点刺眼的猩红。

而此刻,浸润在血液中的夜歌也是通体一颤,险些叫女皇持拿不稳。她心中一阵动摇,不知被喂了血的夜歌会发生怎般的变化,但看眼下情形,女皇也顾不得多说多想,只是速抽其剑,往后撤开了一段距离。

她心气大乱,颤声道:“陛下若仍不认输,吾也难免不伤及陛下了!”

“佳人请便!”

女皇继而又挺回剑锋向空手的皇疾刺而去,皇凭借身法勉勉强强避开几剑,但余下的剑招,却都是由身子结结实实吃了个遍。虽说女皇均已刻意避开了其要害部位,但皇口中却是早已倒灌满鲜血。

然而即便如此,皇仍然勉力支撑着身子,脚下也从未因畏惧而后撤过一步,只是笑道:“佳人,这可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如若你不忍心杀我,就不如还是跟我走?”

女皇具身一阵颤栗,久久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杀意竟在此时被勾上了心头。她紧锁眉头,苦心想要再抑,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顺着握剑的那只手逆流至指尖、直至体外,似乎是这把魔剑夜歌尚未饮够血,在向自己索求新鲜的血液。

她只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亲近却又遥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呼唤,好像是指引,又好像是命令:“来吧,杀了他!”

就在产生此想法的一瞬,女皇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这把剑支配了身体,整具肉身竟然都如同剑柄上的挂饰一般被其强行向前拖出,引锋刺向皇的心口。

就在身体被牵扯着向前游出这短短的半寸路径之时,女皇的脑海中如闪回般倏然掠过了无数种思绪:

她想起往日母亲在夜烛下教自己辨识梵文、诵经颂佛的模样;

她想起曾经与弟弟两人在练武场互拼木剑、嬉笑打闹的场面;

她想起过去父亲牵住自己淌过溪水、攀上高山的那只大手——

在日出金色的光辉笼罩之中,被太阳晃得眼晕的女孩抬头望向伟岸的父皇,但却只见一把红脊黄刃的长剑自其背心穿胸而出,而持拿着那杆剑的人,竟就是昨日还在同自己一起嬉闹的家弟。

她看到战火在脚下蔓延,她看到血雨从空中落下,她看到那在铺遍了碎肉的沙场中央木然直立着的自己。

远方处刑架下,战犯的鲜血沿着街井麻石之间的缝隙蜿蜒渗进宫墙的白底;

金銮殿内,辅士弼臣之蟒衣玉带拖至地底,吸饱了一池鲜血作‍‌‎‍成‍‍‎‎‌人‎‍‎‍‌皮面具向女皇进谏。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7]

可就是这条引领人通往三界外的超脱之路,佛竟逼人要用一双沾满血的鞋底才能走遍!

这欲业造就的苦修轮回,也难怪因此无人斩灭!

剑锋已送至心口不足七寸的地方。皇身后高大的护卫按着一杆长枪,几有抢出之意。

然而,女皇却下意识地将剑斜挑避开要害,其自发的猛冲之力之强,竟让剑锋生生在皇的眼下划出了一个向上的弧度,随后便脱手飞了出去,如先前另一把铁剑一般,在半空中划着圈落入了深谷。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

围观的士兵们个个皆看呆了。

安静的空气中,他们只听得皇平静讲道:“三十招了。”

他慢慢抹掉了鼻梁上被划出的那一道小血痕,落足出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向斜跌在地上的女皇伸出了手:“佳人,请起身吧。山高风冷,你我出了一身汗,姑且先去找遮风处避一避,以免染了风寒。”

女皇干笑几声,将手递至皇的手中。

皇突感她紧紧地握了一下自己,随后便浑身一颤,整个身子更是往地上颓去。

他急忙跪到地上一把将她接住,捧起她的脸颊细看。皇只见她双眸黯然无光,唇边渗出了一缕淡淡的血,再一探筋脉,发觉她身体里已没了一点内劲,武功全然尽失。

皇不禁手足无措道:“佳人,你……?我可从未这般要求过你……!”

“是吾……提出的赌约,那么吾也要付出相同的赌注……”女皇惨然笑道,其失焦的眼里倒映着太阳,可瞳孔却不曾刺痛一点,“陛下,这不也好么?日后就算我再对你有杀心,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闻言,皇内心深受一阵感动。

他其实也深知自己这一番豪取抢夺颇为不妥,然其心中郁结之深,欲念之切,又催使他不得不犯下这一切毫无君子之风可言的行径。他想要得到她,不仅仅是身体——即便手段粗鄙至这般田地,这位皇也仍然期待着这位意中人能够同样爱自己。

如今,这位他魂牵梦萦的‎‍‍‌‌美‎‍‌人‍‎‍‌‎竟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表明了其败服的决心,这难免令他分外安心地想到:

一切都尽在掌中了。他有的是时间去感化她。即便自己身上多出了几个血窟窿,那又如何?他反而觉得这是自己为博得佳人欢心而留下的战痕,是荣耀,是光彩,就像将军们的功牌那样!

于是,他更是紧紧拥住了女皇的肩膀,将她埋入臂怀之中,沉声道:“佳人,我生为浊骨凡胎,不曾读过几本书,也不如佳人自幼在皇室的一套规训中长大,因而学识浅陋鄙薄无礼多有冒犯,都蒙受佳人好生担待了。

“我自知不是正道君子,但也绝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在酒宴上对佳人所说过的那番话,我绝非戏言,并且只会做得比那更多。我会毫无保留,竭尽我毕生所能珍惜你、爱护你。

“这片真心,天地同鉴。”

面对皇的这一番表白,女皇不语,只报之以一个浅笑。

爱或不爱又怎样?反正武功尽失的人又能如何?无论他是出于真情还是出于对一个败者的怜悯,亦或是想要藉此讨得她的欢心,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女皇此刻只觉得身边之物皆为虚影,己身犹如遁入空境,听不得,见非实,言无音。

她依着兵士将自己与皇一同搀扶上轿。行车前,女皇向着夜歌落下的悬崖边缘投出了最后一眼。

随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再也想不起那个与少年共立于此处高声阔谈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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