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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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虹桥上往来者如织,商贩叫卖声、行人交谈声不绝于耳。你戴着帷帽,立在角落里沉思。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自己要去找一个人,而那人就在这汴京城神通侯府中。但你好不容易从三清山赶来汴京,在城内流荡两天了,还没找到神通侯府在哪里。
苦恼间,你下意识往袖袋内摸索,没想到竟摸出一张地图。
真是活见鬼了,你抖抖袖子,空空荡荡,再伸手进去,又摸出一把纸伞。
揣进去,空荡荡,掏出来,再揣回去,依旧空荡荡。
……
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
暂且压下心中诧异,打开地图,内中标注了城中诸多建筑,你将目光锁定在地图左侧的金明池处。
这名字实在耳熟,然而翻遍记忆却找不到有关痕迹,你只得告诉自己相信直觉。
走走歇歇,约莫半日才到一处临水楼台。高楼中断续传出琴声,木台中央伫着依稀可辨人形的木架子,你环望四周,再对照地图,确认此处便是金明池。
附近游人并不多。三两小贩身前散放货物,一红衣少女蹲在台板边缘处喂食金鱼,几位文人装束者倚栏交谈。
“那明昭侯,可当真是了不得!”“什么明昭侯?”“子敏兄,你这消息可太不灵通,明昭侯就是昔日的神通侯,前两日官家特下旨擢升……”
惊天噩耗,你赶紧掏出地图,原来你苦寻不得的神通侯府近在眼前,正是金明池对岸的明昭侯府,只不过如今改换了名称。
昔日的神通侯府不存,不知名称变了,府内人员可有流动,你要找的人是否还在。
心头乌云遍布,他们继续谈论的你已听不进去,而天色也应景得很。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进发里,落雨了。
周遭游人纷纷躲雨,摆摊的小贩亦收了东西散去,你从袖中抽出纸伞,却未撑开,仍立在原地,注视对岸那座府邸。
头顶忽然罩下一层阴影,将雨隔开。
“别人都躲雨去了,就你这小呆子偏在这里淋雨,唉,你这般叫人如何放心得下?”调侃又带些无奈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转过身抬头看,眼前之人生的一副俊俏面孔,嘴角噙一抹不羁笑意,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更添几分锐利,但他投向你的目光却称得上温柔。
鬼神神差,你冒出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还不等对方回应,回过神来自己先涨红了脸,心里不知为什么蹦出来一句“太像搭讪了吧。”
“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傻子。”他从腰间抽出柄乌金骨扇,朝你脑袋上轻敲两记。
你心中疑窦丛生,动作这样熟稔还敢说不认识,怕不是在骗鬼。同时又不禁有些恼怒。
“不许敲我的头啦!”你垮起个脸强烈抗议。
不知这举动又哪里逗到他,他“唰”得展开扇子遮住半张面孔,眼神转向一边,流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笑意。
他不再言语,你也忽然沉默下来。
撑伞的手臂十分坚实,小小一方伞,遮住了招摇泼洒的雨滴。
宁和平静的,难得的时光,有那么一瞬间,你几乎忘记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你不回去吗?”还是他先打破眼前气氛。
“回去?”你摇摇头,思绪回笼,“我还要找一个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不用找了,回去吧。”你疑惑抬头,他面上已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到让你看不懂的神情。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你想从他面上看出端倪,但他只垂下眼帘,认真凝视你片刻,重复道:“不用找了。”
你心里开始打鼓,有个答案破土而出,但还不待你开口,周围一切忽然开始旋转模糊。
你头痛欲裂,顷刻之间,所有记忆涌入脑海。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穷得令我发笑的人。”
“醒了就看清楚,我方应看,展眉好看,皱眉,也好看。”
“风花雪月是这世间一等畅快事,我要这风凭我念,我要这花随我心,我要这雪知我意,我要你,如此月,入我怀。”
“我惜命,是因为我要救她,若我死了,谁来为她拼命。”
“我愿以我侯府数千兵马为聘,护你万世无忧。”
“我愿与你,画眉举案。”
……
他曾取心头血救你性命,他曾在星火月夜下揽你入怀。
他曾与你一同穿行在大街小巷,金明池边看药发木偶表演,杭州雷峰塔顶看城中焰火,夏日游湖戏水,冬来煮雪品茗。
他曾,他曾……
四围一片混沌,一个轻柔到有些小心翼翼的吻落到你眼角。
“方应看!”无声在心中呐喊。
然而所有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叫人来不及攥紧。
人群中的你匆匆行路,他打马而过,谁也想不起来要朝殊途的陌生人望上一眼。
你从梦中惊醒,午间刺眼的阳光晃得人目眩。
白日一梦,不留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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