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能治愈一个人的内心，能治愈内心的人只有自己。越阡陌以为自己会永远怀着悲痛的心情活下去，如今却能够目光平静地看着余枉生的墓碑。余枉生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难道连越阡陌也不在乎了吗？

不，那只是他的一个选择。只要那样的想法出现一次，往后的所有人生都会因此蒙上阴影。越阡陌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余枉生，可他还是痛恨，还是遗憾，他的心永远不会再次补全。没有任何人可以像余枉生那样为他带来浓烈而炙热的爱情。

越阡陌回到平阴那个家的时候，正看到昭晖在收拾东西，仿佛要把他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全部清除。越阡陌问：“你在干什么？”

“越总，我正在收拾东西搬出去。”昭晖说。

“我让你走了？”

“越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收了你妈妈的钱，所以才跟你演戏。抱歉，骗了你那么久。”

“你不爱钱。”

“我爱钱，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阿晖，为什么愿意陪我演戏，老实回答我。”

“我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更何况还有钱拿，仅此而已。”

“你也不擅长说谎。”

“我之前每天都在你面前说谎，我的演技很差吗？”

“你很喜欢枉生，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

“我和你对惘生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你爱他是因为他是余枉生，我爱他是因为他是惘生。无论如何，我们深爱的其实不是同一个人。我和梵音爱着的是惘生，你和艾米丽爱的人是余枉生。你不是说过，你并不喜欢惘生的文字。”

“我爱生生，爱他的一切，即使我无法理解，我也会拼尽全力去爱他。艾米丽多么幸运，如果我是她，我绝不会和生生分手。”

“不，惘生更爱的人是你。你只是没有仔细读过他的好几篇诗和散文，他那时候深爱着你，所以才在字里行间写下爱慕的感情。”

“阿晖，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叫我越总，叫我的名字就好。”

“请给我一个理由。”

“我可以给你每个月12万。”

“那可真是吸引人。”

“我们相处的几个月绝不会是假的，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相爱。”

“生生不就是最大的理由吗？而且你说了，你不喜欢拒绝别人，也不要拒绝我。难道我和你上床，你没有感觉？”

“你让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的肉体对你来说还有可取之处？”

“‎‌‍性‍‌‌欲‌‎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昭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越阡陌又一次吻上他的唇，用舌头舔着他的牙齿根部。舌头之间又开始了黏腻的纠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昭晖是越阡陌的恋人，他们亲密无间。昭晖下意识回应，然后看到越阡陌的眼睛亮了一下。

两个人赤身裸体滚到大床上，越阡陌拿起昭晖左手的手腕亲吻，吻着那一道伤疤。隔着伤疤，越阡陌感受到牙齿轻轻摩擦皮肤的酥麻感。也许只是自己的身体比较熟悉，所以图一时新鲜不换掉自己吧。又或者是同情和可怜。

昭晖一想到自己会被别人同情，心中竟有一种滑稽感。被别人同情比被别人讨厌更让昭晖难受。昭晖偏了偏头，只是伸腿蹭着越阡陌的大腿和后背。越阡陌拿了润滑剂，抹在昭晖的屁股上，两个人又是翻云覆雨一番。

他们深知对方和自己一样深爱着同一个男人，于是更能相处得亲密无间。正是因为有着同样一份执着的感情，所以才能因为所在乎的人走到一起。更何况，之前几个月的相处他们也还算是感情和睦。

越阡陌拿到越度邮寄过来的大包裹，她之前为了不让越阡陌触景生情，把惘生的遗物全部收走了。越阡陌说：“这些是我妈之前让人整理的生生的手稿。你帮我放着吧。”

“我居然还可以看到惘生的手稿，居然这么多。”昭晖感叹。

“他发给出版社的定稿是电子版，但他写东西之前会手写一些散乱的灵感或者情节设定。”

“没想到我还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

余枉生的第一个生祭、第一个祭日、第二个清明节，昭晖和越阡陌都一起拿着花去看他。昭晖会永远记住惘生，越阡陌也永远不会忘记他。逝者已逝，生者的喜怒哀乐都还要继续。所以越阡陌和昭晖在一起，接受了一种奇特的安排。

昭晖不知道自己对越阡陌什么感情，也许就按照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去追究是最好的。越阡陌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一起为余枉生买花，一起纪念他，也会一起记住他。他们之间是否相爱已经不再要紧，但他们的感情是一样的，他们的生活也可以持续。

胡琴有一个相爱的男朋友，他们两个想法一样，认为不结婚不要孩子是一种最舒适的生活方式。梵音依然没有回到以前的文字工作，接下来几十年也从来没有回家。有存款的时候躺在廉租屋里花存款，存款快见底的时候才出去找短时工作挣日工资。

昭晖也许真的喜欢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朋友联系，不需要出门，只需要在余枉生生活过的地方等待越阡陌回来或者不回来。昭晖和梵音倒是时常在网上联络，只是两个人只见过那一次面，再往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越阡陌有一天突然这么问。

“我觉得，我很可能比你先死。”昭晖说。

“我比你年长。”

“如果你死了，我可能也会死。但这是因为，你没死的时候，我也可能会死。”

“为什么一定要死？”

“为什么一定要活着？人本质上只是一堆细胞，一堆肉而已，没什么意思。”

“可以看到很多美好的东西。”

“美好与不美好，只是人类强行添加的意义。”

“当下的感受最重要，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我想，我也许是有点喜欢你的。”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