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信,他们之间再无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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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两人步行到了庄园后面的一条小河边。庄园依河而建,河畔草原是里尔克庄园的私地,修建得十分平整。午后阳光正盛,河面波光粼粼,风中荡漾着兰花和嫩草的香气,除了缓而温柔的水流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里是极为安静的,夏佐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即脱下了自己的大衣铺在草地上,枕着双手躺了下来。
“安尔,躺下来,让我们好好休息休息。”
安德里亚斯嘴角微扬,脱下大衣,躺在了夏佐身边。
“你来就是为了躺在这里?”
“是啊,每次很累的时候,我都渴望回到这里。小时候,我和他们经常在这里发呆,一躺就是一下午,水声,呼吸声,世界的存在仿佛只有这一处小小的草地。”
安德里亚斯闭着眼睛,听夏佐说。
“那时,谁也想不到战争还会到来,我们三人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夏佐说得平静,笑意却落寞起来:“可相对于菲奥妮,里昂还算幸运。至少他是死在战场上,完成了作为一个战士的使命,也得到了荣耀。”
顿了顿,夏佐仿佛陷入了对好友的回忆里,他轻声道:
“你没见过里昂,不然你也会很喜欢他,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也是如河水一般温柔的人,我有时在想,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走上战场?当我拟定那个计划后,是他主动要求带队出击完成诱导任务,他一向很有血性,我是知道的,可我一开始反对,我想他要是死了菲奥妮该怎么办?但里昂还是去了,我后来才知道,他所待的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他大概也是活不下去了。”
夏佐轻笑一声,说:“他总是任性,不听我的话。”
说到这里,夏佐声音便有些颤抖。而一旁的安德里亚斯眉头则渐渐皱了起来,他在这一刻意识到,夏佐并不知道里昂·科恩在那场战役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被莱斯顿俘虏,带到了卡斯特林号上。
他不知道,安德里亚斯见过这位坚强的战士,也曾被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所打动,他本可以随着卡斯特林号回到德国,成为一名战俘,至少莱斯顿会保住他的命。
可是,他却死在了法军的轰炸之下,死在了最亲近的好友夏佐·里尔克所安排的周密计划当中。
天知道那几天他在卡斯特林号上是怎么死咬住牙关,平静地迎接既定的死亡。
再次回想那双眼睛,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安德里亚斯不禁鼻子微微发酸。夏佐说的对,换做自己也会很喜欢他,他是一位真正的战士,温柔而强大,宁死不屈的战士。
可是,安德里亚斯转头看向闭着眼睛,眼角挂着些许泪珠的夏佐,心却痛了起来。夏佐该怎么办呢?要是他知道里昂当时是在卡斯特林号上被自己炸死的,尽管他再怎么坚强,也会有崩溃的一瞬间。
他知道的,他的少校一向很善良,很重感情。愧疚和负罪感会淹没他的。
安德里亚斯回转身头来,他誓死要守护这个秘密。
“怎么了?”夏佐转过头看他:“为什么不说话,是我提起里昂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在你的过去当中,与你和菲奥妮坐在这里的不是里昂而是我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夏佐笑了,说:“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属于我了,你会属于菲奥妮,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她。”
安德里亚斯耸耸肩,道:“那不一定,过去的我对爱一直很缺乏,自从遇见你之后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这么一想,你对我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或许……”
安德里亚斯出神地笑了笑,撑起身子,侧身注视着夏佐:“我们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
夏佐睁开眼睛,看向他,搂住了他的脖子,手上发力,微仰起头,便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我很荣幸,欣策上校。”
“我也是,里尔克少校。”
两人再不多言,在河畔上晒着太阳,安德里亚斯搂着夏佐,陷入了短暂的睡眠。
他们都很累了,在战争中没有一天不在战斗,一个漂荡在汹涌的大西洋上,在皇家海军无敌的炮火下艰难作战,一个游弋在充满危险的敌人内部,躲避着一道道检查审视的目光。
他们本是敌人,却在此刻相拥而眠。躺在这一片青青草地上,岸边的法兰西玫瑰摇曳着柔媚身姿,清甜的花香弥漫在他们身旁,河流生怕吵醒他们,于是流淌得更缓慢了。两只蝴蝶翩翩飞舞,双双落在他们身上,扑闪着色彩绚丽的翅膀,正如他们瑰丽的梦境。
阳光退去,渐成柔和的夕阳。夏佐睁开眼,看到安德里亚斯正伸出手,微笑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牵着手,沿着河道安静散步。夕阳洒下它的光辉,暮色四合中,两人一路无言。
走着走着,夏佐站定,他来到一处兰花园,俯身摘下了几朵白中带粉的法国兰,然后走到河边,将兰花轻轻放在水流上。
兰花入水,轻荡金色涟漪,夕阳扭曲了身形,变得绵延,就像夏佐对菲奥妮与里昂的思念,随流而去。
安德里亚斯注视着他的少校,也摘下了几朵花,学着他放进水中,但他却私心留下了一朵。
“因为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念你,亲爱的里尔克少校。如果有一天我们终会消逝,请你一定要记得我今日送过你一朵兰花。”
他将兰花插在夏佐大衣的胸前口袋里,让他的少校脸上浮现绯红的晚霞。
随后一道吻便落在他的唇上,他捧起了少校的脸,更加热烈地回应了起来。
良久,两人结束亲吻,朝着庄园宅邸走去。
“我想,我是个浪漫的法国人,该为你准备一道浪漫的烛光晚餐。”餐厅里,夏佐笑着拿出一根蜡烛,擦拭掉许久未用而积落的灰尘。烛火摇曳,少校俊美的脸庞忽明忽暗。
“这样的法国人,你讨厌吗?”
安德里亚斯笑着摇头:“是你就很可爱,我很喜欢。”
“哦?这就说明你以前是讨厌的?”
“你知道,德国人都是务实派,一根筋,不会玩这些花哨的东西……不,我的意思是,不懂浪漫,我们都很木讷。”安德里亚斯低下头,脸却红了起来。
夏佐还是少有见他脸红,插好蜡烛,走到他面前,用手拈住他的下颌:“上校,怎么脸红了呀?”
安德里亚斯极力忍住笑容,平整神色:“是因为烛光,少校。”
夏佐耸肩:“原来是这样,那吹灭了吧。”
“不!”安德里亚斯赶紧拉住夏佐,眼神变得温柔:“我只是太幸福了,夏,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浪漫,还有这样的爱。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夏佐看着他,轻抚他的脸,心想,要是没有战争,他恨不得天天给他浪漫,浪漫死他,浪漫到他腻,浪漫到整个世界都嫌弃他们。
他露出一抹笑容,便坐在安德里亚斯对面切起了牛排。
烛光掩映中,两人吃着晚餐,笑着聊天,举起红酒杯,撞击出清脆的响声。结束后,夏佐微醺,倒在安德里亚斯怀里,上校吹熄了蜡烛,耐心而温柔地搀扶他上楼。
安德里亚斯将夏佐放在了床上,便走进浴室里放热水。出来时,发现夏佐颤颤巍巍地在脱衣服,他解着自己的皮带,却怎么也解不开。
“我来帮你。”安德里亚斯蹲下身,帮他解皮带,叮的一声,裤子应声而落。安德里亚斯又站起来,将毛衣从夏佐身上脱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静电当中,红着脸的夏佐炸了毛。
安德里亚斯简直掩饰不住笑意,他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安尔,我要去洗澡,你和我一起去好吗?”夏佐扯开衬衫,软软倒在安德里亚斯怀里。
“好好好。”安德里亚斯面露宠溺,一把抱起夏佐,走进了浴室。随即他也脱下衣服,又像早晨一样,两人挤在一个浴缸里。
他苦笑,还好夏佐家的浴缸够大。
热水渐渐上涌,安德里亚斯捧着水,擦拭着夏佐的身子,他手掌的粗粝感总让夏佐感到很舒服。少校喜欢这种宽厚而温柔的抚摸,就像拥抱了一座山,置身于森林。那种感觉充满了奇妙的安全感让他要想沉溺其中,永不自拔。
于是夏佐转过身来,第一次推倒了安德里亚斯。
他俯身,吻在安德里亚斯的颈间。
“在这里吗?”安德里亚斯低声问,一手轻抚他的背。
“有何不可?”
“我怕你疼。”
夏佐微微一笑:“我也比你想象的强大很多,很多很多。”
“我知道,夏。”安德里亚斯看着夏佐坐起身,笑着将手中的一个东西递给他。
夏佐一看,脸色便精彩了起来。
——是一块肥皂。
“算了,也不错。”
夏佐双眉轻挑。
不久之后,浴室里便传来激荡的水花声,在这水声当中,爱意随着水雾而蔓延,遍布这间浴室的每一个角落。起伏中,他们的灵魂融为一体。
他们相信,他们之间再无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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