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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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再在柏林呆上几天的,”兰斯洛特打了个哈欠:“我知道施普雷河畔的一些不错的小酒馆,那边还有一些不错的金发美人儿哦。”
他一脸坏笑,挑着两道好看的眉毛。
克莱尔一手搭在车门上,看着正在街边商铺里买鱼子酱和甜品的安德里亚斯,摇了摇头:“你就别做梦了,上校简直恨不得飞回去。”
兰斯洛特神情变得饶有意味:“要是待会儿表哥打盹儿,我就把他给那个里尔克买的礼物全部吃掉。”
“想死也不用那么着急。”克莱尔瞥了他一眼:“我真不知道挑衅他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兰斯洛特耸耸肩:“人活着总得找点刺激,更何况,你不觉得我那表哥生起气来更诱人么?”
他笑得像只狐狸,悄声在克莱尔耳边说:“真想让人把他扑倒。”
克莱尔一愣,随即嘴角勾了勾:“这话倒也不错,只不过在你扑到他之前,恐怕你自己已经倒地不起了。”
兰斯洛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安德里亚斯已经拎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过来。
“走吧。”
两人点头,克莱尔坐进副驾驶,安德里亚斯则和兰洛斯特落座于后排,司机是邓尼茨去法国洛里昂潜艇基地前钦点的,说是车技纯熟,可以保证三人的安全。
一上车安德里亚斯就闭上眼睛,微微打盹,他想回家后见到夏佐时自己是精神满满的,连续三天都没睡觉的他眼底下早已爬上了一圈乌青。
想起他的小夜莺,他又忧又喜,夏佐已经一个月不愿意和他睡一张床上了,连好不容易求来的亲吻都是淡淡地蜻蜓点水般飘过,更别提别的了。
上校还从未有过那么后悔的时刻,想起那天晚上他真想抽自己几巴掌。
专车驶出柏林市区,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深秋的勃兰登堡不复夏日的葱郁幽绿,完全改变了色调。森林就像披上了火红色的毛毯,金黄的银杏点缀其中,道路上堆满了落叶,跟在车尾如浪花般飘荡起来。一路疾行,林中凉爽的风带着松脂的清香,湖泊倒映着蓝绸缎般的天空,漂浮着几朵软绵绵的白云。
寂静笼罩着这片森林,埃伯斯瓦尔德在深秋就像一个沉睡的女神。
静谧,美丽,恬然。
仿佛与死亡一点都不沾边。
直到一声枪响响彻林间,栖息的飞鸟轰的一声乍起。
安德里亚斯猛地睁眼,发现兰斯洛特趴在自己身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救了你哦……”
这个上尉濒死情况下依然笑得玩世不恭。
“该死!克莱尔!做好战斗准备!”
安德里亚斯迅速俯低,透过车窗上的弹孔搜寻定位着狙击手的方位。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克莱尔有片刻惊慌,然而他还是迅速镇定下来,掏出枪压低了身子。
只听砰的一声,枪声再次传来,轿车的前车轮被打爆,车子迅速偏离了轨道,无论司机怎么咬牙切齿地稳住方向盘,专车还是不可避免地朝路边翻去。
车内安德里亚斯紧紧搂住中枪的兰斯洛特,在车翻滚几圈停稳后迅速把他拖了出来,隐蔽在一棵粗壮的榉树后。
司机和克莱尔也都装备上了武器,找好了隐蔽地点。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司机居然拎着把狙击步枪,那架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此时林间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是这寂静令人窒息。
不知数量和身份的敌人同样藏在这片森林里,还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他们太靠前了,必须得往后走。安德里亚斯看了一眼昏迷的兰斯洛特,朝另外两个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切换地点。
至少得让敌人搞不清楚他们的行迹才是,森林是很好的隐蔽场所,只要换几个方位,至少可以摆脱敌人的精确追踪。
克莱尔和司机两人均是点头,随即压低身子分别朝森林深处遁去,随着他们方位移动,子弹飞速而至。然而还是被他们有惊无险地避过,不久之后,就连安德里亚斯也难以寻找到他们精确的方位,他知道那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摆脱了追踪。
现在就是自己了,他得迅速隐蔽自己的行迹。
安德里亚斯拎起兰斯洛特,朝道路方向探了探头。
碰!
瞬间树渣飞溅!
他冷笑一声,看来自己想逃出他们的视线没那么容易,尤其还得带个伤员的情况下。
观察了周围的地形,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朝左侧的杂草丛中扔去,在几发子弹凌空而至的瞬间他抱着兰斯洛特朝右边的低地滚去。
对方迅速作出反应,子弹追踪在他们滚过的痕迹上,蹭蹭蹭地没入湿润的泥土。
从上校身后又爆发出一阵阵枪响,克莱尔和司机为了掩护他们从林中现身,顺着弹道开上几枪又迅速切换方位。
而安德里亚斯抓住时机就遁入了另一片更低处的灌木丛后,兰斯洛特的状况很不好,上校知道他经不起几个翻滚了。他左胸中弹,失血严重。安德里亚斯撕下军服,勉强将他的伤口包了起来。
他不打算继续移动,如果后方还有敌人的话,他相信那个司机和克莱尔就能解决,他现在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又是寂静,只是现在敌暗我暗,到了比拼耐心的时候了。
安德里亚斯目视前方,蓝眸透着危险的精光,他时刻注意着对面林间的风吹草动,一点细微的痕迹都不放过。
清风掠过,林间落叶簌簌而下,仿佛下着场浪漫的叶雨。
突然,一个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闪即逝,安德里亚斯敏锐地捕捉到那点极小的光,他瞬间意识到那可能就是狙击枪的瞄准镜移动时反射的光芒,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抠下了扳机!
嗖的一声,子弹破空而去!
对面林间应声倒下什么东西,上校意识到他应该是击中了。
只是他手里是军官制式配枪,在这种距离之下他不知道是否有足够的威力将对方一击而死。
他朝后望了一眼,伸出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司机保持注意力,时刻进行狙击。
片刻后,他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随即猛地朝旁边的一棵树跑去。
砰砰砰!瞬间枪声大作,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狙击步枪也同时开火,顺着对方子弹的弹道回击过去,只听到对面林中传来一声惨叫,上校知道肯定干掉了一个!
他向后方比了个“nice shoot”的手势,看来邓尼茨找的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而就在安德里亚斯准备利用这个方式进行第二次狙击时,后方就传来了克莱尔的惨叫!
“该死!他们后面还有人!”克莱尔捂住受伤的手臂在林间穿梭着,仓皇躲避着不知从何方射来的子弹。安德里亚斯面容阴沉,看来他们已经被包抄了。
如今他们三个人带着一个伤员,跑是跑不远了,依据目前情况来看只能在这里来场硬的。
仿佛和他想到了一起去,后方的司机突然从一丛灌木丛里伸出手,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专车的后备箱中存有武器。安德里亚斯面露欣喜,如果有充足的武器的话,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他胡乱扯了些杂草,堆在兰斯洛特的身上,随即趴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朝着车子爬去。在他行进的过程中,枪声就未断过,无论是身后的还是面前的。后面司机与克莱尔战斗得正凶,而前方的子弹让他不得不打了好几个滚儿来躲避,等他爬到车子旁边时,浑身都是沾满了落叶和淤泥,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幸运的是专车翻过后后备箱自己已经裂开,果然后面有几把stg44突击步枪和MG42机枪,安德里亚斯抽出几把后迅速隐蔽,经过方才那么一阵接连猛射他大致就能判断对方的位置,于是他不再犹豫,抡起步枪就开始回击!
既然被前后夹击,至少得打开一个突破口,他无比冷静,就像一尊无情的火力输出机器,一枪一枪,一发一发,动作精确流畅,竟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与优雅。
他本该就这么冷静下去,可是他的目光突然瞄到了车内被挤压碎开的鱼子酱和拿破仑千层蛋糕,一瞬间怒火就燃烧了起来。
妈的,自己为了和好买的礼物就这么毁了!
他怒吼一声,扛起MG42机枪就是一阵猛轰!
仿佛为了彰显他汹涌的怒火,突然林间狂风大作,无数落叶簌簌而落,将视线挡了个密密实实。对方的狙击手一时之间竟捕捉不到他,等再次反应过来时,就发现对面车后已经没了他的身影,下一秒,狙击手惊恐地发现那个上校已经越过了公路,来到了这边的林子里!
“该死!”他朝后比了个手势,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上传来,他惊惧的瞳孔里映照出他从上方掉落下来的断手。
惨叫响彻在林间,那个端着机枪的上校居然轰掉了他的手!
隐蔽在后方的杀手们都倒吸一口冷气。
上帝啊,这就是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欣策吗?
一众惊慌的杀手中只有一个仍然保持着镇定,尽管不好的预感就像从前多次那样占据了他的心,尽管他迷信的要死认为方才的那阵风肯定是某种旨意。但他还是咬了咬牙,下达了决一死战的命令!
这一次,他们已经破釜沉舟了!
这是副怎样的场景,安德里亚斯想,满天火红的飞叶,就像割开了森林的皮肤洒落的血滴,他看到五六个人从各个方位朝自己跑来,鲜血从自己身上迸射出去,与落叶一同坠下。而他手里的“撕布机”则从未停止轰鸣,仿佛一首节奏分明的协奏曲,一朵朵玫瑰绽放在那些人身上,他们轰然倒地。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誓死也要取下自己的命。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只有畏惧,没有仇恨。
是什么,让他们这样前赴后继,能从巴黎跟到布勒斯特,居然还跟来了德国……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直到最后一个人扑倒自己,抽出匕首准备朝自己的心脏狠狠插入时,他竟在那人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不舍与柔情。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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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MG42机枪,又称撕布机,火力凶猛,是当时盟军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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