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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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的时候，是在魏琛的实验室里。

魏老大前半生过得风流倜傥，在圈里一度所向披靡，虽然暂未“封神”，但凭着过硬的专业技能和天花乱坠的口才，从博士毕业到成为带头人，也是折服了众多学者以及未见过市面的小研究生的，自我感觉一直是爆棚的存在。直到那年在一次学术论坛上，一个名为黄少天的小孩儿直指PPT上一项在做的研究中，系列实验的一个认知任务可能存在逻辑漏洞，让魏琛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心肝一跳。

会后抓着小孩儿进行了一番比较深入的交流后，魏琛下了揽人的心。没花多大功夫就打听到了，小硕士刚毕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研究室打打下手。魏琛心说，真是暴殄天物，于是舌灿莲花，亲自上阵，一番花言巧语后，黄少天改口称“老大”，第二天打包包袱来到蓝雨重点实验室，由魏老大亲自栽培。不到三天，少年未来的光辉画卷被大喇喇地铺开：联合中科院+国际交流的双向培养，打造成蓝雨实验室的未来。

魏琛自认为挖掘到天下奇才，于是待到黄少天的第一个系列实验设计完成的时候，广发英雄帖，邀各路大神齐聚蓝雨。说的是来提提意见，把握把握研究走向，梳理梳理认知逻辑，但圈里谁不知道，魏老大这是要显摆显摆了。

叶修因为私交不错，也因为好奇心痒，在正式报告前第一个到了魏琛办公室，指名道姓要见见天才少年。魏琛带着一脸吞咽无能的表情表示，想见天才少年不如直接去直接照镜子。但嘲讽归嘲讽，近年来叶修在圈里名声鹊起也是靠着实打实的专业技能和过硬的科研背景，魏琛也乐得用这位天才后辈去教育打压一下自己实验室里那群高不成低不就的书呆子们。于是，两人一人拿着叠实验报告直奔书呆子们的学习室。

魏琛由于资历老人脉广，学生们的学习室就在三间脑电实验室和一个大行为实验室的中间，占据整层实验室的有利地形。实验室里，如魏琛和叶修所预料的，一群书呆子们看文献的看文献，写文章的写文章，做程序的做程序，除了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千山鸟飞绝的寂静感迎面而来。叶修撇撇嘴，这种死读书的培养模式他是真看不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主流。

“我觉得这个地方还可以再加一个400ms-600ms的空屏。虽然现在还没有文献支持，但是我们可以先做做预实验看看……不对，好像也不行，要不加一个控制组，不，再加一个实验组试试看……”

突然间，隔壁的实验室中一阵碎碎念钻进叶修的脑仁，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一堆无法判断价值意义的信息充斥。

叶修回看魏琛，见老友笑得一言难尽，瞬间秒懂，这TM就是那个天才啊，真是秉承老魏的优良传统之一，怪不得能一眼万年。

转进实验室，一个异常活泼的身影在电脑前上蹿下跳，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排着一堆纸张，叶修扫过去几眼，大概辨别出英文文献中夹杂着手写的认知实验程序图，数据处理逻辑分析下面压着行为预实验方案，零零总总间还有几张脑电结果和FMRI结果，被试登记册子也在某个地方冒头……

庞大的信息量充斥着眼睛和神经，“这TM都是些什么鬼，这么看也不怕神经衰弱……”叶修一边吐槽一边不得不移开眼睛来缓解自己突涨的太阳穴，“老魏，这要么是个你说的天才，要么就是个精分……”

在叶老板移开视线想找点规整的东西洗洗眼睛的时候，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猛然间撞入眼底。在黄少天略显聒噪的声音中，少年沉默而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屏幕进行操作，时不时地低头记点东西。

这本来就是叶修最常见的“书呆子”的样子，常见到应该不会被注视，不会被注意，就好像学习室里那些普通的少年一样。但这个孩子不同，就是不同，叶修的眼神被瞬间吸引，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了一个认定：“这个孩子能坚持下去，能搞认知，能搞下去，能搞出成绩……”

这个在其他方向的人看来异常枯燥乏味的基础研究方向，每天都要和自己的贪念与惰性做斗争，要和冷板凳与久无聊作斗争。如果不是十分热爱，确实很难坚持长久。基础的心理认知实验，无论哪个方向，最终玩的都是逻辑。叶修在短短的时间内认定，黄少天属于天赋异禀，善于在大量逻辑链中找空隙，这是难得的好苗子。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不同，他应该是真的热爱吧。没有缘由，没有根据，没有逻辑，没有凭证，就一眼。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都不用去看他桌面上的材料，也不用特意绕过去看他屏幕上的东西，叶修就突然认定，他也许不是天才，但他一定最适合走这条路。

“那个孩子……”叶修转脸向老魏，斟酌地想问问背景。

“哦，喻文州，科班出身，在读博士，踏实肯干。但是一直在做行为，高级技术能力不太行，我比较发愁他怎么毕业。现在这圈子，不弄个脑电都不好意思投C刊，想发SCI和SSCI，都得上fMRI。哎，愁人哦……”

“那他的实验方案你怎么看？”

“下午会一起报告，到时候你也给看看吧。反正你是做这个的老手，转职不转行，别偷着掖着不地道啊。”

“行行行，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一门心思做行为实验的博士生。”

叶修笑得满不在乎，但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崇敬之情。现在还有多少人原意踏踏实实地在行为实验中做逻辑推演？好像很少了。大部分人都在追求技术优势，仿佛玩核磁和经颅磁刺激的站在了圈内的巅峰，而普通基础的行为实验的只能是本科生与小硕士练手的地方。

但叶修知道，或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很多时候能在行为实验上作出成果的才是扎扎实实的属于心理认知的成果。而现在还能坚持做行为的，一种是实在得混日子的庸才，另一种则是有自己坚持的人。

（这个说法其实也不一定很靠谱，我借用了本科时一位讲方法的老师的个人意见。这个时间线大概是四到五年前的样子，所以这个意见在当时的环境下也应该不过时。而现在的意见，会在之后的行文发展中做个小小的交代。但愿能写到那个时候。）

“他是想证明什么吗？”叶修再次把视线落在那个叫喻文州的孩子的身上，笑得有些温柔，有些期待。

喻文州刚好做完一个程序组，正要抬头伸胳膊活动一下的时候，突然撞进了一道不一样的视线中，随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经过了倍镜放大一样清楚地呈现在自己眼前。人还很远，隔着两套桌椅，但是眼睛很近，直入心底。

“叶教授好，魏老师好。”喻文州愣了一下，随后站起来点头问好。

叶修看着站起来的青年，身姿挺拔，丝毫没有因久坐而产生疲态。碎发散在额前，在南中国这种热烈的气温中，貌似还有点滴汗水，但他如青松，如高柏。叶修的思维突然开了个小差，这小孩应该会很受女孩儿们欢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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