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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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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试图去留住一阵风呢? 他只会使你丢心丧命罢了。

-----正文-----

或许是收到那封薛涛笺的缘故,他当晚做了个梦。

他梦到吴邪送他一只翡翠珠酡红流苏耳坠。

他不明白这梦的含义,只是醒后良久,还记得梦里吴邪的眼泪就像落珠,一颗颗比那翡翠珠还要大些,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几乎要缩回手来。

醒时正是三更,隔壁花船上的姑娘正咿呀唱着那些烂熟的词,偶尔听得其中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

他从小船舱里探出头,看见船夫抱着桨,靠在船舷睡得正熟。江上是一片广袤的银白月光,被偶尔被风划破水面,就散成跳跃的银鱼。

那歌女还在唱,或许是唱到伤心处,哽咽似的歌声时断时续。吹一阵风,便刮来几句愁词相思句。

他从包袱里翻出吴邪寄来的那张绯红的薛涛笺。月光下的字迹有些模糊,寥寥数语,张起灵看了又看,其中“成婚”二字力透纸背。

他与吴邪的初遇,并不算好。那时他受人所托,要将一个匣子从江南送到漠北。

匣子里有什么,他不曾好奇过。因为江湖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他接下一个又一个隐藏着无数秘辛的任务,有时候是物件,有时候是人。他带着这些从一个地点奔赴下一个地点,仿佛向来如此,使自己活得像有来路也有去处的人。

他在送匣子的路上遇到吴邪。

那晚的风有点凉,藏着点血的腥味。

张起灵察觉到这腥味时,吴邪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半开的轩窗滚进来。像只受伤的幼兽,血糊糊的,蜷在地上。

张起灵迅速拿起身边的刀,警觉起来。直到一行人踩着他的屋顶过去,他才放松下来,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伤得很重,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即时这样,那人还是有力气,伸出手来,轻轻拉住张起灵衣袍的下摆,晃了晃。

此后张起灵常常回想起吴邪那个笑容。

那笑同吴邪本人一般,风似的,轻轻刮过来,刚掀起点水的微波,便无影无踪了。

从此他就收留了他。

吴邪对于自己的来历,解释得不明不白。张起灵也不在意,他只关心那个匣子能不能送到漠北。

只是,不得不说的是,吴邪的加入,使得他的旅途不再那么静默。

匣子很小,被他藏在胸口处的衣物里。他只随身带一柄刀。

刀柄缠着几寸布,血浸透过的,玄色的布。

吴邪伤得很重,却执意要跟着张起灵上路。

张起灵只一匹马,便让给了吴邪。

吴邪伤势未愈,惨白着一张小脸,骑在马上时,常常和张起灵搭话。

他问东问西,仿佛对张起灵的一切都很好奇。

他问那把刀。

张起灵答:“随处买的。”

吴邪大惊道:“我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吴邪说话的时候,喜欢俯下身子,张起灵看过去时,恰好见他衣领下胸口处缠着的渗血的白纱。

张起灵只看一眼,就不再看了。

吴邪还是那样同他说话,俯下身时,恰好和一旁牵着马走的张起灵平齐,说话时带起的微风,轻轻扑在张起灵耳边。

吴邪右耳戴了颗翡翠珠,珠子下坠着酡红流苏。

张起灵没问,为何吴邪一个汉人却戴着如此的异族耳饰。

他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那个匣子。

他告诉吴邪,他不会因任何事停留。

吴邪当时骑在他的马上,手上是一串用柳条编的圈,他仔细地梳理其中鲜嫩的柳叶,同时漫不经心地点头,答道:“不用担心我的伤势。我不会拖累你的。”

入城时,吴邪执意要把那串柳圈戴在张起灵的头上。张起灵觉得这样引入注目不是好事,便拒绝了。

他把那柳圈扔回给吴邪。

吴邪把回到手上的柳圈看了又看,最后控诉张起灵道:“你把它弄坏了。”

弄坏的柳圈被吴邪扔在地上,旁边匆匆而来的马车碾压上去,也就剩下些残枝败叶了。

吴邪一直气鼓鼓的。也不再和张起灵搭话。

最后来到一家客栈,张起灵进去和掌柜交涉了一阵,付了银钱。一出门便看见马上的吴邪一头栽了下去。摔在地上,那身好不容易洗干净血迹的衣服变得尘土斑斑。

不可否认的是,张起灵当时确实心惊了一瞬。好像心里某块一直放置安好的东西突然砸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去摸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却只摸到那个匣子。

他抱起吴邪是,才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温度。

吴邪穿着天青色的长衣,张起灵这才发现他背后的天青色早血浸成玄色。

吴邪背后的伤口崩裂了,可他一路上只字未提。或许是怕张起灵抛弃他。

吴邪昏睡了一整夜。

直到张起灵次日离开时,他还未醒。于是张起灵留下了一大半的银钱,交给掌柜,要他照顾吴邪。

掌柜笑眯眯收下,殷勤为他牵来马匹,送他出门。

张起灵起身上马,挥下第一鞭时,身后传来了掌柜的惊呼。

张起灵骑在飞奔的马儿上回首,看见衣衫不整甚至光脚的吴邪跑出客栈。

他一头青丝未束,脸色苍白,唯独耳边的酡红流苏是抹艳色,烫得张起灵心底发慌。

张起灵勒马回身。才刚下马便被奔过来的吴邪扑倒在地。

吴邪似乎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只伏在他身上喘气,末了又是一阵咳嗽。

吴邪揪着张起灵胸口处的衣衫,想要说话,却呛出半口血来。

张起灵眼看着吴邪伸手抹去唇边的血,然后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来。

“你别想丢下我。”吴邪道。

那只沾了血的手,报复似的往张起灵身上抹。

张起灵握住他作乱的手,把人抱上马。

街上人群熙攘,不远处有姑娘叫卖今早方摘的杏花,几个孩童唱着歌谣从巷子里跑出来,隔壁书画摊边的秀才数着手里的铜板。

吴邪喊了张起灵一声。

待到张起灵抬头望他时,他便自马上俯身下来,将那染血的唇擦过张起灵脸颊。

最后收尾在他唇角。

街上千人千面千双眼,皆看将过来。

看这世俗之大不韪,看这场不敢言明的荒唐做派。

吴邪似乎容易生气。

理由不是张起灵和那街上的卖花女多说了两句话,就是张起灵又躲开了他的吻。

只是没气多久,又笑吟吟凑上来。他喜欢把玩张起灵的刀,手指抚摸刀锋时,还被划伤了。

血洒在褥子上,吴邪立马去擦拭,被张起灵瞥过来的一眼吓住。

因为先前给了那掌柜太多银钱,现在两人盘缠不多。只能将就住在一间屋里。

夜间便同榻抵足而眠。

吴邪盘着腿坐在榻上,委委屈屈伸出手让张起灵帮自己包扎。

“你别骂我。”吴邪蹭过来,将暖乎乎的脸蛋埋进张起灵的脖颈处。

张起灵把他推开,他就哀怨起来。

“我何曾骂过你?”张起灵不服他的无端指控。

“就是现在!”吴邪大呼,跳下床,把一旁的铜镜摆过来对着张起灵的脸。

镜子里的张起灵眉头紧锁,倒真有几分威严整肃之气。

吴邪把铜镜放回去,重新靠近张起灵。双手捧起他的脸,呢喃道:“你这还不是在骂我么?”

他要亲上去的前一瞬,张起灵躲开了。

窗纱被风吹得呜呜响。

屋内两人皆是静默。

最后的结局也是张起灵意料之中。某个深夜里,吴邪起身摸索他藏在衣物里的匣子。颈边一凉,便是张起灵的刀锋。

张起灵平静地让他放下匣子。

吴邪大笑。

笑得全身发抖。

张起灵不由得移开刀,以防割伤他。

吴邪没发现这个小动作。

他只是质问张起灵。

“你从未信过我,是么?”

张起灵不答。

吴邪再问。

“是否在你心中,我从头至尾,不过是个想偷匣子的贼么?”

张起灵反问,“难道不是么?”

吴邪双眼通红,眸光在烛火辉映下成一片破碎。张起灵瘦削的身影浸润在昏黄的灯火中。

灯火,是百家俗世的灯火,可惜,人在灯火之外。

那个教他一身偷盗功夫的老贼,死于一柄刀下。

他熟悉那伤口,更熟悉留下那致命伤口的刀锋。

此刻这同样的刀锋正在自己颈边。

那老贼曾告诉他,越是一身轻松,身无长物的人,越不要去打他的主意。

“那种人,功名利禄也好,身家性命也罢,都是能立即抛下的人。就像是风,只是一味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阵风刮来,你能留下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留下。甚至因此,丢心丧命也不一定。”

可是老贼最后还是为了钱财去接近那阵风。

最后丧命,也是罪有应得。

吴邪把匣子扔回给张起灵,他想,我也不过是最有应得罢了。

为什么要试图去留住一阵风呢?

他只会使你丢心丧命罢了。

引颈就戮的吴邪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刀锋。

哪怕他早就料想了无数遍死在张起灵刀下的情景。

数月后,吴邪接了一单生意。

那女子脱下艾绿的婚服,当着吴邪的面抹掉了一脸胭脂。

她催促吴邪换上那婚服,又为他草草戴上了钗钿。

要取下吴邪耳坠时,吴邪拦住她,只道是师父给戴的,一辈子取不得。

女子不耐烦他,只塞给他一柄鸳鸯团扇,令他遮脸。

吴邪问过她为何不想嫁。

她说要亲自去寻个如意郎君。

问她何处寻。

她答,或许是漠北。

于是吴邪想起那个匣子,和那个已经带着匣子赶往漠北的人。

他借用梳妆台边散落的薛涛笺,写了几句骗人的话。让她替他带给一个人。

吴邪在大婚当日出逃,引着追兵往南走。

那身艾绿婚服一直未换下。

躲藏了半月,实在忍受不了,才寻了处林中溪水。他跳进溪水,艾绿的婚服就像柔软的藻荇浮在水面。

林里走出一人来。

那人身后背着一把长刀。

他熟悉那刀锋,也熟悉那人。

他一头蓬乱的发里还横着一支银钗。

这银钗在他涉水奔向岸时终于掉进了淙淙溪水。

他用力地抱住张起灵。

“我赶回来,是为抢婚。”张起灵抱住湿漉漉的吴邪。

“我来迟了没有?”张起灵问他。

吴邪指着自己身上湿透的婚服,笑道,还不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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