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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18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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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18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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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巴科夫正在和克里洛娃打官司离婚。克里洛娃十年前就知道塔巴科夫在外面养了小情人,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因为孩子。

萨沙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父亲的“地下室”剧院,初次登台,演的是一个小配角。她发现同台演出的女一号,竟然是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玛琳娜,就出离愤怒了。那之后,萨沙变得非常消沉,一度想自杀。

判决的结果是,塔巴科夫净身出户,三居室公寓留给妻子和女儿。对于这个结果,塔巴科夫毫不在乎。

他现在是校长、院长、著名导演,头上有数不清的头衔,忙着参加数不清的会议和洽谈。他似乎天生为资本主义而生,就算把他一个人撵到街上,他过几天就能把损失的钱都挣回来。

无论塔巴科夫走到哪里,身边都跟着玛琳娜。如今他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沃洛佳。

沃洛佳也出生于戏剧家庭,但他顽劣乖张、放纵不羁,因为打架斗殴,两次被戏剧学校开除。那天他抱着硫酸找塔巴科夫,只是为了碰碰运气,没想到从此之后,他成了塔巴科夫最钟爱的学生。说来也很奇怪,沃洛佳在塔巴科夫的课堂上,是一个绝对勤奋好学的乖孩子。在所有老师中,也只有塔巴科夫有本事‎‍‍调‍‌教‎‌‍沃洛佳。有人要塔巴科夫传授“秘诀”,塔巴科夫耸耸肩。他自己也说不清。

沃洛佳出道才不久,就在好几部戏剧和电影里担任男一号了,他是俄罗斯最引人瞩目的新星。而玛琳娜也刚和美国人合作拍了电影,这部叫《无声言证》的电影在国外口碑很好,玛琳娜有了名气,拍了不少广告。

很多企业也邀请塔巴科夫去拍广告,塔巴科夫都拒绝了。他不缺钱,没必要用这样的渠道赚钱。

八卦小报已经厌倦了炒作塔巴科夫和玛琳娜的关系,沃洛佳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新突破口。他们被比喻成老卡拉马佐夫、米嘉和格露莘卡,用心险恶地期待塔巴科夫和沃洛佳为了玛琳娜翻脸。实际上,沃洛佳和玛琳娜才是互相生厌的那两个人。他们都认为对方德不配位,没资格被奥列格·帕夫洛维奇这么好地对待。如果不是看在奥列格·帕夫洛维奇的面子上,他们早就翻脸了。

大概是厌倦了流言蜚语,塔巴科夫在两年之后和玛琳娜结婚了。婚礼非常豪奢,宾客盈门,除了演艺界的朋友,不少达官显贵也来捧场了,他们狂欢纵饮,给予新郎新娘铺天盖地的祝福。

邀请函也发到了吉洪诺夫那里,但来的只有阿尼娅和女婿。女婿是制片人,脑子很灵活,他正在和阿尼娅共同筹划一部关于吉洪诺夫的纪录片,还准备设立“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基金会”,希望塔巴科夫能够支持。新娘玛琳娜·维亚切斯拉沃夫娜和嘉宾安娜·维亚切斯拉沃夫娜都画着浓妆,都把黑发漂成了金色,乍一看非常像两姐妹。

当初顶替塔巴科夫演《士兵之歌》、和吉洪诺夫吵架的伊瓦绍夫也来参加婚礼了。他没有新衣服,穿的是十年前的西装,领结是自己缝的。伊瓦绍夫在1975年也曾扮演过施季里茨,但反响不像吉洪诺夫那么好。苏联解体后,他没有电影可拍,就去建筑工地当搬运工,由于过量劳作,患上了胃溃疡。

这次婚礼上伊瓦绍夫喝酒太多,第二天,他在工地上大口吐血,被送到医院抢救。不幸的是,做手术的医生也喝得醉醺醺的,伊瓦绍夫在几个小时后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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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奥兹诺娃一直无法接受苏联解体的事实。她郁郁寡欢,一直重病缠身,在医院住的日子比在家里还长。她一生未婚,孤独无靠,领到的养老金很少。来看望她的人寥寥无几,现在的社会不需要她这种抱残守缺的老古板了。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仿佛坐在了监视器前,眼前全都是《春天的十七个瞬间》的情景。天上飞的大雁,静谧的花街,登上火车的凯特,坐在大象酒馆里的施季里茨。现在这些剧情都没人看了,年轻人不喜欢这么缓慢的情节,更不喜欢黑白片。

有一次吉洪诺夫打来电话与她叙旧,聊着聊着,两个人就都哽咽起来,常常聊一会哭一会,一通电话打了好久。吉洪诺夫告诉她,罗斯托茨基唯一有兴趣做的事情就是去钓鱼,俄罗斯电影的现状让他害怕。他们都很久没去莫斯科了,这座城市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他们都不想念它。

这通电话打完之后,利奥兹诺娃就叫护士过来,要办出院手续。

护士说她的病还没好,不能出院。但利奥兹诺娃坚持要出院,她没解释原因,但人人都知道,她付不起住院费了。在俄罗斯,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他们无力承担医药费,只能在家等死。

但护士给利奥兹诺娃办理手续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为她预付了一个月的费用。

利奥兹诺娃问:“是谁付的?”

“奥列格·帕夫洛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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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塔巴科夫不仅是大富人,也是大善人。

他不光资助利奥兹诺娃,还对其他生活窘迫的老同事施以援手。他办义演、搞签售会,资助二战老兵和老演员,自己掏钱设立助学金,在慈善事业投入的心力有时比戏剧工作更甚,却不许任何人宣传。这一点,玛琳娜不理解,其他学生也不理解。

但道理很简单,那些穷困潦倒的老艺术家,曾经是多么骄傲、多么漂亮的人。他们的尊严,比一般人更强。对同龄人而言,他只是廖里克。廖里克不是在施舍,只是帮了他们一个小忙。

一位年轻编剧以塔巴科夫为原型,把他写进了电影剧本。这部电影叫《胜利日的故事》。

从编剧到制片人,再到导演,全都是年轻人。他们以二战老兵为题材拍了一部电影,片中的老领航员、如今的“投机分子”,就像塔巴科夫一样忙于慈善事业,连衣着打扮都跟塔巴科夫一模一样。被请来演这个角色的,是叶甫列莫夫。

而他的老战友,当年的狙击手,现在已经成了盲人。这个角色年轻时抛妻弃子,晚年回国后,儿子拒绝与他相认。最后,儿子浪子回头幡然悔悟,父亲却和老战友一起驾着飞机消失在天空中,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扮演这对父子的是吉洪诺夫和沃洛佳·马什科夫。

将近十年的动荡和贫穷之后,人们重新怀念起了施季里茨。一家杂志社开展了民意调查,居然有无数读者投票选施季里茨做下一任总统,因为他年轻、睿智、果断,曾担任过安全官员,并且不喝酒。

那期杂志的封面是吉洪诺夫的照片,标题是“2000年总统——施季里茨”。

2000年3月,普京当选俄罗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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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世纪后,吉洪诺夫又活了九年。他皈依了东正教,家里摆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基金会”成立了,吉洪诺夫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但他不知道账户里有多少钱,也管不到女儿和女婿用这些钱做什么。归根结底,世界不以他的意志运转。电视台把《春天的十七个瞬间》染成了彩色,吉洪诺夫认为他们在玷污这部片子,曾公开表达过反对,但彩色版《春天的十七个瞬间》还是在音像店里售卖,并不因为他的意见而停售。

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只猫、一条狗、一只鹦鹉。他带着狗去采蘑菇和钓鱼,鱼喂给猫,蘑菇喂给鹦鹉。有时候阿尼娅带着孙子来看他,能让他高兴几天。他跟孙子玩,但跟阿尼娅交流得并不多。

莫尔久科娃先他一年去世,死在了精神病院。她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等吉洪诺夫向她道歉,要求护士叫吉洪诺夫打电话给她,亲口求她原谅。

吉洪诺夫得知这件事后不久,就病倒了。

他在病榻上给每个他曾亏欠过的人打电话,求他们原谅自己。先是尤利娅,然后是伊琳娜,接着是格拉多娃、沙什科娃、斯维特兰娜。

他把电话打给塔巴科夫时,是塔巴科夫的助理接的。助理问他有什么事,吉洪诺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没什么事。”

助理让他改天打过来,然后挂了电话。

这几年,塔巴科夫又当了莫斯科艺术剧院的院长。最近他被卷入一桩贪污案,副院长挪用公款,他虽然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但仍然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不是非常要紧的事,助理是不会让塔巴科夫接电话的。

当天晚上,吉洪诺夫的病情就恶化了。阿尼娅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他一直有冠心病,医生给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脏手术,却同时发现他还有肾衰竭、腹膜炎、十二指肠溃疡,仿佛全身的器官都约定好了不再工作。

吉洪诺夫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四天后,去世了。阿尼娅没有遵照他的遗愿把他埋在昆采沃,而是在新圣女公墓买了一块墓地。像他父亲这样的大艺术家,当然有资格在新圣女公墓长眠。

后来医生接受采访时,说吉洪诺夫是死于孤独和缺乏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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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艺术剧院贪污案开庭的那一天,恰逢吉洪诺夫出殡。莫斯科下起了鹅毛大雪。葬礼请的嘉宾不多,规格非常隆重,护送棺材的是俄罗斯对外情报局的军人。葬礼上放着《春天的十七个瞬间》的音乐,自发来追悼的人们形成了一条长队,穿过红场。

塔巴科夫走出法院后,立刻就被成堆的记者包围了。他以为记者是来问判决结果的,没想到是让他发表对吉洪诺夫的逝世感言的。

塔巴科夫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看见吉洪诺夫是什么时候?那还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同样是一个冬天,在萨拉托夫。他对吉洪诺夫的演技很不屑,相信如果让自己来演,能演得更好。吉洪诺夫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二三十岁、或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他怎么一下子就八十多岁了?

塔巴科夫没有感到悲痛,只是觉得不可理解。他有些眩晕,但他掩饰得很好,脸上的表情像雪一样平静。

“是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把我带上演员之路的。”塔巴科夫说,“他的去世带走了一个时代,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艺术家了。”

他说完这几句应付葬礼的客套话,就钻进了自己的专车。

汽车驶过阿尔巴特大街,他看到雪中祭奠吉洪诺夫的长队,他们拿着十字架和云杉树枝,手捧吉洪诺夫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为《春天的十七个瞬间》拍的定妆照,是他熟悉的吉洪诺夫。

塔巴科夫忽然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比他的悼词更深刻、更无法挽回的东西。他感到内疚,一种永远忘不了的内疚和无能为力。玛琳娜在身边叫他,他们的儿子帕维尔使劲摇晃他,可他一直盯着那些照片,别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听不见。

尾声

所谓的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基金会并没什么钱,吉洪诺夫家不富裕,这场葬礼让阿尼娅负债累累。俄罗斯电影协会也没有出资,他们都没有钱。

塔巴科夫从自己的账户转了一笔钱到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基金会。阿尼娅要鸣谢他,被他拒绝了。

他说:“我什么都没做到。”

四年后,吉洪诺夫的坟墓上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青铜雕塑,雕刻的是一身风衣、踽踽独行的施季里茨。它是整个新圣女公墓最昂贵的纪念碑,是请俄罗斯最好的雕塑家制作的,花费了五百万卢布。

这一次,雕塑的捐赠者留下了姓名:弗拉基米尔·马什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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