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
一、
天后怀孕后,仙侍越发怠慢了。润玉转遍空荡荡的寝殿,周遭无一人随侍。他也只是无聊地想着,早已知道的,并不在意的事情不该占据太多心神。
平常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从早修炼到晚,间或看些书。其实书本来也没得看的,但父神总有些发慈心的时候,一次心血来潮到这里转了转,大发雷霆,处置了一批心大的仙侍。当父神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低了头,小心翼翼地问,可以随便看书吗?父神便允了他进出省经阁的权利。
天后知道这件事后很是嫉恨,她本就对润玉的存在深恶痛绝,不得已将他接上了天,便随手将他撂到了一旁。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自己,天帝,自己的丈夫,如何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共度良宵。没有刻意刁难已是她心好,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往天帝跟前凑,是要彰显存在感,争得宠爱吗?
果然是那女人的孩子,多是坏心思。天后思忖了片刻,唤过仙侍来耳语了几句。
润玉跪到地上的时候,并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当听到天后要见他,进入殿中却空无一人时,他便知道了。是不是要感谢天后好歹还找了个借口,虽然这借口如此敷衍,一眼便看得出来。
难为天后在这天上还能找到如此的苦寒之地,三个时辰跪下来恐怕会有什么后遗症,阴寒入体,毁坏根基。润玉淡淡想道,但到底还是值得的,毕竟书乃他所求,便当这是代价吧。
百无聊赖,润玉跪在地上,运行着灵力,到底还要多看些书,寻一份适合自己的功法。现下唯有先努力修炼,增加灵力。
不知为什么,很少有东西可以引起自己的兴趣,很是淡漠,他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好先提升实力,才有可能去找感兴趣的事情。每当夜里他摸着身上的伤疤,猜测自己的来历,到底得不出一个结论来。他便丢了开去,继续看他的书,修他的灵力。
自那一次罚跪,天后与天帝大吵一架,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天后本也懒得理他,对他便视而不见,天帝派人重新整顿了他的寝殿,便也不再管了。
润玉便这么过着自己的时光。
二、
桃林
润玉舞着一节桃枝,寻着昨天记下的剑式,直刺,横踢,一丝不苟,面无表情。
刚做完三式,便听到一片嘈杂,似乎还在向这里移动。他皱了皱眉,施了隐蔽术,继续练他的剑。
声音越发清晰,是清清脆脆又带点糯的小孩子的声音,像是好时节的甜瓜,一磕就开,里面的瓤却糯甜糯甜。
“……二殿下,这桃林怎么样?”同样的小孩子的声音,带了分小心与讨好。
“……还行吧。”是那个糯甜的声音,带着分随意。润玉舞着桃枝,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小孩背着手,故作老气横秋,昂着头倨傲的模样。他索性收了式,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穿着一身大红,脖子上带着玉,半步后是一个紫衣的孩子,而他们身后又跟着一群不知仙侍还是玩伴的大约七八人的孩子团。
二殿下?旭凤?润玉后退了一步,让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从身旁过去。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旭凤出生不久还小自己悄悄去看过一眼,那时它还像个小猴子,但有着惊人的直觉。明明施了隐蔽术,小婴儿却像看到什么了一样,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过来,手舞足蹈,引得仙侍四处乱看。那时为了不多惹麻烦,润玉迅速离开。那孩子顿时哭了起来,隔一段距离震天哭声还未消失,伴着仙侍无措哄孩子的声音。
现在这么大了啊,润玉有种新奇的感觉,那红衣孩子却突然扭过头来,直直看向润玉所在,润玉愣了瞬。那孩子疑惑地挠了挠头,直接向这里走了过来。润玉一跃而起,站到桃花顶端,到底年龄不大 施法不太稳,那桃花便纷纷扬扬落下来,浇了红衣孩子一身。
正巧风过桃林,不止这一棵落了花,一片桃花雨纷纷落下,打在人身上。润玉稳着身形,便见那孩子抬头看着桃树,被砸得一脸懵的模样,唇边泛起微微的笑意来。
红衣孩子寻着无果,只好转身离去,三步一回头,周围人用甚是好奇,但什么也看不见,胡乱猜着二殿下在看些什么。
“你们以后不许来这儿,听到没有?”润玉跳了下来,听到那孩子如此吩咐,这地界以后归了他。到底是个孩子,到底是二殿下。旭凤……么,那个,弟弟?他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泛起微妙的感觉来。
三、
“是不是你?”润玉正靠着桃树假寐,突然间耳边响起一声带着怒意的质问。嗯,有些熟悉,他回头便看见了红衣小孩,旭凤?
“你是谁?”润玉看着那小孩,故意问道。那小孩脸上的表情变了来变了去,最终定格到惊奇上。
他在想什么?润玉面无表情地想着。
“你不认识我?”他直接坐到了地上,学润玉靠着树,“你居然不认识我哎。”他的语气很有些不可思议。
“不认识又怎么样?”润玉随意拨弄着地上的花瓣。
“不怎么样。”小孩无意识地咬了咬手指头,想起什么似的猛得把手收了回去,四周一看,才整个人松懈下来。
他刚想威胁旁边那个人,又忽然想起来他不认识他。他又想咬手指头,但还是忍住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了。
这是生气了?润玉有些惊奇,这么不禁逗的吗?
却见那小孩蓦得睁开了眼,蹭到润玉身旁,问道:“到底是不是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润玉问他。
“哎你这人好没意思,直接回我不就完了。”团子有些气恼地站起身,叉着腰问他:“我要生气了!到底是不是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润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依旧是那句话。
“你!”大概从来没有人和他对上,他走了几步,作势要离开,但又忍不住回头,捂着脸,偷偷从手指缝里看那个白衣哥哥,却见他看着桃树上的天,还是那个姿势,一点没变。
啊,这样回去好没面子的啊,团子磨磨蹭蹭地往外挪,但是一直没听见有人喊他回去。啊!他惹我生气!还不来认错!他有些生气,又有点别扭。白衣哥哥给自己的感觉就是那个人,可他好像不承认?想他堂堂二殿下,居然找个人还这么困难!
旭凤突然大踏步走回来,抽出身上佩的木剑,指着他说:“我要向你宣战!”
润玉看看指着自己的剑,又看看努力绷着脸表示自己很严肃的红衣团子,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问道:“以谁之名?”
团子刚想说二殿下,又忽然想起对方不认识他,有些犯难,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白衣哥哥,从对方黑漆漆的眼眸中好像……看到了……一抹笑意?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哈,果然嘛,看错了。
咦,他灵机一动,反问道:“汝,以谁之名?”
真是,润玉手有些痒,他盯着团子的头顶,又看了看不放弃努力装自己很有威严的鼓鼓的脸颊,手不自觉微微缩了一下。他蓦得笑了笑,问道:“赌注是什么?”
还有赌注的?那孩子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但见那白衣哥哥笑了,还一动不动看着他,他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只能顺着思考,自己有什么可做赌的。
见那小孩最终一脸肉疼地盯着自己的剑,润玉嘴角抽了抽,在他开口前抢先道:“你不许和任何人说起我,谁也不行,在旁人面前只装作我们从未见过,可能做到?”他本想说让那小孩不再找他,可他是二殿下……弟弟,总有天要见面的。更何况,一个人,其实挺无聊的。
他的手又动了动。
“好!”团子爽快地点了头,想到和这个哥哥的关系只有自己知道,还是很兴奋的,他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了!
润玉站了起来,慢悠悠拍衣服道:“我比你大,让你三招。”
“不!我可是要做战神的!”况且你压根儿也没比我高多少,旭凤心里嘀咕道。
润玉懒得争辩,总会叫他知道的,只点了点头。
旭凤一剑刺了过来,润玉闪身抬腿,却见旭凤一个回身,剑向下劈,润玉忽得收回了腿,带了几分认真,引着旭凤出招。
你倒是出招啊,旭凤一连出了十几剑,剑剑都被避了去,连片衣角都没挨上,他有些急红了眼。
不知是觉得够了还是什么,润玉背在身后的双手伸了出来,原来他竟握着一枝桃花!而那桃花,现在抵在了旭凤的脖子上。
旭凤的剑招停住了,他看到那桃花离他的喉咙很近,近到他好像可以感到桃花瓣扫过喉咙的有些痒的感觉。他想要继续,那桃枝又向前挪了挪,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感觉了。
见小孩最终放弃了,润玉便将桃枝移了回来,在手里把玩着。
团子打不着人,便站在那里,不觉难过起来,眼眶里噙了泪,拿剑狠狠戳着地,带些委屈。
润玉瞥见了,有些头疼,他不会哄孩子,自己也没怎么哭过,为什么团子会这么娇气?他心里隐隐生出些嫌弃来,但人是自己弄哭的,他很不想管。但还是走上前,试探性地在团子头上拍了拍。
两滴泪震了下来,滴在草地上。团子一下子捂住脸,擦干了泪,然后对着他吼道:“我没哭!”
“对,你没哭。”润玉盯着他的发顶,伸手揉了揉,然后收回来,背在身后。
那团子盯着他,小声嘀咕了句:“装什么大人。”见润玉看过来,又把眼睛乱瞟,只作心虚。
润玉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一只,是啊,确实不大。他抬手翘了团子一个爆栗:“我可没装大人。小-团-子。”最后三个字拖了长长的调。
“你!”团子气得狠狠盯着他,但见他转身向外走,忙上前拉他,但赶不上他的步伐,只得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但快看不见那白衣了,他只好又喊道:“我下次还在这里呀!”
润玉摆了摆手,消失在桃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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