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文-----

四、

那之后，旭凤每日来缠着润玉切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有时他呆在桃林好久还碰不上那白衣哥哥，待要去问旁人，想起自己应下的，又生生忍了下来，只日日在桃林等着。他也不闲着，修炼，习剑，誓要一雪前耻，那片桃林倒是遭了殃。

“你到底是谁呀?”旭凤一日又缠着他问道。

“你会知道的。”润玉但笑不语。

其实他不该再来这桃林的，但想到那红衣小团子，想到弟弟两个字，他站在那小团子后看着他满林子乱转，失望又期盼的表情，感应到他又偏偏找不到他的难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血缘的力量么？

他便一次又一次来见了他。

“你练的到底是哪种功法，哪种剑招?为何我总是比你不过。”又一次战败，团子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无名功法，无名剑招。”润玉淡淡道。

“省经阁里又哪里有这种功法，”团子嘟囔道：“上次你击败我用的那招与“燕氏平阳”中一十二招“晴昼白雨”相似，上上次使的又混杂了“曲落惊鸿”“龙困惊啸”“霜蒙艳阳”的意味，你平日里练的剑招不知融了多少家，还说什么无名剑招。”团子越说越生气，脸颊鼓了起来，索性一屁股坐下，不理他了。

润玉戳了戳他红润的脸蛋，又戳了戳，团子只是扭过了身子，半点不理他，小胸膛一起一伏，脸颊依旧鼓着，恨恨想，这次一定要他哄，小爷也是有脾气的！

润玉只是无奈，确实是无名剑法，无名剑招，素日里无事，便多看了些典籍，不仅剑招，还有各种功法，旧事记载，便连一些上古的逸闻，稀奇丹药的效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多多少少也看了些。只是不很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情爱失了智，生生将大好局面输了个彻底。而这些事，反倒并不少见。

他有些不懂，对其很是疑惑，却也该是疑惑，这许多时光，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人教会他什么东西，感情有些淡漠，也该是淡漠，毕竟这些东西，自己如何参悟得到?

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好奇心来，好奇那让许多人舍了许多珍贵东西拼命追求的情爱，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曾想用些东西来作比，却发现无所衡量，思索了一段时间，便抛开不管了，毕竟还有许多事情，比如修炼，比如研习剑招。

“你–是–谁？”清清脆脆的带点糯的刻意拉长了的带着引诱的问话，润玉猛然从思绪中脱出，看着面前试图在自己神游时套话的小团子，似笑非笑。

原来小团子坐在地上生闷气的时候，左等右等不见人哄，便偷偷回眼一瞧，更生气了，还带点委屈，自己分量这么低的吗？正待发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神游时警惕心应该不会很强，至少不像平时那样难以套话，不如……趁此机会……将他的身份套出来?啊呀呀，我怎么这么聪明呢。小团子沾沾自喜，努力用讲话以来最轻柔的声音轻轻问出那句话：“你是谁?”

其实他的想法逻辑满分，然而对象是润玉。润玉几乎是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上手就是一个爆栗。小团子捂住自己的头，忍不住又是两眼汪汪，控诉地盯了他一眼。

润玉于是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团子放下手，哼了一声，转身抱臂，斜眼瞅着他。只听润玉道:“那剑法杂百家之长，本是我闲来无事相配而成。但我主使并非此式，百家剑法太过浩大，难以协调，并非完全相合，难以真正战斗。”但是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当然，他很明智地咽下了最后一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虽然团子两眼泪汪汪的样子很可爱，但还是稍微收敛些的好。

“那你是在，拿–我–练–剑–吗?”后半句几乎是咬着出来的，想想自己为了不输，勤奋练剑，大有进益，没想到……自己，居然，只是个，练剑的!

润玉咳了一声，抬手掩了掩嘴角，道:“杂百家之长的剑法，哥哥是在教你剑招呢。你看看，为了破解，你不是多跑了几趟省经阁?”

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哼了声。

润玉颇有些忍俊不禁，他很想问一声，你是哼哼猪吗？但一想，今日已经……万一真的生气了还是要哄，算了，他又摸了摸团子的头。

五、

“今日我生辰。”团子在润玉面前站定，“你可有什么东西给我？”

“我不知今日是你生辰，所以并没有什么东西给你。”润玉答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团子背着手：“可有什么想说的？”

“并没什么想说的。”润玉道。

“好歹要说一声生辰快乐呀，”团子嘟囔着：“你可是我哥哥耶，不知道我生辰就算了，居然连声生辰快乐都不想说。”

润玉顿了下，“哥哥？”

“怎么，想不认账？”团子嚷嚷道：“上次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问任何人！”

上次？润玉揉了揉太阳穴，上次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喂，你该不是忘了吧？”团子道：“是你自己无聊，问我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恰好有人在树下，我们便捡了他的酒来喝。你还取笑我和衣服精要好呢！”

呃，好像想起来点儿。那个时候团子的酒好像都倒在了衣服上，然后发生了什么？呃……真是喝酒误事。

好吧，团子知道了也并没有什么。

团子还在那里碎碎念叨着他的生辰礼。

“那么多人给你送礼物还不成，非要我这一份儿吗？”润玉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我哥哥诶。”团子瞪大眼睛说。

“要什么生辰礼？”润玉反问道。团子不知答什么，只是巴巴看着他。

润玉想了一想，道：“给我一滴指尖血。”

团子没问什么，逼出一滴给他。润玉抬手收了，向他道：“且等些时日。”

“那我便等着，”团子回道，又说：“你上一次教我的那个招式，我回去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团子比划着：“好像，这里，这里……这个动作，总觉得有些怪异。”

润玉怔了怔，这个动作，他想了好久才品出哪里不对。而距离上一次也不过才短短五天，团子这么快便感觉出来了？看着团子在那里重复那个动作，一脸困惑不解，润玉不禁感叹他的天赋。

他笑道：“确实，这是收上来的残本，有许多补订之处，并非一贯而成。这个动作正是改过的，我尚未想好该如何变化。”

“一个人想能想出什么，不如我们来演习一下。”团子转过身收起剑，看着他道：“你便使这式来攻击我，我与你交手，这样自然能感觉出哪里不对。”

润玉还未应答，只见团子举剑攻了来，只得抬“剑”去格挡。一劈一砍，一来一回之间，剑近在眼前，润玉下意识一绕，一擒一扣，夺了他的剑，制住了他的人。

“对！就是这样！”团子兴奋地叫起来。润玉放开他，他反而赖着不走，猛扑他到地上：“我帮你想了残招，你该如何谢我？”

“这招到底也是教给你的，如何算是帮我？”润玉躺在地上，一只手去推胸前趴着的团子。团子哼哼唧唧不愿意下来，到底抵不过他执意，只得滚到一边去。润玉翻身坐起来，看着赖在地上懒洋洋的团子，不禁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团子嘟囔着，伸手去够离他不远的那支花，那花瓣鲜艳，他看着微微失了神，竟张口咬上去。

“哎……”润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团子已经叫了起来：“痛！嗷嗷嗷嗷！”一把撒开了手。

润玉见状，笑道：“那花都是幻化了的，如何咬得？”

“不可能，刚刚演招还用了花枝呢！”

“不过些云朵，又加了幻象罢了。”

“也就是说，这桃花都是假的？”

“何止桃花，凡是天界所见之花，都是假的。”

“为什么？”

润玉却闭口不言了，团子又缠了上去。

“自己看书去。”润玉扭过头去。“唉，好哥哥，你晓得我一见那书密密麻麻就头晕，何必难为我。”

“上次从我这里顺走的几本武技，那字也是不少。”

“可上面还有图画。”

“有些书上也有图画。”

“哥哥！”团子叫道，他皱起了脸，五官全挤在一起。

润玉别开了脸：“好好讲话。”又见团子舒展了一张脸凑过来。“你是想要生辰礼，还是想听这缘由？”

“啊？”团子傻了眼，“你都收了我指尖血……”“那我现在还给你。”润玉作势抬手。

“别！”团子叫起来，整个人蔫蔫儿的，“我要生辰礼。”润玉才放了手下去。

团子却始终惦记着这缘由，他去问旁人，旁人却都是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的神态，仿佛花是假的是理所当然之事。母神也闭口不谈，只问他今日修炼如何。他便越对这缘由猜测得紧。

一日他遇上以前玩在一起的伙伴，听他们讲娘亲会在睡前讲故事给他们听，还有的总在睡前去找父母闹，父母闹得受不了，便会胡乱应了他们的请求。听了这些，团子忽然冒出个主意来。

“你要和我睡？”润玉看着眼前一脸“是呀是呀”的团子，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

团子答：“交流感情。”

“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还没有到同睡一张床的地步。”

“所以才要交流呀。”

“不，”润玉拒绝了他：“我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一张床。”

“睡着睡着就习惯了。”

“我不想分一半床给你。”

“我可以带着床去。”

润玉看着一句跟一句的团子，发现他的念头是如此难以打消，不禁有些头疼。他说道：“给我一个接受的理由。”

团子知道缠不得了，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小声道：“要不，我往后的生辰礼都换成这个？”

润玉顿了一下。

团子见有戏，进一步说：“每个生辰礼换和哥哥睡一张床，行不？”

润玉没说话。

“一半？”

“四分之一。”

“八分之三。”

“八分之一。”

“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团子扑到润玉身上，仰着头看他，只见润玉一脸无奈的笑，他只觉得心里淌了蜜，久久不愿离开。

润玉后悔了。

这个家伙精力太旺盛了些吧！一张嘴从到了他的寝宫就没停过！他放下书卷，扭头问团子：“你出来的时候可隐蔽了？若是被人发现闹了出来，往后你可就别想再上我这里来了。”团子蹭到他跟前：“不会，我用了刚学的法术，虽然不大熟练，但骗骗那几个仙侍足够了。”

“你母后没往你身边放人？”

“最近族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母后把人调走了。若是他们在的话，我哪敢溜出来。”

“看来你意见很大。”

“你不知道，他们简直是母后的眼睛，我做了什么，不出一刻母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每次偷溜出来，我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看着团子一脸求夸奖的表情，润玉一笑：“夸夸你。”

团子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只得说道：“夸呀！”

“夸过了。”

“哪儿有……哦！”团子恍然大悟：“你耍赖！”

“我哪里耍赖了？我没夸吗？”

团子张口结舌，半天想不出来，只得呐呐不语。

不行，不能每次都这样。团子绞尽脑汁，忽而想到在叔父那里看到的话本子，他眼珠一转，笑了起来。

润玉早看见团子在那里一脸坏笑不知想些什么，他指收回了目光，不去管他，暗暗提防着。却见他突然凑了来，正想着他要做什么，一抹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润玉怔在了那里。

好半天，润玉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刚刚，在做什么？”

“亲你呀！”团子得意洋洋，心下暗忖，叔父那里的书果有效用，下次多多取经。又听得：“为什么亲我？”他便不假思索答道：“因为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

“你是我哥哥呀，喜欢你，亲近你，靠近你。你不肯夸我给我奖励，我只好自己取了。”

团子见润玉转过了脸来，他的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对，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手轻轻抚了抚团子的脸，低低道：“弟弟。”“哦。”团子有些困了，但他想，哥哥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便强撑着精神。忽然，一阵熟悉的疼痛——啊，可恶！又敲我爆栗！团子扑了过去，与他闹在一起。

入睡前，团子想，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呢？能忘掉那就应该不重要吧，团子这么想着，便沉沉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