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蛇妖，也敢怨天骂地。此为重罪，便罚他入油锅狱，修为散尽吧。

-----正文-----

“尔等又有何冤要诉。”

迟光被一柄如剑的目光扫到，背后的鳞片竖起一大片。

“我我……我没什么冤，就是……”

什么生不出孩子的委屈，这一刻蛇全忘在脑后了，只觉是被一桩千年寒铁钉住了要害，浑身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生死簿。”

道士笑嘻嘻地一拍迟光，给他打出个趔趄，差点在少年面前摔个狗吃屎。

“公干还是私事。”

少年身形未动，脸上只有一双眼珠向左移转半寸，斜睨着道士。

“哎哟，您老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找您来能有什么公事啊，不都是私活。这一趟来前师傅可再三叮嘱了，得给这位小哥整的明明白白，要不今晚我又得挨板子咯！”

道士屈着身子，笑的比王母蟠桃宴上的大桃还甜。

“竖子无礼！你师傅已经轮回过八十次有余，这一世早已不为僧道，托了女胎，而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混阴阳饭吃的小道士了，当本宫瞎子吗。”

话音未落，十余柄钢叉已架在道士和迟光脖子上。迟光吓得蛇胆都要跳出来了，从牙缝里挤出蚊声哭诉，“你不说是老朋友吗，怎么比仇人相见还狠……”

“啧啧，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忘了欠人家一屁股债没还了。事到如今，要不你喊喊冤，说不定他心情好饶你不死。”

道士嘬了个牙花子，无辜的抬头望天，学着刚才的老者扯开嗓子叫嚷。

“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草民是大大的良民 你怎么草菅人命——”

“放肆！”

“不许胡言乱语！”

两边的阴兵把钢叉挨得又紧了些，几乎扎破了道士身上那件洗褪色的灰道袍。

迟光几乎闻得见钢叉上沾带的血臭味，是一次次刺入新鲜脏器又自然风干，层叠累加的一种极富层次感的腐臭。

“住手，”少年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挥了挥手，慢声道，“尔等有眼无珠，恒光上仙是上面来的贵客，蔽司岂可失了礼数。至于旁边的蛇妖，不似善类，押下去候审吧。”

“哎不不不！大人，我也是大大的良民，不，良蛇！”

迟光抻着脖子求饶，拽着道士裤腿让他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道士背手望天，“还是您老法眼看得明白，这孽畜着实坏得很，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威逼我带他前来销了命簿。前儿还口口声声，怨天骂地，就是下一百遍油锅也不为过。”

“无知蛇妖，也敢怨天骂地。此为重罪，便罚他入油锅狱，修为散尽吧。”

少年长袖一挥，作势要掷出令签。

直到屁股挨到凳子，迟光的一颗小心脏才算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

眼前的少年端正坐在高堂上，虽然也是正神，却与方才所见的送子娘娘是完全不同的气场。迟光还是很难适应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尽量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一把椅子上。

“说，又有何难事求我。”

遣散了堂下阴兵，少年神情显得不再那么具有威圧感，只是仍然让人觉得，他的五官缺少了一丝常人该有的生动表情，只是像一块没有裂隙的冰一般，看不出喜怒。道士谢了茶，整整衣服，好整以暇道。

“难倒是不难，只消阎公子点个头便罢了。我长话短说。这蛇妖名迟光，虽贪婪愚笨，欲心炽烈，但本性不坏，也算与我有恩。如今他命劫已近，我带他来贵府，求借命簿一观，看看可否有化解之法。”

少年没有说话，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迟光。他的眼神平时就有一种要把人灵魂都看透的洞彻感，迟光顿觉连自己肚子里的内丹都毫无保留地被看了个精光。

半晌，寂静无声。

“啥、啥叫命劫……”迟光左右看了看，弱弱地开口，打破尴尬。

道士回过头，好心道，“就是让你吃不下睡不着，浑身不得劲，心里怎么也过不去的一个坎。过去了，自然皆大欢喜。”

“要是过不去这个坎，会如何？”

迟光疑惑。

“魂飞魄散，天地无踪。”

少年没有感情地开口。

迟光莫名打心底冒出一种凉飕飕地感觉。

“所以，求您赏个方便。”

道士诚恳地看着堂上的少年。

“你们回去吧。”

没想到，少年一口回绝。

迟光还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道士先起了身，眨眼的功夫已掠至少年跟前。

“阎婴，”道士沉下语气，双膝一弯，“我只求你一次。”

“八百年未见，见面就让本宫帮你做些触犯天条之事，你越发长进了，恒光。”

“天条？你几时在乎过天条？在这阴曹地府，你说的话，怕比天条还管用吧。”

道士冷笑起来。

“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宫将你们依律处置。”

少年起身，没了与他斗嘴的兴趣，就在这时，道士忽然抬头，轻声用唇语说了几个字。

——他的药，找到了。

出了阴司衙门，直到连门前两只狮子的毛都看不见，迟光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气不打一处来地剜了一眼道士。

“你这破神仙！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刚才差点没把我小命儿送在地府了！那个叫什么婴的，刚才是真想把我下油锅！”

道士给他递了个揶揄的眼神，“你懂什么，我成仙之前，和他打了几辈子的交道。这人的脾气就这么古怪，就喜欢看人挣扎求饶的惨样儿。我不把他哄高兴了，他能让你看命簿吗。”

“啥破理由，你可别蒙我，归根结底不也没看着吗！”

迟光不服气地抱着手。

“既然阎婴说你的命簿不在这里，那就是真的不在这里，”道士望着冥间阴霾的天空，出神的仿佛在回忆什么往事，“这冥府归阎君所辖，他是阎君的独子，因其身份贵重，自小就在冥府横行无忌，十殿阎罗也要看他的面子行事。近千年来，阎君他老人家深居简出，不大露面，有什么难断的官司，判官解决不了的，都是阎婴在做主。如今他的话，倒比阎君的话还好使些。”

“就这么个小孩儿……竟然……”

迟光几乎很难相信，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阴司冥府，实际的掌控者，竟然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少年。

“嘘……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你说他什么坏话，他都听得到哦。”

“好，我小小声地，”迟光缩起脖子，左右看看，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他刚说让我去的那个什么断龙渊，在哪儿啊。”

-----

迟光：等会，生孩子的事……

阎婴：我常常帮助一些翘家的人。我家还蛮大的，有十八层，你选一层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