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我一生行善积德,捐了不知多少香火,您为何判我七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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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送子娘娘府出来这一路上,迟光失魂落魄,道士也没说什么,提溜着人,把他带回自己府上。
“这不公平。”
蛇哀怨地趴在地上,放弃了用双脚走路。
但除了虫雪外,没别的冤种肯好心背他。恒光客气地拿笤帚清扫地上的落叶,让他往边上滚滚,扭头支会徒弟赶紧关门,家丑不可外扬。
“天地无私,最为公平,”关上家门,道士掏了掏耳朵,“宋哥没骗你。如果给了你不该有的东西,你必会失去同等价值之物。他是不稀罕你们家那块木头,自有别人来向你讨这份债。这就是天地的道理,没人例外,也没人能走后门。”
“谁规定的!这规矩谁定的!天底下有这么多生而不养的狠心爹娘,凭什么我真心求子,却不给我个圆满!”迟光甩着大粗尾巴,用力抽着地面的青砖,啪啪作响。
“我说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啊……”
五百年前有只猴儿也见天的闹着不公平,最后呢,得到了什么。
道士眯着眼,把笤帚塞到徒弟手里,进屋儿换了身粗布道袍,又找出来一块乌漆嘛黑的腰牌,别在裤腰带上,拎着迟光出门去。
“贤徒啊,今晚不用留饭了。”
“我现在没心情下馆子……”迟光的脸上浮现起黯淡无光的鳞片,就连人形也懒得维持了。“我要回家,找虫雪。”
“想的倒美,谁说要带你下馆子了,”道士冷哼一声,“下地狱还差不多。”
说是这么说,但迟光把八辈子的脑筋用光,也没想到再一睁眼,真到了一个阴森可怖的去处。
腥臭的风,裹着喑哑绝望地嘶吼从深处传来,他们站在了一道门前,门上的字他看不懂,只知道,从门缝里透出的风,就像要把鱼的鳞从肉上剔下来一样,刺骨的阴冷。
“哎哎,这是哪儿啊……”
迟光一惊一乍地问,下一秒,一柄斑斑带血的钢叉就横到了眼前。
“大胆!入了地府还敢造次!”
两个高大的夜叉居高临下地用兵器横叉在迟光眼前。
“哎嘿,两位差爷,他是新下来的,不懂事儿,他家人托我给他安顿个好去处,您且宽容则个~”
旁边一身布衣的道士笑着搓搓手,从裤腰上解下那块黑檀腰牌。
两个夜叉验合了一下,左边那个年长些的皱了眉头,“你这通行符款式我们怎么没见过。”
“哎哟,此乃祖传之物,可有年头啦!不信您看看背面阎君的灵印,这我怎么敢造假呢!”
“行了行了,快进去,别误了时辰。”
夜叉摆摆爪子,把腰牌插进门边的一个石槽,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直到看不见身后守门的夜叉,迟光才哆哆嗦嗦地小声开口,“怎么地府守门的这么丑啊,吓死人了……还是南天门的门房长得好看。”
“废话,来下头的可不都是死人。”道士把腰牌用袖子擦擦,好生挂在裤腰上,四下看了看,只见一道廊桥下,淌着黑暗粘稠的河水,河中无鱼也无虾。岸边是白骨累积成的错落小丘,有些骨头的缝隙里会爬出一种绿色的甲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啃食骨头上淡粉色的碎肉。
“还是一样的阴间审美,都一千年了还是没变。”
道士惋惜的摇摇头。
“你带我来地府干嘛,我没做坏事啊……”
迟光蹲在地上,一步也不想走。
“你不是不认命吗,带你来看看你的生死簿,趁早死了那份心。”
道士把他提溜起来,“顺带去见个老朋友。”
阴间的路清净,随处可见巡逻的阴兵和办差的阴差,除此之外,竟空无一魂。迟光问那些从冥渊下来的魂魄呢,道士说,它们一般都顺冥河,流入了冥海。冥海有地藏菩萨掌管,是这里唯一的光明之处。至于其他有罪的魂魄,皆入刑狱,偿尽人世的罪债,方可再入轮回。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一座高大的官府面前,门前蹲着两只青毛狮子,目光森森地盯着迟光。
“这儿的猫怎么也这么吓人啊…………”迟光冷汗直流,他成精前就最害怕那些猫儿啊狸儿啊,这些动物比蛇还残忍,喜欢用嘴叼住它们的七寸,又不弄死,一直玩到它们精疲力竭血肉模糊,才肯享用。
“好了好了,别吓唬他。”道士一步上前,揉了揉狮子的脑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通草球,扔在门前的空地上。
两只青狮见了那草球,扑上前去,用爪子拨弄抟玩,好不可爱,和人间的猫咪也没有什么两样。
门内,列着阳间衙门一样的两列阴兵,仿佛看不见他们一样,正在进行一场拷问。
堂上,一个老者颤巍巍跪在堂下,唱个大喏后,便开始申诉自己的冤情。
“大人啊,草民是并州人氏,家在九原西坡白沟村,打从前年,摔断了腿,下不去地,大儿媳妇就开始嫌弃我光吃不干,一开始还给我口咸菜糠饭,后来便把我赶去猪圈,活活把我饿死在数九隆冬啊————”
堂上的人坐在阴影里,并看不见模样,只听闻了书页翻动声,随后,一道令签便从阴影里抛了出来,掉在地上。带着锁链的老人口里不住地称谢,手脚并用地爬去捡那枚令签。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不愧是阴曹青天,草民这下可就……”待老人看清令签上的字,整个人的表情却停滞了,散了线的傀儡一般,手脚脱力的瘫在地上。
两边的阴兵却不管,架起老人就要往外走。
“大、大人,我一生行善积德,捐了不知多少香火,您为何判我七层炼狱!”
老人的牙齿都咬出了血,眼球暴凸出来,还一个劲儿地挣扎着,不甘地瞪着堂上的人。
“你不服?”
终于,阴影里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白,指甲保养地圆润光滑,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黑扳指。
椅子拖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手的主人起身,阴影里出现一双阴翳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服发配的魂魄。
从阴影里走出一个少年,通体玄服,声音寒意如铁。
“你早年横行乡里,抢占民女为妻。你三十八岁那年,买了府衙的粮吏之职,隔年并州大旱,官府开仓放粮,你却在赈灾的粮食中充入砂砾,偷偷倒卖好粮,大赚了一笔,并用这钱给你大儿子买了媳妇。故晚年有此果报。”
老人一张鬼脸煞白,气焰全无,嘴里却还嚷嚷着,自己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女打算,没什么私心。
待罪人伏法,堂上的少年才走下来,几乎是一瞬之间,来到了迟光二人面前。
“尔等又有何冤要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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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虫雪:这都几天了,老东西怎么还不回来。
迟光:谁想到我tm串个门串到地府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