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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饶是昨日被德里克说了一顿,科林依然没有出去活动活动的意思。他像春天树丛里的毛毛虫,窝在自己的领地里伸着懒腰,每天没有什么忙碌事干。
柯夏在几天后又来了一次。这次不是给德里克送东西,他好像就是单纯来逛一逛。
科林把那晚画完的画作送给了他。
“兰因花的颜色到晚上会很好看的。”科林说,“摆你家或者宿舍应该都不错,不嫌弃吧?”
这只是一幅很普通的写生画,画的就是这棚里的大把大把绽放的兰因花。柯夏的食指从画上的花瓣划过,他轻巧地翻过指尖一看,什么颜色都没留下。
极佳的上色。
“谢谢。”口吻总算不那么冷了。
“礼物都收了,帮我个忙吧。”科林笑道,“过来。”
“德里克这几天都不在,你们院高年级的好像训练更多一点……总之,这批植物该松土了,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科林拉着他走到一团花圃前,顺便递给了他一副橡胶手套和一把锄头,“帮我松松土吧。”
“不是高年级的更忙。”柯夏没拒绝,他接过来,慢慢带上手套,“是我不用去。”
科林听出他的意思,笑了一下:“德里克在你们那表现怎么样?”
柯夏一边学着科林的动作一边平淡道:“不怎么样。他考核经常没过,所以一直被院长抓着练。”
他又瞥了一眼方才暂时搁在桌上的画作:“如果你是画院的,那你的成绩应该比他好不少。”
“那肯定的。”科林美美地收下了对自己的夸奖,“上礼拜的作业我是第一名。”
“……”随口一夸的柯夏。
他一时没话接,视线一偏,注意到科林下蹲时垂到地上的头发梢:“怎么不扎起来?”都脏了。
“皮筋忘带了。”科林不在意地甩甩,“没关系。晚上回去洗洗就行了。”
“介意绷带吗?”
“嗯?”科林疑惑。
柯夏小心地把手套摘下来,左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卷绷带,摊开到科林面前:“我经常带一捆。干净的。介意吗?”
那只手上满是茧子,但如他所言,绷带和手都是干净的。
科林笑笑:“不介意。”
柯夏于是站直,他先撕了一小块擦了擦手——哪怕之前这双手一直包在手套里——而后绕到科林背后,拢起他的长发,缓慢又细心地用绷带扎好。
科林在他动作期间,一直若无其事地松着土。
有了第二个人的帮忙,这本来要好半天的活不过半个时辰就办完了。
“欢迎下次再来玩。”柯夏临走前,科林俏皮地说。
“……”是想要苦力吧。
几乎是在柯夏前脚刚走,德里克后脚就来。
“大早上的,你怎么有空?”科林稀奇道。
德里克也郁闷:“啧,我刚从院长那翘了训练,转头就碰见你们院的蓬蓬头,让我给她搬花去教室,说你们下午上课用,我就过来了。”
“蓬蓬头……安杰拉?多吗?我和你一起搬吧。”
“十盆。两趟够了。”
两人一起走在去往画院的路上。
德里克开始后悔:“早知道不翘了,你们院也太远了。”
画院人少,划分的地盘也偏,离园艺馆确实挺远的。
他们捧着满怀的盆栽好容易上了画院的楼,德里克却不小心在楼梯的拐角处和迎面走下来的一个学生撞在了一起。
花卉从他手里滑落,碎了一地。
园艺馆里几乎每盆花都曾被他用心照料,一地四散的花泥不仅弄脏了他的靴子,也弄糟了他的心情。德里克盯着地上狼藉,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和他撞到一起的雀斑脸男孩忙不迭道歉。
“不关你事,是我没注意看。”德里克“啧”了一声,“真倒霉……科林,你先拿上去吧。”
“……我去拿东西来打扫一下吧。”那男生面色一僵,嘴巴翕动几下,最后道。
“说了是我,和你没关系。”德里克硬邦邦地说,看上去一连串的麻烦让他心情不大好,“我来解决,你没课吗?先走吧。”
边上和那男生走在一块的麻花辫姑娘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她赶紧扯扯男生的袖子:“好了好了,他都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德里克去找打扫工具,雀斑脸男生被女生连拖带拽地拉走了,科林却注意到他的脸色甚至比德里克还要难看。
“……人家都不和你计较了你还凑上去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什么背景,那双鞋一看就不便宜,你说多了不怕他让你赔吗?校长还在校长室等你呢,下次遇到这种事能走就走了……”
“……他……”
“他”后面的内容,科林就听不见了。
十盆完好的盆栽最后都进了画院的教室,这场意外没耽误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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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奄一息的地狱龙来到湖边,此时正是晚上,湖边的月光照在它身上,它的疲惫好像一下被这光辉扫空了,伤痕累累的巨龙安然地休憩在了湖边。’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安杰拉合上了手里的故事书。
昏昏欲睡听了半节课童话故事的学生们勉强打起精神,准备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
“这节课的任务就是,画出这条地狱龙。”安杰拉转了个身,她的蓬蓬头在空中像裙摆一样转开,“传闻中和地狱龙身上鳞片颜色最像的植物我给你们找来了,做个参考,画不完就当作业,下节课交。”
她说的盆栽正是早上德里克和科林搬来的。
这老师总有些新奇想法。
科林饶有兴致地看着陶土盆里猩红的叶片。
写生对他已经没什么难度,恣意的幻想画倒更有挑战性。
他依旧把园艺馆当画室,这条童话里的龙把他难住了,他没日没夜地画,可总觉得不满意。
有一天他在园艺馆里画到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塞进一把藤椅里,身上还盖了一条毯子。
科林迷蒙地眨了眨眼,视野里隐约出现一个背影。
又眨巴两下。脑子在凉夜中稍微清醒,他披着毯子光脚走了下来。
他走到那个身影背后:“你听过那个童话吗?地狱龙。你觉得画得怎么样?”
“……为什么画这个?”柯夏依然背对着他。
“作业。”科林拢了拢毯子,打了个哈欠,“你看这么久,我画得不好吗?”
“不是,画得很好。”柯夏说。他用手指点上画里湖边龙的眼睛,“但这里不太对。”
科林打哈欠的动作顿了顿。他彻底清醒了,凑过去:“为什么不对?”
“它是杀到湖边的,黑眼睛太冷静了。”他继续说,“换个色吧。”
科林看着他指的眼睛,若有所思。
还没等他思出什么来,就听见柯夏继续说:“到椅子上想去。不穿鞋,想冻死?”
……这人背后长眼睛?
柯夏把他薅回藤椅上,冷静地套上手套准备干活,并且宛如会读心术般回答了他心中的问题:“听声辨位是武系院公共课,光脚和穿鞋踩的声音不一样。”
“继续睡吧。今天礼拜四,施肥对吧?”
这环境到底太舒适,科林像故事结尾的那条龙一样,安逸地进入了梦乡。
后来的每月画院作品阶段展览中,科林的画被安杰拉挂到了高位。
画里红龙的躯干上遍体鳞伤,明明身后是静谧的蓝湖绿草,它的瞳色却浓得像要滴血,眼神猩红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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