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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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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无常的人,又移了心意。

-----正文-----

自从宁谧与钟琦好了以后,君王便再没怎么现身过。

他二人镇日关在房内,调宫弄商描画丹青,或只是依偎着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倒也不腻。

宁谧觉得这是离乡后最快活的日子了。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某天,那人又登门。

他向来如冤魂,只会在晚夜里现身,今日午后却忽然造访。

房门倏然被推开,响声将藏在床榻上一双鸳鸯惊得要不得。

宁谧掀了帏帘,光着脚奔到他的面前。

或许是他的神情过于慌张,辛剑起凝盯他几瞬,拔腿要往卧房深处走。宁谧死命扯住他,却被掼到地上,头磕在茶几脚上,当下淤红一块。

再说辛剑起大步迈进房中,几下走到床前,见床帘围着,当即把眉头锁紧了。又见那人跌撞着前来,嘴里慌张地喊着不要,只顾把一双眼往床间望。

君王把牙一咬,伸手将整架床帏抻落了下来。

宁谧短促地“啊”了一声。

榻间一览无遗,除了略有些凌乱的绣枕锦被,便仅有一只浑身乌黑,只嘴边圈白的狸奴趴于角落,被无故打搅了,正瞪圆了眼望他。

宁谧见此,愣了一瞬神,回看君王那罗刹似的脸,又想起了什么,才落下半分的心肝再提起来,踉跄着扑到床上,将猫儿护在身下:

“不要,不要打杀它,再没有下回了,求求你。”

辛剑起这才想起,自己曾信口说过不喜他将肮脏的畜生放上床,再有下回便将他那猫儿剥了皮,扔到井里。

宁谧伏在床榻间,像被陷阱捕获的羊羔,血流不止,动弹不得,杏核眼内尽是兵荒马乱。

不过戏言,却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甚至如此。

辛剑起静默,凝视着宁谧颤得筛糠似的身子,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轻率莽撞——这人惧怕他,更甚于鼠类遇了猫,哪里来的胆子与外人通奸?何况移星阁内不下二十宫仆,往来密切,若有风吹草动,他又如何不知?

君王这边自顾着演内心戏,他本就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刻拧眉不做声,可把床上的人吓坏了。

宁谧把衔碟护在怀里一个劲往角落缩,贴成墙上薄薄一片。

辛剑起见他眼眶红红的,泪珠砸在被面上,隔着一段距离,仍噼里啪啦地吵得自己心烦意乱。

“好了,朕不处置你那小畜生。把脸抹净了,到书房来。”

说完,便回身往外去了。

衔碟不知自己逃过一劫,懒懒散散打个哈欠,伸长脖子把宁谧下颌汇聚的泪珠舐去一些,许是不喜那咸涩的味道,又赶紧从他怀里逃脱,落了地很快失去踪影。

宁谧到书房时,只见辛剑起背对他,面向墙上一幅画。

“这幅画是你改的吗?”

辛剑起说着侧过身。

宁谧见了那幅画全貌:一座高耸孤山,几片淡云浮游在山顶,山脚绕了一弯江流湍急而去。山体巍峨崎岖,纹理交叉叠压,竟隐隐勾勒出女形。无落款,仅空白处题词“绕山春水年年复,不知徘徊为何人”。

宁谧一见此画,当下魂飞魄散。

是他和钟琦作的画。

钟琦原画只有山水浮云,外加一句留诗。宁谧觉得画景过于孤凄了,便在山体上添了数笔,把山纹勾连出含睇宜笑的山鬼¹,配上诗文,一改孤高,变得旖旎起来。

“是,是我画的…怎么了?”

宁谧没想到这幅画会被发现,张惶之下连话都没听清,便胡乱回了一句。

他把头垂得比被雨打蔫的花儿还低,将衣裳下摆抓得格格驳驳的,还自以为表现得很镇定。

辛剑起睇了他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嗯”了一声,便又把人赶了回去。

宁谧心有余悸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主室,房间各处已收拾妥当。

他翻出了一个小木箱,打开来,里头尽是各式各样的药瓶子。

他熟练地取出其中一瓶,倾倒了药汁在手掌,往额角的淤伤上贴,嘴里嘶嘶作声。

那日宁谧再未见过钟琦,但见窗牖大开着,估摸他是及时躲了去,也未太过忧心。

二更时分,窗月倒影。

室内只燃了一盏小挂灯,周围影影绰绰,床帏密闭着。

床榻的空间很大,容得下三四人同眠,宁谧只蜷在墙角边上。

他的骨架很细,人又纤瘦,把自己压缩成小小一团,冬日能轻易被丢失于厚重的被褥间。

宁谧总是钟情于躲藏在狭小而昏暗的密闭空间里。

挂灯存油量有限,被床帏滤过一层的光线很快便愈加暗淡下来。

眼帘缓慢起伏几回,神思即将溃散时,宁谧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思疑是自己听错了,可而后又接着开门声、接连的脚步声、摆落东西的声音。

吵闹很快平复下来。

“宁谧,出来。”

床帘被拨开,伟岸的男子立于床沿,背着光,面目不清。

原来他知道我的名字,宁谧很不合时宜地想。

尔后的事更令他惊奇。

辛剑起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见他一脸呆滞,又第一次牵起了他的手。

外间客桌放满了各式茶果糕点。

宁谧被领着走到外间,人还有点懵然,看到桌上都是自己中意的点心,本来还不觉得饿,此时却有点眼馋。

他像醉酒的猫,脚步轻又浮,走向桌边时不慎被矮凳绊了脚,压身便往桌上扑,扫落大片瓷器碗碟,平平砰砰的碎声连绵好一阵。

很快所有声响又被倏然收缴,周围死寂一般安静下来。

宁谧是无心的,但他不敢看辛剑起此刻的面容。

大半点心被遗弃在地面上,本来是精巧洁净的,如今沾着尘裹着碎瓷,像破败贵族还被拦路洗劫,卖相相当落魄了。

宁谧顾不得手肘碰得生痛,猛得撑起身子,跪落到地上,忙不迭伸手去捡那些糕点,企图把捡到的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间缀着乳‍‍‌‌‎黄‌‎‍‌色‍‎‌的桂花,清香扑鼻,若非此时还扎了几块细碎尖锐的瓷片,倒是十足引人垂涎。

他把桂花糕放到唇边了,差些便能尝到它的味道。

“你在做什么?”

素白瓷片即将刮刺猩红的舌尖,手被打开了。

宁谧看着地上那块沾了太多尘的桂花糕,眨了眨眼,眼珠子刷上一层水光,泪水很快蓄满了眼眶,争先恐后地经眼角逃窜开来。

“我并非存心,呜,你不要…不要生气。”

他鼻音浓重得连咬字也模糊起来,声线也颠簸得崎岖,说完这句,又俯身要去捡附近一块果馅凉糕,这回尚未触及便被攥住了手腕。

辛剑起看眼前人,墨色长发有些散乱了,脸色比月色更苍白,泪痕如裂纹般覆在面上,额前印着淤红色撞痕,上唇还是被瓷碎刺破了,沾染了血色,指尖也被划了一道口子,血线顺着指腹蜿蜒。

他呜咽着,被辛剑起擭住了,犹如被法师擒获的厉鬼,凄厉而哀怨地求他放过。

“我…唔,我只是错手,不要,不要罚我。”

窗牖留了一道不小的缝隙,但辛剑起忽然觉得室内有点窒闷。

他稍一使力便将宁谧拉了起来,将他拘在自己胸前。

细碎的,叮叮铃铃的响声,从宁谧脚踝响起,经由相触之处渗入辛剑起胸膛。

“洒了便洒了,哭什么,换一桌便是了。”

辛剑起脚尖前滴滴答答洇了小片水洼。

他挑拣了鲜嫩的羊羔,兴致勃勃地剖腔挖肠,填塞自己喜好的酸甜生果,刷上特调酱汁,文武火交替着翻烤。

喷香的羊肉终于出炉,摆成匍匐于前的样子,谦卑恭婉,叩请食用。

反复无常的人,又移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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