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决定丢开些时,早已丢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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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日照渐已西斜,残阳余光投在营帐上,是咸蛋黄般美味可口的橙红色。
辛剑起一矢刚射中灌木丛中那只花鹿的后腿,便见宫人急忙禀告,只言副营那位公子受了伤,目前已被侍卫护送回来。
至于在何处受的伤,如何受的伤,伤多重了,俱未详。
今日猎期尚未结束,辛剑起闻言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先回营地。
他没发现自己今日的步伐比向日要迈得更大了些,步速也更快了些,以至随在他身后的徐乐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帐帘掀开,君王踏入营中,尚未看清内室,视线一花,被扑个满怀。
那人伏在他的肩上,如自投罗网的蝶,睫毛开阖是垂死挣扎的蝶翅。那具身子打着颤,足边便传来零星脆响。
他抽噎着,呵出的热气扑到君王裸露的脖颈上:
“我,我想去围场…可是迷路了…”
他用那双湿漉漉的,跟刚打到的花鹿很相似的眼看他,眼内除了浓重的不安,还有沾染星光的期盼。
“我想去找你,我想去找你…”
君王不自觉回抱了他,用了点力。
“怎么回事?”
君王的视线落在帐内两名半跪垂目的侍卫身上。,
“禀圣上,卑职与侍卫长正巡视猎场外围,忽闻有人呼救,经探寻,不远处有一处雨后泥土倾泻导致的滑坡,在坡下发现了公子,卑职便与侍卫长协力救助,并将公子护送回营。”
钟琦抢先回了君王的话,艰难制住想要偷觑李侍卫长的眼神,额前渗满细密的汗珠子。
李侍卫长半垂着头,未发一言。
“朕知道了。坍塌处派人围蔽示警,此事除目下几人,再无他人知晓,下去领赏吧。”
君王倒是没有细问,轻描淡写便揭过了。
两名侍卫齐声应是,躬身下退。
临出门时,钟琦斗胆抬首,只见宁谧伏于君王左肩,那双涟涟杏眼却映出他的身影。
刚一番事态变换,钟琦再迟钝,也将事情推敲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皇帝的禁脔私逃了。
从入宫开始,李侍卫长便以半师身份带了他十多年,二人情同父子,这次为宁谧打圆场,也是有信心李侍卫长不会拆穿他,才敢冒险。
但回宫后钟琦还是挨了三十下板子,李侍卫长亲手执的刑,此是后话了。
且说目下营帐中,宁谧被放回到床上,他曲腿坐着,左边裸露的脚踝明显红肿起来,套在脚踝上的银圈更狭窄了。
辛剑起打开小木箱,取出几个瓷瓶看过其上的注字,终于翻出一瓶想要的,拔开封塞,随手放到小桌上。
“把衣裤脱了罢。”
男人开口,宁谧怔了下,眨了眨眼,无声无息便动手把衣结解开,将外衣裤除下,叠好了放在身边,又去拉亵衣的领口。
“里衣裤若未沾尘就不要换了,秋风天凉。”
辛剑起扯过一旁的薄被披到他的身上,递过一块朝云备好的湿布,微抬了下颌。
“擦脸。”
宁谧一令一动,又很快将泪痕泥痕都抹尽了,只是眼眶仍粉粉的红。
他看着高大的男人坐到床边,将自己的脚抓住了,下意识要挣了下,又很快止住动静,任由对方动作。
辛剑起将他的脚托在手心里,捏了捏,说了句“太瘦了”,转身取过桌上那瓷瓶,倒了些汁液在红肿处,揉按起来。
药汁是棕褐色的,沾了些在银白的足钏上,像是锈蚀的孔洞。
估摸是以毒攻毒的狠药,君王握住他的脚踝,明明比往日每次都要轻柔,被触碰的皮肤却是后知后觉刺痛起来。
他受不住这药汁的辛辣,还是被疼哭了。
起初只抽噎两声,很快便嚎啕起来。
周围的空气沾染水汽,辛剑起闻到了类似海洋潮湿的味道,他在宁谧面前,被裹入逼仄的水泡里,难以呼吸。
或许在决定丢开些时,早已丢不开了。
那人原来却早已在他脚下系了根红色的细线,他绕了一圈,终究回到他身边。
后三日,君王称病,再未踏出营帐半步,只吩咐徐乐按祖例,继续主持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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