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大为惊异，像是第一次知道南方蟑螂会起飞一样：“行啊小吴，没看出来酒量不错。”

文：张海咩

这篇《男寝杂谈》我在全文重修，因为发现有逻辑上的BUG（是我自己没有办法接受的x）。从第七章开始我更改了部分时间线，后面的章节等我修完之后会重新发（LOF应该会二次编辑）。全文大约在四万至五万字内会完结，第七章【07.心驰神往】已经重新修改完毕，不记得前文剧情的可以回头重新食用。

-----正文-----

我问闷油瓶什么时候回去，他安静地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我：“中午。”

噢，马上张天仙就要回家了。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抓了抓头发，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相反，闷油瓶则更为坦然，他很快收回目光，无视掉我开始整理回家的物品。电脑、换洗衣服、两根签字笔还有一串钥匙和证件，我发现他的钥匙串上拴着一个碧绿色的动物吊坠，模样有些像龙，但又不完全是。

提供给我观察那串吊坠的时间很短暂，闷油瓶很快把它塞进了背包夹层里，我只能看出那东西是羊头，其余的全靠猜测。有什么东西是羊头，模样又像龙呢，那时候，我实在没空思考这些。

直到当天下午回到三叔的古董铺子，我在墙上发现五幅画作，分别对应的是中国‌‌‎古‍‍代‎‌‌‍神话当中的五大瑞兽，龙、凤、龟、貔貅，以及麒麟。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闷油瓶钥匙扣上的吊坠正是麒麟。四年前，三叔从北京拍卖会上收购回来一套画作真迹，为了防止丢失，他将仿制品挂在店里当作装饰，也正是我面前这五幅。

难道闷油瓶也喜欢研究古玩吗？我想了想，很快否定掉这个猜测。这家伙看上去对什么都兴致平平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他的爱好。我只知道他爱睡觉，以及发呆。看来脑子好使的人从来不用担心课业问题，随心所欲想睡就睡，真令人羡慕。

而后的一天晚上，我靠在沙发上跟胖子打电话，他调侃我是不是特别空虚寂寞冷。听见我说是，他在电话另一头哈哈大笑。我喜欢闷油瓶这件事很早就被胖子发现了，甚至早在我个人意志觉醒之前，胖同志就已经把我看透了。

我当时还狡辩过本人只是把闷油瓶当兄弟，现在想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原以为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应该是我的好兄弟老痒，可惜他整个学期忙着追艺术系的一个女同学，见色忘义，作为他的好兄弟，我必须对其表示强烈谴责。

胖子还在絮絮叨叨地给我支损招，说等我们返校的第一天，记得在闷油瓶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想他想得一个月没睡好觉。我无奈，让他留点口德，我还想在闷油瓶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挚友形象。对此，胖子却嗤之以鼻，我惊叹地表示他竟然看不起我，“看来兄弟做不成了，胖同学。”

他却一反常态地宽慰道：“小天真，你好好想一想，小哥聪慧过人，你以为他发现不了你对他动歪脑筋吗？”什么叫歪脑筋，喜欢能叫歪脑筋吗，我不理解。但胖子的话却提醒了我，也许正如他所说，闷油瓶或许早就从我多次投去的目光里看出些端倪，只是碍于他是个哑巴，一直没有戳穿我罢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沮丧。临睡前我又一次打开闷油瓶的社交账号，无论是他的朋友圈还是头像都是空空如也，他跟我们聊天，内容和对话也相当简洁。闷油瓶就好像一张白纸，跟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格格不入，这些习惯会给我一种错觉，他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掉。

我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忽然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空茫和无奈。我一头扎进被子里，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再醒来时，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滋生。也许，明年夏天，我可以跟胖子一起带上闷油瓶，学着三叔的生活态度，去祖国的大江南北旅游。

我想把他定格在我们哥仨的生活剪影里，这样至少也是一种存在的证明，就是不知道闷油瓶会不会跟我们出去疯玩。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胖子，他给我发了个夸赞的表情包，慷慨表示没有问题。

大概是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胖子照顾着我的情绪嘟囔道：“每年寒暑假在家都快闲出屁了，还不如出去晒晒太阳补充钙质，万一还能二次发育呢。”我成功被他逗笑，心情好转许多。我给他拍了我家养的狗子，问他帅不帅。胖子想了想，回道：“哈哈哈帅，跟你挺像的。”妈的，居然骂我是狗，看来兄弟是做不成了。

再次见到闷油瓶的时候，我恍若隔世，他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变过。要我说，世间上那么多干净澄澈之物，必须要算上闷油瓶的眼睛。那对乌黑沉静的眼睛总让人忍不住涉足他的过去，以及了解他。

他还是老样子，每天起床锻炼、顺路帮我们带早饭、在我们吵闹打游戏的时候偶尔打个盹、又或许是发会儿呆。我没觉得这家伙干过什么正经事，可他的成绩仍然数一数二的好。胖子也十分不解，说没见小哥努力学习，但正经考试的时候题目做得飞快，成绩高得离谱。

辅导员喜欢、教授喜欢、学生喜欢，唯独只有他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我也挺纳闷，也许，他的脑子天生就是学习的料，这样的条件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大概是闷油瓶的作业总是允许老痒抄，老痒逐渐变得比我还要狗腿。他经常上供给闷油瓶一些奶茶、水果和香烟。张天仙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耐不住老痒上供次数多，后来他偶尔会收下，然后摆在书桌上挑着临幸。

托老痒的福，我发现闷油瓶以前压根没喝过奶茶。在鄙人细致入微地观察下，他大概觉得噘着嘴咬吸管实在不雅，于是两三下撕开密封口，像喝水一样衔着杯沿浅尝，最终不知是觉得口味不好还是单纯不爱喝，那杯奶茶最终的归宿是他脚边的垃圾桶。老痒呆头呆脑地看着，而后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把闷油瓶不爱喝奶茶这一项爱好记录进脑子里。

我默默地看着，在心里给老痒竖了个大拇指，我必须要感谢他，因为有他，现在的我也知道闷油瓶不爱喝奶茶了。老痒你真是个好人，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要说第二个学期令我印象深刻的事——还真有一件。那时候是五月一号劳动节，因为假期很短，所以我们寝室五人都没回家，老痒闲来无事想找乐子，于是晚上带着我们哥仨来到大学城里一家酒吧消遣。

说是消遣，结果完全就是蹦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些炫目夸张的灯光效果几乎要亮瞎我的双眼，长那么大，我从未对这种地方提起过兴趣。闷油瓶似乎也一样，他默默扣好头顶的兜帽，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开始跟他脚底下的瓷砖进行无言交流。

顺便一提，来酒吧这个主意应该是我跟胖子率先被老痒拉入伙，接着才是闷油瓶，我们还记得去年要带着闷油瓶玩转周边大小游戏厅的计划，以及“为他的青春添砖加瓦”的豪言壮志。结果就是，闷油瓶确实来了，也约等于没来。

他既不喝酒，也不跟随律动跳舞，我看着他那双逐渐睡意朦胧的眼睛，忽然觉得闷油瓶这种不紧不慢又寡淡无味的性格也挺好，无视掉法定退休年龄的束缚，提前四十年步入养老生活，我妈听了都觉得好。

而我，注定是个无趣的灵魂，无法融入到节奏和斑斓的灯光里，只能跟闷油瓶一起坐在拐角里发呆。反观胖子，他简直在旁边跟那美女调酒师玩疯了，还在百忙之中抽空问我闷油瓶是不是困了。我瞄了一眼身旁的人，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大脑似乎已经宕机。

也许……他真的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我喃喃道。胖子一听，乐观地笑起来，把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塞进我的手里让我开喝：“小天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千万不要辜负自己，快喝！”

我听着他口中堪比毒鸡汤的大实话，觉得有道理，于是心下一横，端起酒杯一口干光。胖子大为惊异，像是第一次知道南方蟑螂会起飞一样：“行啊小吴，没看出来酒量不错。”我从他花哨的口袋里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冲他勾一勾手指，又用下巴点了点闷油瓶，意思是再来两杯，一杯是给闷油瓶的。

胖子立刻明白过来，不出两分钟又端过来两杯新花样，他冲我挤挤眼，小声道：“贵着呢，去吧，给咱小哥呈上去。”我看得出来价格不菲，那颜色，一看就是生活经验丰富的打工人拼尽全力反抗这个世界得出的结果。

我得令，立马给张大侠送了过去，希望他不要把我想象成那种会往酒杯里投迷药的大坏种。闷油瓶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面神游天外，瞥见我坐过来，他稍稍回神看向我，递给我一个问询的眼神。我把其中一杯酒递给他，冲他笑：“小哥，来尝尝看，胖子请的。”

他闻言，终于眨了一下眼，然后小幅度点头，但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目光寡淡，似乎根本不在乎这杯东西是酒还是水，他伸手接过去浅抿一小口，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毛缓缓皱起来。

见他如此我心中大惊，以为踩中闷油瓶为数不多的雷点，于是连忙喝一口自己那杯同款鸡尾酒尝鲜。结果发现这似乎是一杯仙酿酒，酒味甚浓，直窜天灵盖。两分钟前我原本还有点犯困，一口酒下肚，我突然清醒了。但说来也奇，等那冲天辣味散尽，竟有绵绵醉意和果香从胃里升腾，层层叠叠像是踩在云朵里。

我瞥了一眼闷油瓶，他的眼神已然清明，正盯着手里那杯渐变色的酒看。我自卖自夸地说这酒的味道不错，他没反应，等我喝下一半，他忽然抬起手来按住我捏着酒杯的手，淡淡道：“喝太多不好。”

他的目光很清淡，落在我的眼里倒像是月光酿成的琼浆玉液，我借着酒劲看着他笑，问他在认识我们之前，有没有类似的经历。闷油瓶从我手里把那杯鸡尾酒顺走，跟他那杯一起放在了邻座的玻璃桌上，我没有告诉他胖子给我们俩选的是一对情侣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

“没有。”他坦诚地回答，唇角抿了抿，脸上无悲也无喜。我联想到他的学习成绩，有些诧异他是不是从小被关在小黑屋里学习，考不到满分就不让出门。闷油瓶听了这段猜测，垂下眼睫缓缓思考，接着眉眼舒展，像是被我荒诞的想法逗笑。当然，肯定是错觉。

他摇了一下头，开口道：“还好。”还好？那就是被我猜出至少一半的意思吗。靓丽的霓虹灯光下，显得他的脸更白了，我细细地打量，觉得这家伙就跟莲花一样，古今中外，多少诗人都曾挥洒笔墨赞颂。

我也非常欣赏，非常。

【2022.6.23】

-----